被杜氏四下打量的惜寧,也是頗感無奈,哪有母親說的那樣可怕,不過就是這幾日累到了,精神有些萎靡,待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也就無礙了!
不過,可憐天下父母心!
父母大抵都是見不得孩子受苦的吧!
“娘親,我沒事,回去睡上一覺就好了,我們快些上車吧,寧兒想吃娘親做的西湖醋魚了!”貢院門口人群雜亂擁擠,站在這里實在礙事,惜寧只能想著法子勸杜氏上車。
杜氏聽完也是點頭,說:“你瞧娘親這一說就說的忘我了!趕緊回府,你回去之后好好補上一覺,娘給你做些愛吃的菜補補!”
杜氏說罷就拉著惜寧上了車,待二人坐穩(wěn)后,顧由也斜坐上車沿,趕著馬車緩緩駛離了貢院。
“殿下方才為何不出去見顧公子一面?”長街巷角處,林舟有些不明白的開了口。
“你沒看出來嗎?他現(xiàn)在需要的是休息,又何必過去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反而是耽誤了他休息的時間!”云續(xù)今日難得沒有坐車出門,而是騎著一匹四蹄雪白,通身烏黑的烏騅馬。
馬上的少年身形昳麗,黑色的織錦長袍穿在他身上,周身光華難掩。斜飛入鬢的眉,紅似艷梅的唇,高挺的鼻梁,熠熠生輝的丹鳳眼正注視著惜寧離去的方向。
“那殿下既不打算見顧公子,又為何要趕來這貢院?”林舟實在不解,殿下今日原本是要出城辦事的,可沒想到出城之前竟然是先來了一趟貢院!
“大概是這馬不聽指揮,自己跑來了吧!”云續(xù)薄唇含笑,攥緊韁繩,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雙腿夾著馬腹,揚長而去。
烏騅馬“嘶嘶”的叫了兩聲,表示這鍋我不背!
身后的林舟啞口無言,只要是個不傻的,大概就不會相信殿下剛才胡謅的那些話吧!
還馬自己走過來的!
哪家馬這么通靈性?。?p> 不過這些話,林舟也只敢小小腹誹一下,見云續(xù)已經(jīng)走遠(yuǎn),他趕緊驅(qū)馬追上。
“娘親是說那書生回家之后發(fā)現(xiàn)家里起火了?”此時的惜寧面上浮現(xiàn)出一層寒霜,一只手搭在車窗上,反復(fù)摩挲。
“嗯!”杜氏微微點頭,又接著說道:“那日那個書生醒來后,我便打發(fā)顧由將他送出去了,又想著既然你肯留他,說明那書生也是個有才華的,因想結(jié)個善緣,便又吩咐了顧由悄悄跟在他身后,看看他住在哪里。沒想到”
杜氏仁善,后面的話有些不忍說出口了,幸好車外的顧由是個機靈的,接過話茬:“小的聽了夫人的話,跟在那書生后面回了家,沒想到的是那書生家的房子昨夜竟起了火來,火勢兇猛,一家老小竟是一個都沒逃出來,全都葬身火海。”
“后來呢?”惜寧追問,她總感覺這其中怪怪的。
見惜寧發(fā)問,顧由自是不會隱瞞,將所知悉數(shù)道來,只是聲音卻壓低了許多,“后來官府來了個仵作,那個仵作驗完尸后竟然說,人不是燒死的,而是被人用刀砍死后!”
惜寧促狹的瞇起桃花眼,心中越發(fā)不安寧了,什么深仇大恨,需要滅門?殺完人后還要放一把火毀尸滅跡?
那晚天黑,惜寧也喝醉了,并沒有太看得清書生的模樣,但想來絕對不是那種會惹上滅門仇家的人啊!
“顧由,依你來看,他像是會惹上這樣仇家的人嗎?”琢磨一二,惜寧開口問顧由。
“不像!”顧由回答的斬釘截鐵,“那書生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手無縛雞之力,還沒二兩重呢!不像是個會惹事生非的!”
“那他看到家被燒后,可有什么異樣?”惜寧闔上疲憊的眸子,一手揉著眉心。
顧由沉思了一會兒,復(fù)又開口:“他剛到家,看到房子被燒,親人尸體時,表現(xiàn)的很傷心。可當(dāng)他聽仵作說,人是被刀砍死時,它很,很驚恐,甚至后來還暈厥過去了!
驚恐?
惜寧努了努嘴,眼角眉梢染上愁絲,傷心、悲痛都是可以理解的,只是驚恐就很奇怪了,他在怕什么?
“他現(xiàn)在人在哪里?”惜寧睜開眸子,發(fā)問。
“我讓顧由將人安頓在了云來客棧。他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你也需要休息,有什么問題以后再問吧!來日方長呢!”杜氏看出惜寧有意去見書生,趕緊出言阻止。作為一個母親,她現(xiàn)在只希望惜寧能好好休息一下。
“也好,聽娘親的!”惜寧嗪首,她現(xiàn)在的確很累,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夜里的滄瀾山不比白日喧鬧,羈鳥歸林,走禽回穴,只有風(fēng)拂過林間秀木的呼呼作響。
孤寒,冷清,寂寥。
整座山只有這座小竹屋還染著星星點點的燈火,顯得突兀和孤獨。
屋內(nèi)燭火淌著蠟,一點又一點滴在燈盞上,凝結(jié)成塊,蠟炬成灰淚始干!
而窗前的木床上,粗布灰衣的中年男子吹著冷風(fēng),灌了一大口烈酒,酒香濃烈甘醇,一瞬間這個本就不大的竹屋飄滿了劍南春的酒香。
喬叔抬袖擦了擦嘴角淌下的酒液,一雙鷹眼寫盡滄桑,終不如往昔犀利。
昔日的少年也再沒有了當(dāng)初的那份豪氣干云、意氣風(fēng)發(fā)!
看著窗外一弦彎月,喬叔瞇了瞇眼,眼角滑下一滴淚,正好落在手上,“啪嗒”一聲,在手背上暈染開來。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想,若是當(dāng)初自己沒有救下那個人,會不會一切都是不一樣的結(jié)局呢?
又灌下一口烈酒,腦中卻在一剎那間閃過惜寧不久前說過的一句話。
——方才恍了神,竟看著喬叔與前幾日見過的一個人有些相似。
中郎將慕容辭!
喬叔心中隱隱一顫,他口中喃喃自語,形似癲狂:“會不會真的是他呢?有沒有可能他還活著?”
腦子里想著這些,越想越覺得有模有樣,他從未存過僥幸心理,可是若他真的就是僥幸逃過了一劫呢?
喬叔再也坐不住了,放下手中的劍南春,翻身下床。
順手拿上放在一旁的長劍和面具,掩上竹屋的門,踏著夜色消失在了山霧中。
他必須要去!
他必須要去證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