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閑沒問為何會選他去，以及為何要選他去。
因為他也想去看看山外的世界。
他取出蜉蝣劍，用雙手遞給浪三。
浪三抬頭看他，雙眉挑起：“這是何意？”
劉小閑微笑：“雖然你不曾明說，但我知道，蜉蝣劍便是曾經(jīng)師傅你交給師姐的劍，也就是說，蜉蝣劍原本屬于你?！?p> 浪三的眼眸深處閃過一道亮光，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蜉蝣劍選擇了你，那它自然就是你的，無須做此歉讓的女兒態(tài)，煩人?！?p> 劉小閑撓了撓頭，將蜉蝣劍收了起來。
氣氛突然安靜了下來。
似乎是經(jīng)過思考作出的決定，浪三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師姐的事，你可曾聽說過？”
劉小閑搖頭：“只是只言片語”
浪三臉上露出追憶的神色：“她不像你那么遲鈍，她是一個很聰慧的人，但卻過于硬，或者說是倔?！?p> “單單這一點(diǎn)來說，你比她好?！?p> 劉小閑不明白，這為何就好了。
“百年前，她一人一劍行走天下，短短一年間便闖下了“一劍仙”的名頭，被修煉界賦予厚望，但誰知道，她竟喜歡上了一個魔族?！?p> “她是一個驕傲且極有想法的人，她所認(rèn)為的善惡與種族無關(guān)，只看言與行，所以她并不認(rèn)為自己愛上魔族是錯的?！?p> “但這個世界卻不這樣認(rèn)為，特別是那群迂腐的禿驢?！?p> “師傅是說佛宗？”
“當(dāng)然，這個世間除了他們誰還會散發(fā)如此迂腐的惡臭味?！?p> “他們利用了她引出了那個魔族，想用佛光將他凈化，但她是何等驕傲的人，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于是，她殺了那些禿驢?！?p> “這便是殺戮的開始?！?p> “雖然佛宗的禿驢行事迂腐，受人忌和恨，但在對待魔族這件事上，獲得了大半個修行界的支持，于是，她便被當(dāng)作了人族的叛徒?！?p> “最終，她被他們圍殺，死了，那個魔族人也死了?！?p> “而后，我得知這個消息，一怒之下殺了三百里，那些參加過那件事的人幾乎全部死了，當(dāng)然，還有一些未曾出過手，但卻吐過口水或者辱罵過的人?！?p> “你或許會覺得他們無辜，而覺得我太過殘忍，但我卻覺得殺得還不夠多，因為還是有一些出過手的人逃走了。”
“都說我是天下第一劍，但連自己的徒弟都保護(hù)不了，算什么天下第一劍。于是我開始追殺那些人，從天南到地北，從東初到西土，整個塵天大陸因此大亂?！?p> “最終，那老頭出手了?！?p> “整個修行界都以為是哪老頭將我封在樊籠，卻不知是我已經(jīng)殺膩了，不愿再看這個無趣的人間，選擇自困于樊籠，直到現(xiàn)在，看到與百年前似曾相識的你，所以才歸來?！?p> 浪三顯然不是一個會講故事的人，原本應(yīng)該壯烈或者說慘烈的往事被他用數(shù)句話輕描淡寫抹了過去，如同話家常那般淡而無味。
因為這便是他經(jīng)歷過的無趣人生。
但劉小閑卻清晰感受到了個中的辛酸苦辣，別有滋味。
說完，浪三沒有唏噓，也沒有感嘆，臉上云淡風(fēng)輕，仿佛他只是一個局外的過客人。
但劉小閑卻從他微顫的指尖看出，他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靜。
終究不是無情人。
浪三看向劉小閑，道：“我說的這些，不是要你理解我，或者說判對錯，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個世間沒有絕對的善與惡，魔中有極善，同樣，人中有大惡，你需要用眼睛去判別，用心去感受，如此方能自安?！?p> “我要說的便是這些，你有什么要問的嗎？”浪三道。
劉小閑正色，微微躬身向浪三行禮：“謝師傅的教導(dǎo)?！?p> 魔中有極善，人中有大惡……這是經(jīng)驗之言，同樣是人生觀，于他人看來太過離經(jīng)叛道，但劉小閑卻覺得，可以理解，并感同身受。
他突然想起后舞，于是便覺得安心。
當(dāng)然，有一點(diǎn)他不是很贊同，他認(rèn)為，世間存善。
以善與，必能取于善。
浪三顯然也從他的眉眼間感受到某種天真，他知道自己無法勸說，因為那是經(jīng)歷，無法傳授。
走過，才知人間。
見過，才明善惡。
他想了想，再次道：“在你離去之前，我再傳你一劍?！?p> 一秒之間，劉小閑便驅(qū)散了心中的念頭，變得極其認(rèn)真。
浪三暗暗點(diǎn)頭，眸中自有贊賞意，道：“無劍在手時，如何做到以劍殺人?！?p> “像顏師姐那般？”劉小閑想到了顏輕眉。
“的確與那小姑娘所練的劍意體有相似之處，但他所練的劍意是以虛劍化意，本質(zhì)上還是無法離開劍，而且所費(fèi)時日太長，所需時光太孤，于你不合，所以，我接下來教你的是如何以真氣化劍，以意殺人，你可稱之為“意劍”?！?p> 入夜的云闕，不時響起劉小閑的驚嘆聲以及浪三的斥責(zé)聲。
深山里，猿猴啼鳴。
……
清晨，云闕小閣外，劉小閑指尖有意如煙，心念一動，化作一道閃電射出，但不過三五米便消散。
他跌坐在地，喘著粗氣。
一晚的練習(xí)，他已初步掌握意劍的施展訣竅，但離成功還差得遠(yuǎn)。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拿起隨身攜帶的那本冊子，想著昨晚記的那十多頁筆記，收獲滿滿，便感到很滿足。
他對著小閣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往山下走后。
浪三看著劉小閑的背影，想著他剛才指尖化意打出的那縷真氣，搖了搖頭，卻不知是贊賞還是無奈。
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擔(dān)憂，那是源于沙盤的推演，但因為當(dāng)中涉及太多，他還無法看清，故而不想過早出手。
穿過云與霧，乘風(fēng)其間，跨林而過。
不一會兒，遠(yuǎn)山有猿啼。
劉小閑回頭，看到數(shù)只猿猴露出身形，揮著手和他送行，嗚嗚聲傳遍了云闕。
這一刻，不知為何，他竟覺得這一去便會很久遠(yuǎn)。
他揮著手，便覺得有些傷感，眼前頓時布滿了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