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前。
安熙睜大著眼睛看著漫天的黑影沖向了她,那是一只只惡心且長著觸須翅翼的蟲子。
她迅速的在蟲妖們靠近之前喚出了尸線,瘋狂切割著欲圖攻擊她的蟲妖。
尸線鋒利異常,且不比法術(shù),它直接利落的攻擊反而對付起蟲子來更加的快速,如同切割豆腐一般,安熙腳下很快就鋪蓋上了一堆蟲尸。
漫身的尸線飛舞,密集到一只蚊子都飛不進去,更別說攻擊到她。
但是安熙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她總覺得自己的身體偶爾就有那么一瞬間就失去自己掌控了。
她越來越覺得疲憊了。
這種感覺,在給安南治療之前一會出現(xiàn)過。那時,她還只是以為自己只是消耗過大,休息一會就好了。
現(xiàn)在安熙才知道:啊,原來是自己的生命快走到頭了。
她有點落寞的一直走著,甚至有點麻木。
她想找回李春輝和她那組本來就已經(jīng)不剩幾個的組員。所以,她一直朝前走著。
安熙突然覺察自己的頭皮有點癢了,她一邊揮舞著尸線,一邊抬起手摸向自己的頭發(fā),居然撫挲出了一大撮頭發(fā)。
她有點不知所措了。她呆了一會,但是又很快釋然了。
小時候,她就自行覺醒了死靈系。通常來說,覺醒死靈系,治愈系以及雷系都是非常值得慶祝的。因為這幾個系別相對于其他幾個系顯得更加稀有和功能性強上許多。
但是,安熙的死靈系被告知攜帶了一個極其罕見的附性,它被稱作“生命”。
很久遠的一個年代,國內(nèi)出現(xiàn)過一個治愈系的法師,她的附性就是“生命”。她后來也成為了被世界記載的唯一一個能夠突破高級晉升超品的治愈系法師。
但是,她只活到了25,便英年早逝了。研究法師們驚奇的發(fā)現(xiàn),或許,覺醒“生命”附性的法師們,壽命都會極短。
果然,后來的好多年,西歐那邊也出現(xiàn)過一倆起覺醒“生命”附性的法師。有一風系男孩甚至是17歲覺醒,19歲就死去了。至于這幾位為什么生命如此短暫,又是由什么因素決定的,沒有人知道。
所以,早早覺醒死靈系附系為“生命”的安熙能活多久,似乎成了一個未知數(shù)。
安南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安熙也因此失神了不知道多少天。
但是后來,這個堅強的女孩還是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
她笑著告訴安南,“哥!這樣好酷??!”
但安南始終揣著無盡的悲傷。這就像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訴你,你唯一的親人得了無法救治的絕癥,你也會無法接受的。
后來,天賦異稟的安熙被安南帶在了身邊,離開了云城,一邊修煉魔法,一邊去往各個地方尋找強者救治。
但是,結(jié)果是徒勞的。
最后兄妹倆風塵仆仆的回到了云城的家,才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離開這兒居然有倆年了。
安南在夜里帶著安熙坐在屋頂吹夜風,夜風清涼溫柔,卻怎么也撫不平安南的燥意。
他問安熙,“你還有什么愿望嗎?”
安熙不假思索的回道,“大概,是成為一名守護法師,跟著哥哥吧?!?p> “很累很危險?!?p> “試試吧?!?p> “守護法師沒有試試這個說法?!卑材显俅尉姘参?。
“那就不要試試了,一直當著吧?!卑参跽J真的說道。
“......”
兄妹倆躺倒在屋頂,再也沒有說過話。
后來,安熙就擔任守護法師了,直至現(xiàn)在......果然如她所說,那就不要試試了。
安熙有時候覺得自己幸運,自己跌跌撞撞這么多年,可能也算活夠了。
但是就在前不久,安熙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快到盡頭了。
來到這里,來到海岸長城的時候,她就點了一下安南,告訴了自己的哥哥:我快死啦,你以后要照顧好自己啦。
害。我不會變成一個禿頭吧,不能摸頭發(fā)了,那樣死的太丑了。
安熙如是想到,一邊苦笑著,一邊邁著步子。
“李春輝你這個蠢蛋,你在哪里呀?!?p> 安熙突然想到,她在屋頂上還有一個小愿望沒和哥哥說,是關于一個小男孩的。
她很喜歡的一個作者李彥曾經(jīng)寫道,“我的好女孩,如果你愿意守護著一個不懂事的男孩慢慢去長大,他肯定會還給你更多溫柔的。可是如果那個男孩早就懂事了,自私的男孩就未必愿意把溫柔給你啦?!?p> “撲哧,亂說些什么?!卑参跬蝗恍α?。
這時,她周圍亂舞絞殺蟲妖的尸線變得緩慢了。到底,她只是一名中級法師,哪怕附性再稀有再強大,也沒辦法一直支撐下去了。
但是安熙好像渾然不覺。
她悠悠的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本小便簽。上面密密麻麻的打著鉤。
這便簽記載了太多她的瑣碎事情,很多東西都是她臨時添上的,也有好多記號,她自己都忘記是什么意思了。
這更像是她的日記。她在這里面記載了太多的美好。除了美好之外,并無其他。
給哥哥做他愛喝的雞湯。鉤。
給哥哥定制一身好看的西裝褲和白襯衫。鉤
安熙回憶起和安南的點點滴滴,笑的快合不攏嘴了。她的哥哥呀,總是嘴硬心軟。邋邋遢遢的,不修邊幅。記得他晉升超品的慶祝晚會,還是安熙拉著他去換了身正式的行頭。
這個人居然要穿著白T和牛仔褲去去參加晚會,太不像話了!
后來呀,但凡有重要場合要出席的時候,他總是不好意思的先在安熙面前晃悠一下,穿的不倫不類的,瘋狂暗示安熙:我穿這身出席,還行嗎?
安熙偶爾頭疼,偶爾也會戲弄一下安南。
這是她唯一的家人,唯一的傻哥哥。
安熙一邊翻著便簽,一邊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這笑容持續(xù)直到她看到最后一頁。這上面都是她最近新貼上的愿望。
找到那個男孩。鉤。
似乎是還想紀念什么,她在后面還寫了日期。3月21日,這日期之后還跟著一張笑臉。
和那個男孩約會。鉤。
和男孩坐老巴士。鉤?!舅璞绕鹨郧昂寐牰嗔恕!?p> 和男孩逛街。鉤。
去和男孩大吃一頓。鉤。
把他打扮的好看。鉤。安熙在這另加了幾筆,他其實還怪好看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把自己弄禿的!
我要和他去妙屋哉,那里有云城的一臺老游戲機。想和他打上幾把,以前老是打不過他,只能耍賴。
想和他看煙花,妙屋哉的煙花真的那么好看嗎?
不知道他記不記得我呢?
我變的這么好看了,應該是認不出了吧。
以前安熙對于好多好多的問題沒有答案,現(xiàn)在安熙應該知道了。
約會真的好開心啊,一點也不像揪著李勇南和李春輝去逛街買零食。
坐老巴士走著沿海公路,一邊看海,一邊吹著清涼的海風真是太好啦。
帶著男孩一路吃吃吃,原來是真的很開心。把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真的很有成就感!
和他打游戲果然還是當年的感覺,這傻子的手速一如既往的太快了,差點沒玩過。不過,耍賴才是王道!
嘿嘿。
妙屋哉的煙花也沒有很好看嘛。
安熙突然有點臉紅了,她倒是想起自己只穿著浴袍,就被巫曉魚抱著跑出去了。
他夸自己好看了。安熙記得。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保管好自己的超人王子呢?
可是他當年把超人王子弄丟了,就連他自己也弄丟了......
安熙突然有點倦了,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皮好沉,已經(jīng)重到抬不起了。
李春輝人呢?他能不能撐到救援趕到呢?
她的組員肯定能活下去的。
安南肯定會沒事的對吧。
他也被自己丟在妙屋哉了,呆在那肯定安全。
他老爹也被自己安排好了。
如果這些都讓他知道了他會不會感謝我呢?
安熙感覺自己有點站不穩(wěn)了。她緩緩的蹲坐在了地上抱著腿。
她的尸線還在舞動著,只是看上去像電池快盡了的便攜小風扇。
蟲妖們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攻擊的越發(fā)頻繁了,蟲妖們密密麻麻的沖向這個女孩,張大著尖銳的口器想要咬進去。
可是,依舊還是一個個被削掉了腦袋,掉落在了地上。
只見那個不動的女孩周圍的尸體越堆越多,而蟲妖們一只只的像聞到了血的鯊魚,開始了它們瘋狂的盛宴。
一只,倆只。
十只,百只。甚至成群。
它們圍向她,密密麻麻的像把她包湯圓一樣包裹在里面。
在遍地人類與海妖的干尸中,這樣一個由蟲組成的黑球顯得如此突兀。
終于,安熙看到了一只惡心的蟲子被削斷的頭顱帶著還瘋狂顫動的口器,就掉在了她的右手邊的時候。
她意識到,尸線終于快繃斷了。
蟲子們要吃掉她了。
“要死啦?!?p> 安熙微微抬頭,美麗的臉上盡是苦澀的笑容。
只是她看不到天空了,她的頭上全是嗜血的蟲妖。
“以前看動畫片,一般照這種危險的時候,超人王子會及時登場,救下別人的狗命?!?p> 安熙美目里泛著光,她小聲嘀咕著。
“要是我能陪伴到他懂事,他會給我更多的溫柔嘛?”
“不對,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懂事啦。也不對,他以前也很懂事?!?p> “不對不對,他懂事的時候也愿意把錢花在我身上給我買零食?!?p> “怪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身邊還全是一群糙漢子?,F(xiàn)在都快死了,怎么就老惦記著他呢?!?p> 只有安熙知道,自己這一惦記,就惦記了好多年,直到后來看見并認出他的時候,她還是很心動,心跳的厲害。
記得那個夏天,她和男孩要喝一瓶汽水,
她喝三分之二,男孩喝三分之一。她的三分之二得要是第一口,和最后幾口,男孩得喝中間部分。
女孩子的心思,粗心的男孩子怎么懂得呢?
安熙一邊笑著回憶,一邊看著自己的手迅速的干枯起來。
她原本白嫩吹彈可破似的俏臉上長了好多皺褶,像是一下子就被燒干留下光禿土地的草原。
她的頭發(fā)從黑色褪成了沒有任何生機的枯白色,搭在她的頭上,像快爛掉的白色拖把頭。
安熙愣愣的察覺到自己的生命一絲絲的隨著尸線的繃斷消逝。
她最后的生機,就仿佛似被洪水沖破的堤口,被洶涌的洪水挾去了。
她就連扭轉(zhuǎn)一下頭都顫的厲害。
突然,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安熙抬頭看的一瞬間,漫天的蟲子如霧被大風吹開瞬間變成了飛灰掉在了地上。
霧散人現(xiàn)。她的視線中出現(xiàn)了一個男孩正笑著看著她。
“變丑了?!蹦泻⑷缡钦f道。
安熙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干裂的下唇,小聲的回答,“是啊?!?p> 巫曉魚輕輕的把坐在地上的女孩抱起,撫起搭在女孩眼睛前的蒼白發(fā)絲。
“還打游戲嘛?”
“你怕我耍賴嘛?”
“不怕,我想輸錢給你?!?p> “這樣飲料我可以分你一半,你老是舍不得花錢,我來替你花。”
“你一般只給我喝幾口,哪有一半?!蔽讜贼~笑了聲,故意撇了撇嘴說道。
“我的口水,抵一半汽水。”
“好勒,安大美女的口水老值錢啦。”
“那我是真的好看嘛?”安熙再次問出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她似乎已經(jīng)問了好多次巫曉魚了。
巫曉魚看著懷中的女孩,微瞇著眼睛笑,認真且緩慢的說道,“還怪好看的。”
“你也怪好看的。”安熙輕聲說道。
“好?!?p> 她一直看著巫曉魚,連眼睛都沒舍得眨一下。
巫曉魚抱著這個女孩,一動不動。
良久,女孩開口。
“要不.......滿足我個愿望?我不想死的太難看了,直接把我燒干凈吧,不要留骨灰了?!?p> “反正是幻覺,應該不會疼吧?!?p> 女孩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了,直到最后幾個字幾乎如同蚊音讓人快聽不見了。
女孩就這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再未睜開了,她微不可察地皺著眉,臉上還殘留著一絲痛苦。
“不是幻覺?!?p> 巫曉魚溫柔的靠近了女孩的耳邊小聲說著。
他抱著女孩良久,沒有放手。
巫曉魚看上去很平靜。
可是他的身邊,卻全是被憤怒燒成飛灰的妖魔,以及至今還未熄滅的怒火。
腳下沙地,全為琉璃!
巫曉魚額心的紅紋愈發(fā)炙熱灼痛,他的怒火愈發(fā)旺盛。
他遠遠的眺望著遠方那巨大遮天的妖魔之影,黑色眼睛的里,充滿了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