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乾正宮東暖閣里,坐在書案后小小一團的明鈺,正努力挺直了腰背,從桌面上如山的書堆里探出腦袋來,
“孤不明白,皇叔今日此舉,究竟所為何事?”
雖然他如今已是帝王,但并沒有舉行登基大典,明鈺暫時還沒有改口,仍舊用了以往習(xí)慣的自稱。
他望著這個甚少見面的皇叔,眼眸微瞇,雖然對方將他推上皇位,但說實話,明鈺并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善意。
所以,明明不喜歡自己,還非要自己坐龍椅,這位莊親王所求的,又會是什么呢?
他見穆言昭半晌沒說話,不由得又問了一遍,
“皇叔想要的,是什么?”
母后說過,猜不透別人心思的時候,就直接問,他既是未來君主,便沒必要陪著那些朝臣玩什么你猜我猜的游戲。
尤其是對那些明顯有求于他的朝臣,千萬別去猜,直接問,然后依對方給出來的答案,能同意的就同意,不能的就駁回。
那些在他面前藏藏掖掖,試圖讓他猜出來的心思,大都是上不得臺面的,猜來猜去的不僅徒傷腦筋,還容易給自己弄出一堆的難題。
自己問了,他們答了,最后的結(jié)果滿不滿意,那都是他們自個兒的事,誰讓他們在自己問話的時候沒把真實的訴求說出來呢?
雖然情況與母后的舉例不是很對應(yīng),但莊親王今日的做派,和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明鈺很難相信,他真的無欲無求到對皇位不屑一顧。
所以,還是按照母后教的,直接問出來好了,就是總覺得,能讓他情愿為此放棄江山的訴求,不會是件容易達成的……
“微臣所求什么?”
沉默了很久的穆言昭終于開口,他抬頭直視著書案后露出來的半個腦袋,那種既有長輩看晚輩的慈愛,又有在看仇敵之子的漠然的目光,十分的復(fù)雜。
明鈺有點理解不了他這樣復(fù)雜的目光,卻也沒有指責(zé)他直視君顏的逾矩,只是困惑地歪了歪頭,便聽到他繼續(xù)開口,
“微臣所求,不過是皇后娘娘心想事成,從此高枕無憂,我希望她活得好好的,快活肆意,驕傲無雙。”
明鈺以為,自己跟著母后學(xué)習(xí)了那么久,不論面對什么事都能保持住面上的淡定,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此時此刻,聽著穆言昭的話,無法自抑的震驚還是爬上他稚嫩的臉龐。
他年紀(jì)小,尚且不懂情愛,但在這深宮里長大,辨別真心與假意的眼光,卻是一等一的好,他聽不出來穆言昭說的這話蘊含的情感有多深厚,能辨得出來他這話絕對是真心實意的。
腦海里將這幾句話反復(fù)轉(zhuǎn)了轉(zhuǎn),明鈺慢半拍的反應(yīng)過來,所以,這位行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皇叔,是在惦記他母后????
幾乎是下意識的,明鈺便想拍桌而起,然而觸及到那雙寫滿認真的漆黑眼眸,他不由得梗了梗,將心底的怒火硬生生忍了下來。
這些年母后在宮里過得什么日子他是親眼見著的,被平權(quán)思想影響到的他如今父皇死后,母后再嫁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所以,在確定母后的想法之前,他還是別貿(mào)貿(mào)然的發(fā)火好了,免得以后這人真有機會成了自己繼父,再提起今日之事,也是尷尬。
人小鬼大的新帝坐在書案后,用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穆言昭,越看越覺得他配不上自己母后,眼神也越來越嫌棄。
母后是全天下最最最好的女子,可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都能配得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