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語湘心中氣急。
若論這后院里哪個人最讓她惱恨,朱媺娖也要排著如畫這個丫頭后面。
她深吸一口氣,道:“如畫,你也不要在這插科打諢。我好歹也是一宅之主婦,折下臉面來此,便是我的誠意?!?p> “你不過一個小妾扶正的繼室,小姐卻是已故大夫人所出,乃是正兒八經(jīng)的朱家嫡女……”如畫冷笑一聲,一開口就揭了王語湘最忌諱的傷疤。
王語湘登時被氣得雙頰飛霞,正要開口,卻一下子被一個冷冽的聲音打斷。
“你們兩個,要吵架就出去吵,我聽得耳疼。”
朱媺娖越來越覺得這朱家從上到下,都是亂七八糟。
如畫這樣的丫鬟,在宮里只怕活不過三天。而這婦人身為后宅之主,被一個丫鬟指著鼻子罵,竟然還準備回嘴對罵?真的不要臉面了?
王語湘一時無言,但立刻又轉頭瞪著鶴梅:““鶴梅,你都告訴她!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說出來!免得我這一片好心,被某些不知好歹的人當了驢肝肺?!?p> 鶴梅被夾在幾人中間,她性子本就木訥遲鈍,一時間腦子亂糟糟的,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這時,一個清淡的聲音傳入她耳中:“她要你說,你就說罷。傻乎乎的樣子,不機靈點,只怕早晚被人沉了井?!?p> 卻是朱媺娖見那丫鬟木訥,頗似自己一位早死的故人,忍不住開口說道。
鶴梅抬起頭,愣愣的向朱媺娖看去。
還是那樣一個小人兒。
在女子之間相貌算不上頂頂出眾。
額頭有些寬,雙頰上還有幾顆小雀斑,尖下巴,小臉蛋,使得一雙眸子看上去尤其大,眼角向上微微挑著,年紀尚小,看上去卻分明有些煙視媚行的意思。
如畫天天說夫人是狐貍精,其實說起相貌,這位才真是有點像。
鶴梅一時忍不住胡思亂想開來。
難怪大伙之前都說,大小姐日后定然只有做妾的命。現(xiàn)如今,誰家有身份的公子,不是選一個相貌端莊,品性賢淑的女子回家做正妻,大小姐生得這模樣,還真是會令人瞧不起。
“盯著我做什么?”朱媺娖蹙了蹙眉,又轉頭,對王語湘道:“不管你要叫她說什么,又讓她做過什么,但事情,我只會算在你頭上?!?p> 王語湘急道:“鶴梅,你為何還不開口?是傻了還是呆了?”
鶴梅一下子回過神來,心里有些滿漲,定了定神,低聲說道:“那日小婢前來,的確沒有懷著什么好心。是頭一日大小姐和夫人爭吵之后,夫人氣得不輕,便想讓小婢把大小姐養(yǎng)的那只鳥兒偷了去?!?p> 聽到這兒,如畫突然叫起來:“什么!柔兒是被你給偷了?”
同時,王語湘也略有慌亂的呵斥道:“鶴梅,你說這些作甚,直接講你看到了啥!”
鶴梅沒理王語湘,垂首輕聲道:“我沒有偷。那日我本來只想過來看看,可見到院里內(nèi)外居然都沒什么人,便徑自進來掐死了那只鳥?!?p> “你你你!你居然把柔兒給……”如畫又驚又怒,隨手拿起床頭倚著的帳桿,“呼”的一聲,就向鶴梅打去。
鶴梅站在原地,不閃不避,那小指粗細的木桿重重打在了她的額頭上,“啪”的一聲脆響,桿身斷成了兩截,上面的一半飛了出去,落在地面上。
鶴梅被打得身子晃了一晃,等她穩(wěn)住身形,抬起頭時,朱媺娖等三人都看到一縷猩紅的鮮血從她額頭上緩緩流出。
鶴梅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但口中的話居然未停,又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想來,我很是對不住大小姐??僧敃r,我只想完成夫人的吩咐。把那只很好看的翠羽鳥兒掐死之后,我把它藏在袖中,就想離開。但剛走到院門口,便聽到外面有兩人說話。我有些害怕,就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聽她們說了一會兒之后,我才知道,原來那日四下無人,是有人特意將四下的人都調(diào)走了,以便這兩人去做些什么事,但當時我慌得很,也沒聽太清楚她們究竟要去做什么……”
“等等,你你你……你該不會說的是那天!”如畫結結巴巴的打斷道。
“不錯,我說的正是大小姐投繯自盡的那天。”鶴梅抬起頭,盯著如畫木然道:“我那時沒心思去管閑事,等她們進了院子,我就趕緊回到夫人那兒交了差事。夫人賞了我一碗綠香茶,茶還沒喝完,就聽到大小姐險些自盡身死的消息。說是小姐因為張家大公子的事情懸梁了,幸好如畫你救得及時,小姐才逃得一命?!?p> 鶴梅話說完,整個房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王語湘看著朱媺娖,只見她臉色如常,竟是看不出絲毫異色。再聯(lián)想起自己那日從鶴梅口中聞得此事,嚇得幾天幾夜沒能睡好覺,不由得心中更是緊繃。
這位大小姐是真不害怕還是裝出來的?
無論哪種,這前后變化委實也太大了些,難不成……真是中了什么邪?
但這說法在私下揣度可以,若是拿到臺面上來講,只怕老爺再喜愛虎兒,也容不得自己了。
要知道,這次整個朱家都是拜她所賜,方能在賊災中獨善其身。原本老爺就對她分外不同,此次之后,只怕更是拱若明珠。
幸好她是個女子!
王語湘腦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無論老爺多么疼她,她如今又是什么妖魔鬼怪所化,女子終究是要嫁人的,而這朱家也終究還是自家孩兒的。
不知不覺,王語湘已在心中盤算,沉盧縣中哪戶人家有年歲合適的公子少爺,能夠快點把這位給娶回去。
“不對不對,你說得一點不對?!?p> 這時,如畫驀然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開口打破了沉寂,“你說是有人將我們遣開去害小姐。別的人是怎么回事我不知,但我那日分明是趁著小姐午憩,去吳娘那兒領月俸去了,哪里有人將我喚走。”
鶴梅低聲道:“我不知道你為何挑那個時候去,但我猜你那日一定是沒有領到銀錢的?!?p> 如畫一張小臉頓時蒼白若紙,“你……你為何知道?”
“因為那天我在你們這院門口見到的人里,有一個正是吳娘?!?p> 如畫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不敢置信的問道:“吳娘?你是說,是吳娘要害小姐?可……這是為什么?”
“我思來想去也不明白這點。不過那日之后,經(jīng)我細細打探,倒是有了幾分猜測。”
王語湘接過話頭,一雙剪水麗眸注視著朱媺娖,說道:“娖兒,其實不用我們在這說來說去,對于那日之事最為清楚的,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