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弦月高掛。
寂靜的海面幽邃而透著涼意,點點的星光照在海水上,全還是無法以微光拉起黑暗。
夜風正來回的勤快,但是這海面上浮著一艘小船卻好像被什么固定在了那,一動也不動。就連水波的復返,也沒有任何辦法移動它分毫。
船上此時有倆個人乘著,一個是昏睡過去的巫曉魚。一個是端坐在船頭握著船槳的斗笠人。
“咳咳咳!”
突然,劇烈的咳嗽打破了海面上的靜謐,浪花似乎就在此刻被按下了暫停鍵,頓時,這兒萬籟俱寂。
斗笠人抬起了頭。
巫曉魚猛地起了身。
倆人互相看見了彼此。
“你是?”巫曉魚的視線還有點迷糊,但是他還是能勉強的看清楚眼前的這位帶著斗笠的人,模樣有點蒼老,溝壑縱橫在他的臉上,但卻怪異的沒有一縷白發(fā),反倒是生著一頭烏黑的長發(fā)隨意耷拉在肩膀上。
“你可以叫我,朧?!?p> 自稱朧的老人脫下了頭上的斗笠,緩緩地放在了船沿邊立著,但是第一次沒有成功,那斗笠又緩緩地滑落了下來滾了半圈。
朧臉上似乎露出了一點無奈地微笑,又伸手把斗笠扶起,再次靠在船沿邊,這次,斗笠穩(wěn)穩(wěn)的固定在了那。
巫曉魚靜靜的看著朧。
而朧卻沒有抬起眼簾看巫曉魚,他緩緩地用雙手整理著自己有點凌亂的長發(fā),好一會兒才邊整理邊出聲說道,“那已經(jīng)是世間最后一只骨龜了?!?p> 巫曉魚看著老人,沉默著。
“我希望你能放過它?!?p> 朧終于看向了巫曉魚,而巫曉魚也在這時看清楚了老人的眼眸灰白而無神,但是莫名的又覺得自己被這如同瞎了的眼眸看了個穿。
這一對眼睛,藏著說不出道不盡的智慧與深邃。
巫曉魚眨了眨眼,微微的低頭回道,“所以,它還沒死,是嘛?”
“舍甲復生,是骨龜一族的天賦,在它們的一生中,只要有充足的資源,壽命幾乎是無窮無盡的。”
“尋找水精靈吞吃,或者找尋其他的水系天材地寶,刻印了在它們的本能里,指引著它們?nèi)ヂ訆Z、吞噬,因為它們吃下的東西,在關鍵的時候可以讓它們死后化為藍水魂靈,走水而逃,幾十年,幾百年后,這只骨龜會再次復生,只不過是以失去代記憶價為前提的新生?!?p> “新的骨龜變成了一個懵懂的嬰兒,會繼續(xù)開始它們血脈里指引著的生命道路,遵循著本能再次走一世。但實際上,新生的骨龜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骨龜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放過它?!?p> 朧輕輕的說道,吞吐之間不急不緩,恰合這安靜海面的波濤,一波接著一波,不快也不慢。
而巫曉魚卻是輕輕的側過頭去,一字未發(fā)。
“哎,我的確沒有資格讓你放下和骨龜?shù)某鸷?,罷了,就隨你吧。”
朧似乎并不意外巫曉魚的拒絕,反而露出了微笑,他接著說道,“哈哈哈哈,倒也是有趣,火神位的每一代繼承者,都是倔脾氣,且不好相處?!?p> “你們?yōu)槭裁粗肋@些?”巫曉魚終于忍不住問道,“為什么你們會知道火神位?!?p> 到了這一刻,巫曉魚其實也明白把自己從海里撈出來,救了自己一命的就是眼前這位老人,既然都已經(jīng)救了自己了,那就沒必要再殺自己一次,這很費神,也很費力。
朧在這船上等自己蘇醒等了這么久,肯定是還有其他事情要和自己說的,而且巫曉魚沒必要擔心他害自己,因為自己失去了火神刻印后,僅僅只是一名普通的初級法師罷了,對誰都無益,對誰都無用。
“遠古至今,若尋因果,我和小牧妄都能算是你的仇人,或者說,所有的遠古法師,尤其是神位法師,都是我們的仇人。”
朧還是平靜的看著巫曉魚,灰白的眸子沒有任何波動,甚至巫曉魚不知道那能否看清楚自己。
“為什么?”巫曉魚問道。
“你師父既然已經(jīng)把這刻印傳承給了你,也應該會把一些遺落在遠古與歷史中的秘辛告訴你?!睎V回道。
“仇人?”
巫曉魚瞬間開始回憶起師父洛野圖給他講過的故事。
遠古時期,陸地上不知道多少歲月的安逸,一名神位法師突然隕落在了海洋之后我們才發(fā)覺,這海洋里已經(jīng)在悄無聲息中埋藏了巨大的危險。海洋里,誕生了海洋神族,它們可以統(tǒng)領無數(shù)的海妖,于是它們的野心日益膨脹,最后向陸地發(fā)起了進攻!
無數(shù)的陸地變化成海洋以后,法師們才明白,這已經(jīng)是種族的生死之戰(zhàn)。為了除去所有的后顧之憂,法師最后全部聯(lián)合在一起,迎接了這場戰(zhàn)爭。于是,陸地上的妖獸基本被法師軍團屠戮一空,就連守護獸也難幸免......
難道是海洋神族??
不對,海洋神族和人類是不死不休的,那么,就說明......
就說明,眼前這位老人朧——是妖獸?他居然屬于被法師們屠戮掉的妖獸!
難怪朧會說,他們是有仇的!
正在巫曉魚心思閃爍的時候,朧卻在一旁漸漸的露出笑容。
“我們之間早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大的仇恨了,放心吧?!?p> 朧看向巫曉魚說道,“你已經(jīng)大概猜到我的身份了吧?!?p> 巫曉魚點點頭,看著朧,臉上帶著敬畏與懼意。
誰也不知道,能活上上萬年的生物,到底有多強。君主?還是大君主?或者更高之上?比遠古的神位法師還強?
巫曉魚不得而知,但他知道,現(xiàn)在自己的生死,僅僅只在別人的一念之間。弱小就意味著無法反抗強大,就意味著要被別人宰割!
“骨龜已經(jīng)頻繁游蕩在東海地區(qū)數(shù)次,甚至有三次就在近海幾公里處出現(xiàn),更有倆次直接登陸入侵,你知道骨龜為什么要多次出現(xiàn)在這嗎?”朧看著正在思考著什么的巫曉魚說道。
巫曉魚搖了搖頭。
“我并不打算告訴你為什么,這些,要你以后自己去探尋答案。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還要更大,還要更危險。加油成長吧,火神位的繼承者,我想,有一天我會需要你的幫助?!?p> 朧徐徐的站起了身子,操控起了劃槳,劃起了船。
“而且,你師父留給你的東西,應該不止有刻印那么簡單?!?p> 巫曉魚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顫,他自己知道,他的身體里,藏著一名火神位法師萬年來最大的秘密——水火靈珠。
“最強大的人,必定是擁有最強大的意志與身體,你的意志,達到我的預期了?!睎V用剛好巫曉魚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或者是故意,或者是湊巧。
這時,他已經(jīng)不看巫曉魚了,他似乎在用眼睛看著這海面,或者也不是,而是更遠處的東西。
“我會布置給你一個任務,如果你想快速變得強大,就聽我的?!?p> 巫曉魚驚訝的看向朧。
但是朧卻自顧自的繼續(xù)說著,他似乎篤定巫曉魚會答應。
“青雨街18號道路,去找一個長滿青藤的木屋,和那個泡咖啡的老頭說......”
“你要加入擺渡黃泉。就說,是朧讓你來的?!?p> “另外,碧邑大學的資源雖然勉強夠你晉升高階,但那終究是一個太過保暖的溫室,不適合一個火神位的繼承者成長,你要去加入傭兵組織和成為一名戰(zhàn)斗法師?!?p> “記住,見血的野獸,才能在叢林里活得更久?!?p> 朧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對了,你應該見過一個人?!?p> “他從初級法師晉升到君主只用了8年?!?p> 朧風輕云淡的如是說道。
可巫曉魚的心中卻掀起滔天波浪,8年晉升君主??而且還是他見過的?
不可能,自己認識的人,沒有這么妖孽的強者。安南?不,應該不是!
突然,巫曉魚腦海中閃過了一個人影,他想起了一名生著妖異綠瞳的青年。
是他??
他的強大還停留在巫曉魚的腦海中,暴揍自己的場景似乎還歷歷在目。
“你們馬上會彼此認識的,不用太過著急?!?p> 朧笑了笑,“你身上傷的太重了,我只是粗淺的給你治療了一下,所幸把你的命給吊住了。之后你還得去我告訴你的那個地方接著治療,這會花上一段時間延遲你開學的時間,不過放心,我已經(jīng)給你打好招呼請假了?!?p> “我要去那個地方治療嘛?”巫曉魚心中念到,他也知道自己傷的極其重,要不是刻印的增幅和強化過身體,以及朧說的臨時治療,估計自己這條命懸了。
自己一開始就沒得選擇,他只能去加入朧所說的擺渡黃泉,不然,身上的傷自己都難處理。
這次的“沖動”變數(shù)太大了,能活下來,都是萬幸。
“好,我聽你的。”巫曉魚面對救了自己一命的人無法做到不尊敬,緊接著說道,“謝......”
感激的話來不及說完,朧就出聲打斷了巫曉魚?!暗乐x的話以后再說吧,你以后叫我朧先生就好?!?p> “好的?!?p> “帶你去看個東西?!?p> 言畢,朧再也沒搭理巫曉魚了,他認認真真的把眼睛對準了手上的船槳,開始緩緩地劃起了船,向陸地的反方向駛去。
朧先生劃船似乎劃的很快,只是看上去很慢。
在安靜中,巫曉魚只是發(fā)了個呆,就已經(jīng)不知道到了東海的哪個地方了。
奇怪的是,仿佛這邊的海自帶著青藍色的光,海面上純凈安靜的水劃過自己坐著的船,居然如同手輕撫過藍色的絲綢。
巫曉魚站直回身一看,船的后方,海的上面,居然是一條由若星辰般的螢火藍光所鋪飾的路徑。
它不寬,也不長,卻幽幽的在海面上如同露水滑下荷蓋,快速且靜悄悄的流過。
而它的上方,時不時的閃過如縮小版女孩一般的精靈身影。一只,或是幾只,好像在嬉戲。
“趕上了,骨龜?shù)淖咚蟮乃{水魂靈?!?p> 朧先生說罷,便開始唱起了清歌。
巫曉魚聽不懂朧先生在唱什么,但歌的每一句似乎都能牽動著人的情緒。
這歌聲清遠悠長,似乎來自遠古,穿梭數(shù)以萬計的時空而來,帶著滄桑。它伴著這會流動藍光絲綢,去往不知何處的海......
“師父?!?p> 巫曉魚最后看見了那藍水魂靈沉沒進了水里,它在幾十年后會復生一只陌生且嶄新的骨龜。
但是自己的故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自己在這海天之中,似乎如同一條不知道游也不知道飛的魚,因為不知道該干什么,所以不知所措又慌慌張張。
巫曉魚在這走水的旅途中又感覺有點累了,他緩緩地閉上了眼,嘗試著在這古老悠長的歌聲里入睡。
或許一覺醒來,就可以在破曉的時候、海的那頭,看到初生的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