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首文化初識陳昭輝
昨天,首文化與五位牛頭山鉛鋅礦的弟兄,到芙蓉鎮(zhèn)賞花,在酒店曾述說了自己在廣東的那些經(jīng)歷。
牛頭山鉛鋅礦與陳家莊就隔著一條小河,第二天,首文化與王孟軍開車只有幾分鐘就到了陳家莊。他們把車停在村子前面的坪里,見一位婦女在河邊洗衣服,便問道:“請問大娘,陳昭輝家怎么走?”
“噢,你們找八爺家,”大娘很熱心,她站起,上了河邊的幾級石階然后指著不遠處的一棵大槐樹說,“他家就在那棵大槐樹的后面。他爸在?!闭f完又朝前面大聲喊道:“八爺,有人找昭輝!”
首文化這才知道,陳昭輝的父親叫八爺。
首文化把在芙蓉鎮(zhèn)買的一袋荔枝交給八爺,說:“大爺,我們是昭輝的朋友,今天特來看看您老人家,沒有什么好東西,買了點水果給您?!?p> “貴客,貴客,屋里坐,屋里坐?!卑藸攧偛耪谟么u修補屋檐下的雞窩,雙手往系在腰上的澡帕上擦了擦,接了首文化手上的荔枝,說:“來就來嘛,還要這么破費,舉這么大的禮干么?!?p> 八爺洗了手給每人倒了碗濃茶,又從剛才的塑料袋抓了兩把荔枝。用一個小磁盤裝了放在小方桌上,說:“喝茶,喝茶,你們帶來的荔枝,我就借禮答情,吃吧吃吧?!?p> “大爺,昭輝現(xiàn)在那里?”王孟軍問道。
“哦,他呀,現(xiàn)在灝州市,”
“大爺,你知道他的單位嗎?”首文化問。
“昭輝告訴我,唉……什么局來著,你看我這記性,讓我想想。”八爺眼睛望著屋頂,瞪著雙眼一眨不眨,盡力回憶著。
“安全局?”首文化提醒道。
“不是,唉唉,你看我這記性?!?p> “稅務(wù)局?”
“好象不是?!?p> “資源管理局?”首文化繼續(xù)提醒道。
“對,對?!卑藸敻吲d地說:“沒錯,我想起來了,就是資源管理局。上個月還來過呢,幾個人開車來的,說是到礦里去檢查?!?p> “大爺,聽說您有個當(dāng)大干部的外甥,他是在那個部門您知道嗎?”
“噢,你們是說庚兒,他說在什么委,唉,你看我這記性,他是專管干部的,公安局長他要抓就抓呢。也怪,他們管抓叫‘規(guī)’”
首文化有點意外,心想,他的外甥莫不是朱長庚,急忙問道:“大爺,您的外甥是不是現(xiàn)在的市紀(jì)高官朱長庚?”
“對啊,他的乳名叫庚兒。”
首文化又問:“他常來看您嗎?”
“來,去年還來了呢,唉,他忙啊?!?p> 他們閑聊了一會,首文化就起身告辭,他拿出三百元錢給八爺,說:“我們這次匆匆來,沒買什么好東西,這三百塊錢您老人家自己買點吃的吧。我們下次再來看您?!?p> 八爺堅決不肯接錢,兩人推來讓去。首文化只好把錢放在桌子上,說:“大爺,我們是您兒子的朋友,您就把我當(dāng)兒子,您不接就見外了?!边呎f邊往外走。兩人走出了數(shù)百米,還聽見八爺站在屋子前面大聲喊道:“慢走,慢走,唉,唉,你們真是太客氣了?!?p> 從陳家莊回來的路上,首文化邊開車邊說:“老五,你那朋友的表哥,原來就是朱長庚啊,知道不,這里的礦山老板背地里都叫他‘朱礦長’。在灝州這個地方,誰要想開礦,他不點頭,就是天王老子都不行。你這個叫陳昭輝的朋友啊,”他往左打著方向盤,轉(zhuǎn)了個急彎,接著說,“太出我意外了,太重要了。”
從烏龍縣的牛頭山到灝州城有三十多公里。這條縣級公路正在升級改造。出了縣城后很多地方在堵車。首文化開著他那輛皇冠3.0小車,旁邊坐著王孟軍,一路上走走停停。到灝州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一點多了。灝州賓館的停車場已停滿了車,只在最里面的拐角處還有一個空位。首文化只得左拐右彎、又倒又進地好不容易才把車停好。進了賓館的大堂,首文化乘王孟軍去前臺開房的空閑,自己則坐在大堂的沙發(fā)上想休息一會。他拿出芙蓉王香煙,撕開錫紙,在煙盒的底部彈了兩下,左手夾著煙點燃,很享受地深吸了一口,半閉著眼靠在沙發(fā)上。
“操,扯蛋,你騙我。哈哈哈?!?p> “死鬼,誰騙你呀。”
粗啞的男聲,聲音很大,旁若無人。尖細的女聲似乎從鼻孔中哼出來,嗲嗲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首文化睜開眼皺了皺眉頭,循聲望去,他左邊的沙發(fā)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四十歲上下,梳著大背頭,脖頸上掛著粗重的金項鏈,中指上戴著碩大的金戒子。沙發(fā)前的茶幾上放著老板包和手機。男人深深地歪坐在沙發(fā)里,一只腳毫無顧忌地擱在沙發(fā)前面的茶幾上,沾著礦渣的棕色皮鞋不停地晃動。女人猩紅的嘴唇,紋了眉毛,染了頭發(fā),白里泛青的臉讓人看不出實際年齡。
這種暴富的礦老板,似乎世界都是他的。首文化看得太多了,他就住在礦區(qū)。那條由礦渣鋪的簡易小路從他那里經(jīng)過。擁堵的小路,經(jīng)常行駛著寶馬車和手扶拖拉機。他不止一次地看見那些開寶馬車的礦老板對那些開拖拉機的師傅大聲吼叫的場面。
十多分鐘后,王孟軍開好了房間,他看到首文化蹙著眉在吸煙,便朝著粗門大嗓說話的男女看了一眼,然后貼近首文化的耳朵小聲說:“左邊大聲說話的男子就是陳家莊最大的礦老板陳廣秋,我們昨天在陳家莊看到那幢最大的別墅就是他的?!?p> 首文化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哂笑了一下朝樓梯口走去。他們從旋梯來到二樓的雙人間。
首文化說:“孟軍,我看這樣,我們先洗個澡,稍稍休息一下,你就去資源管理局,你對陳昭輝說,我請他吃飯。你帶上我的手機,他要是答應(yīng)了,你馬上打客房的電話,我開車去接他。要是他推辭,或其它情況你就趕快回來?!?p> “嗯,我現(xiàn)在就走。”王孟軍似乎等不及了。
“現(xiàn)在兩點才過幾分。離下班還早。”首文化說。
王孟軍卻認真地說道:“這找人的事,宜早不宜遲。萬一他不到下班就走了呢,再說,資源管理局我還沒去過呢,還要到處打聽?!?p> 首文化笑了笑,“你考慮很周到嘛,好,你去吧?!?p> 王孟軍走后,首文化想:王孟軍以前是不動腦子的,現(xiàn)在真要另眼相看了。首文化洗了澡,半躺在床上,他把空調(diào)調(diào)到22°,拿起床頭柜上一本介紹灝州市旅游景點的小冊子,他隨意地翻了幾頁。灝州幾個旅游景點他都已經(jīng)去過,雖然不錯,但沒有小冊子介紹的那么好。然后閉著眼想著開礦的這件事情。他了解過了,在灝州這個地方?jīng)]有一個行業(yè)有開礦這樣大的利潤,但開礦難就難在獲得采礦權(quán),而掌握著采礦權(quán)的這個人就是朱長庚。他不敢貿(mào)然去找朱長庚,怕第一次就把事情辦砸,得事先摸清楚這個權(quán)勢人物的嗜好、脾性。以便對人下套。這就好比砍樹,先得要把那些枝枝節(jié)節(jié)的盤根錯節(jié)砍斷,最后砍主根就容易多了。
首文化還沒見過陳昭輝,還不知道這個人好不好打交道。但他在廣東跟老板鞍前馬后廝混了那么多年,那種自稱是某某要人某某親戚的人也見識多了,這種人滿嘴跑火車,專攬包升官,包辦各種批文的業(yè)務(wù),能夠兌現(xiàn)的并不多。這次對陳昭輝的希望并不大,只是要他幫忙請朱長庚和自己吃頓飯而已,只要認識了朱長庚一切就好辦了。
下午五點過幾分。床頭柜上的電話響了。王孟軍在電話中說,他與陳昭輝下班之后來灝州賓館。還說資源管理局離灝州賓館不遠,他們走路來就行,不用開車接。
首文化高興得從床上一躍而起。洗了臉,穿好衣服,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衣服領(lǐng)帶,然后來到一樓大堂里等著。
首文化坐的地方正朝著大門,透過墻上的玻璃可以看到賓館前面的大街。六點差幾分,王孟軍領(lǐng)著陳昭輝來了。首文化站起迎向大門,還有幾步遠就伸著手與陳昭輝握手,笑著說:“王孟軍常提起您,早就想認識認識您了,謝謝賞臉,謝謝賞臉。”
陳昭輝憨憨地一笑,說:“首老板,今天你這架勢都把我嚇一跳呢,還沒有大老板這么正兒八經(jīng)的請我吃飯。是不是王孟軍在你面前瞎吹我什么了?”
首文化打著哈哈,笑著說:“百聞不如一見,直率,有性格,我就喜歡這樣的性格,幫不幫忙是小事,交個朋友?!?p> 王孟軍在旁邊忙著解釋道:“我沒有瞎吹,我說:人家只想交個朋友,一片好心,瞎猜什么啊,不去拉倒。見我這樣說,他就來了。”
服務(wù)小姐進來點菜,首文化點了很多菜。陳昭輝說:“首老板,你雖然有錢,不在乎一頓飯錢,但錢要花得有意義。就三個人吃飯,你點這么多菜,吃不完都倒掉了,多浪費!”
在陳昭輝的堅持下,這頓飯吃得很簡單。省了一些毫無意義的排場。菜也是夠吃就行。陳昭輝如此爽快,與首文化正投緣,首文化也是這種性格。于是兩人真有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的感覺。三杯酒下肚兩人便稱兄道弟起來。陳昭輝給首文化留下的第一印象是樸實,真誠。還沒有官場上那種說套話,打哈哈,吹吹拍拍的習(xí)氣。
面對如此坦誠之人,自己是虛偽不得的。首文化把以前的顧慮一掃而光。他坦誠地說:“兄弟,我有件事,還真想要你幫個忙?!?p> 陳昭輝注視著他問:“什么事?”
“我準(zhǔn)備辦一個礦,資金、設(shè)備我都已經(jīng)搞好了,我想見見朱書記,當(dāng)面向他匯報。麻煩你幫我引薦下?!笔孜幕瘡陌锬贸鰪埫p手遞給陳昭輝,說道:“你就把這張名片給他,說這個人想見他。”
陳昭輝接過名片,看了一下,上面寫著:SW市宏達房地產(chǎn)公司副總經(jīng)理:首文化。于是笑著說:“這么簡單的事,還轉(zhuǎn)這么大的彎,你們當(dāng)老板的做事,我還真搞不懂?!?p> 三人又繼續(xù)喝酒說著閑話。
“首老板,開礦是件很麻煩的事,要辦的手續(xù)很多,這點你知道嗎?”
“知道一些,還有些不太清楚,請兄弟指點。”
“嗨,要辦的證件多呢,什么生產(chǎn)許可證、采礦許可證、礦長安全生產(chǎn)許可證、礦長資格證、營業(yè)執(zhí)照……這些證件有些人辦了幾年都沒有辦齊。我原來也不懂,來這里之后,因這些是我們資源管理局執(zhí)法隊要檢查的范圍,才慢慢搞懂?!?p> 其實,陳昭輝說的這些資料首文化已經(jīng)有了,是他父親找礦長要的,此刻他沒有拿出來。而是一邊頻頻點頭,一邊連連稱謝。
陳昭輝又說:“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東西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關(guān)鍵是你上面有沒有人,上面有人打個招呼就容易多了?!?p> “嗯,嗯?!笔孜幕f道:“所以,今后麻煩你的事情就會更多了?!?p> “不客氣,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标愓演x起身告辭:“首老板,酒喝夠了,時間不早,我得回去了?!?p> 首文化說:“已經(jīng)耽誤你這么久,今天就不留你了,我開車送你?!?p> “不用,不用,就賓館前面這條路,拐個彎就到,你們也休息吧?!?p> 兩人陪著陳昭輝走出酒店,陳昭輝說:“留步,回房間休息吧?!?p> 回到賓館房間,首文化感嘆地說:“孟軍,你這位朋友很不錯?!?p> 王孟軍卻說:“就是太誠實了,所以現(xiàn)在還是科員啊,要不然科長都早當(dāng)了!有這么好的關(guān)系都不會利用,你說是不是有點傻?!?p> “唉,他遲早都會變的?!笔孜幕匝宰哉Z地說了句。
王孟軍問:“明天怎么安排?”
首文化略想了想,說道:“明天上午,你買一部手機,再交一個月的電話費,然后把手機送給陳昭輝。下午我們回礦里,明天我要與礦長簽訂礦權(quán)轉(zhuǎn)讓協(xié)議。唉,我今天累了,洗個澡早點休息吧?!?p> 卻說陳昭輝今天多喝了兩杯酒,頭暈暈乎乎的。陳昭輝來資源管理局上班已經(jīng)有一年八個月了。朱長庚幫他在灝州大學(xué)的委培班報了名。他學(xué)習(xí)很用功。
時間久了,他知道了很多事,知道執(zhí)法隊中的一些黑幕。他看到組長對檢查結(jié)果弄虛作假,謊報數(shù)據(jù)。他開始感到很吃驚,也不理解。他還把這種情況告訴過朱長庚,而朱長庚也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哦,知道了?!?p> 陳昭輝不再認為自己從事的工作是多么重要,甚至表哥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也發(fā)生了傾斜,不再那么崇高。
他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學(xué)會了抽煙、打牌、喝酒。但他仍能堅持做人的底線。他經(jīng)手的檢查項目都認真地去做。有些人說他傻。后來組長有些重要的檢查項目就不喊他參加。這反而使他有更多的時間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