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談戀愛！”瘦弱的女孩吳紫玉走在街上，顧影自憐，她的確有點與眾不同，好像不知世事為何物，旁人從她那堅定的目光，異常認真的神情看得出她在急切地期待一件早就想要，也應該獲得的東西。
喜歡男孩，她不敢說出心底的秘密。只談過一星期的戀愛，還沒有嘗到多少情愛滋味的她為自己心里這種念頭感到羞愧。只要一提到男生，她就會臉紅，其實心里早就蠢蠢欲動，想要征服一個喜歡的男生。她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在場的人群，好幾桌都是三五個人聚在一處說說笑笑，在學校這家小咖啡店聚集了大學校園里文學社、書法社的青年，愛好文藝的她經過幾次三番單戀與失戀的痛苦后，走出原有的生活圈，在一位學姐的推薦下，加入學校詩社。
我應該找一位文藝男青年！她突然意識到過去的失敗是因為喜歡的人不夠文藝或者是已婚的文藝大叔，現在她終于清醒了：我的目標應該是一名文藝男青年！
她的目光再次掃視全場，眼光一亮。
陸得生帶著他那副賣菜大媽都夸好看的眼鏡，（據他說夸他眼鏡是夸他俊的意思）朝幾位漂亮、穿著漢服的女詩友熱情地握手。梁家河就坐在她身旁那張桌子上默默看著字帖，突然張喜從另一張桌子走來，拿著剛寫的一副字給梁家河看。梁家河說了句：“罪過罪過，我的水平有限······”張喜哈哈大笑，眉頭一皺，展現他粗野的本色。
梁家河看了一會，由衷地感慨道：“你的王羲之真寫到家了！”
兩人正聊得意氣勃發(fā)，吳紫玉上前湊個熱鬧。張喜笑容滿面：“家河，最近還寫草書嗎？”
梁家河點頭稱是。兩人針對張芝、懷素的技法交流開來，意見不差左右，聊得酣暢。她因為不懂，只能默默地聽，插不上話題，和他們禮貌地打聲招呼之后，一直沒機會說話，三人坐在那隔膜的空氣，生活在兩個區(qū)間。
一
陸得生的確有幾分“姿色”，相貌清秀白凈，文學社聚會上他最活躍：“今天我去打菜時，打菜的阿姨說小弟你的衣服真好看。”
“那怎么了？”心急的人問。
“她其實是想說······我讓大家猜！”
“哎，難道她看上你了？”此話一出，大家哄堂大笑。
“古文中有個‘鄒忌修見威王’的故事，大家可知道？”
“沒讀什么書，哪像你，中文系的大才子，我們哪里知道?！毙”萄劢嵌褲M笑，一付看熱鬧的調皮表情，忍不住說道。
“其中有一句最經典的？”
大家紛紛表示真不知道。見他堅持，倒真好奇他要說哪一句，又是什么含義。
“吾與徐公孰美！”陸得生扶一扶眼鏡，專注認真地像經歷人生中最重要的場合。
“哈哈哈······”此刻沒有一人不在笑的。一個女孩彎著腰，揉揉肚子，“笑死我了···”
陸得生對文友很大方，常常邀請我們到校外茶室喝茶請客。承他的人情，倒還不至于有人趕他出房間。
“古文是個好東西，現在中文系有幾個人重視？我每天必看古文，日久天長寫起詩來特別有幫助······”陸得生喜愛古典文學，會寫古詩?？⌒愕哪橗嫴刂鴷須?。
望著他認真讀書的樣子，也許這是個適合我的男生！吳紫玉竊喜。
文學社召集社友到江濱寫生，吳紫玉約陸得生一塊。
“陸得生，你談過戀愛嗎？”
“沒有······”
“那有心儀的女孩嗎？”我聽說文學社有兩三位女生都喜歡陸得生。
“有一個···她是商學院的，不過···她現在打游戲掙了很多零用錢，我還沒掙錢的本領。”
“那你追過她了？”
“嗯，沒有，我不追女生的······”陸得生一副驕傲的模樣，惹得我哈哈大笑。
“我和她說過，她沒同意，這個事情沒下文了?！标懙蒙缓靡馑嫉幕卮?。
“為什么你不能追女生？”
“因為我從來不追女生。不想?！标懙蒙摽诙?。
我送一本書給陸得生，拿到文學社找他，想要談戀愛的心情促使吳紫玉懷抱美好的幻想，也許···陸得生收下書，談起自己在古詩的心得，談到蘇軾的詞大為欣喜。
至此，我期待和他見面，幻想他能主動約我聊天，不過兩個星期不見他邀約。在文學社見面，他也只禮貌地和我們打了聲招呼。熱情在我心里慢慢消退，從此吳紫玉不再單獨約會陸得生了。
轉眼到了冬天，陸得生突然在他的象牙塔里發(fā)表一篇古文《生日禮物》?！袄现畬⒅?，孑孑余生”，吳紫玉嘆道：這用詞使人聯(lián)想到七老八十、身心俱疲的老人，誰知道原來是位二十歲前途有為的青年呢?！瓣懙蒙降膹U話”，紫玉和小碧議論著，看到后文原來他希冀得眾朋友之厚愛，列舉生日禮物從一名古典現代版美女到龍井茶，茅臺酒之類，揚揚灑灑，求禮物求關愛，視是他得意之作。
“禮物可以有一個年輕貌美，極有古典修養(yǎng)，善良大度的大娘子?！标懙蒙臀乙粯舆€沒有戀人，他幻想著美妙的有古典文化修養(yǎng)的女人。他渴望女朋友也能被當作禮物送的？還是幽這么一默？
“想到陸得生，想到喜歡他的劉濤，文學社的副社長，一個嬌小溫柔、喜愛文學的女孩子對他的癡迷依戀，還有他一直的無動于衷，不知什么原因?？吹竭@才知道他其實在渴望女人。沒獲得愛情之箭的我尋覓未果換來一絲遺憾，不由心生感傷。”吳紫玉心里默默思量。
又一周，文學社聚會，社員李丹侃侃而聊：“我這周遇到一個中文系的學姐，外表清麗，氣質脫俗，打扮很美?！毙”虒@個學姐很有興趣：“她很喜歡穿漢服，是漢服社的成員，我很喜歡她。她為人親和，很會照顧人，人緣很好，簡直是現代版的神仙姐姐?！?p> 在座有幾位男生感興趣，“她叫什么名字？”
“張麗?！?p> 陸得生馬上接口說：“下次一定要帶來喝茶?！?p> “那也要看張麗學姐要不要來?！?p> 陸得生一副癡癡的模樣，“我準備要追她！”
大家頗有點吃驚，沉默了一陣，不知道要接下去說些什么。
陸得生憨笑了一下，志滿意得的樣子，先行離去了。茶桌上，大家又暢所欲言。
李丹擠著眉頭，說：“得生連人家面也沒見過，就打算追。這是愛嗎？”我也不理解這舉動，搖搖頭，李丹脫口而出：“連好感也談不上！八成是他虛榮，聽我把張麗說的這么好，追她有面子吧。”
劉學熙接口道：“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張麗。她的古典修養(yǎng)沒達到陸得生需要的’極有古典修養(yǎng)的水平?！磥黻懙蒙诂F實中還是會妥協(xié)的！”
過了兩天，陸得生邀約請我喝咖啡，正詫異，他在電話里緩緩說道：“張麗你約她一起來？”
正想拒絕，一陣好奇促使吳紫玉答應下來。陸得生喜歡張麗卻不喜歡吳紫玉，讓吳紫玉對張麗吸引異性的魅力更為好奇，滿懷期待著見面時分的好戲。
張麗扎著兩條黑長辮子，身上穿著一件緊身白布旗袍，旗袍雖穿過多次，卻洗得很干凈，給人清爽透亮的感覺，吳紫玉感到自己的運動裝相形見絀。陸得生看見張麗，不由眼前一亮。只見他說話有點結巴，他自己愛好文學，也只會文學，所以一開口就聊到張麗的一篇日記?！啊赌鹾；ā肥潜竞芎每吹臅?，描寫晚清的文人軼事與自然風光，不乏生動精彩的描寫，你說對《孽?；ā窙]有感覺，這很奇怪呀。”
我只喜歡‘孽?；ā齻€字而已，這本書不了解哦?！?p> “這是本好書。難怪你這篇文題目為‘孽?；ā?，卻沒有這本書擁有的風格、氣息，反而有濕潤憂傷的感覺?！标懙蒙植煌a充一句說：“你的文筆真好。很棒?！?p> “寫的倉促有點凌亂了，只是感想心得而已。算不得文章，更談不上文筆好?！笨吹某鰜韽堺愋睦锿Ω吲d，有點微微的笑意，卻又不便流露太明顯，好像自己經不起這兩句夸贊的話。
又坐了一會，時間還很漫長。張麗對文學的熱情有限，陸得生除了文學的話題外，只能說些學校的生活。而初次見面，他和張麗并沒有共同的經歷，只好說著圖書館特藏室有些什么好書，食堂樓管的阿姨有什么愛好樂趣，還有張麗有何特殊的喜好?？吹某鰜?，圍繞著張麗身上或她感興趣的話題，她沒有顯示不愉快。倒是吳紫玉像透明的玻璃人，如不自己說幾句話或是張麗顧及她打打圓場，真可以當隱形人了。一個小時打發(fā)了過去，也就散場了。
過了一星期，張麗和吳紫玉在路上碰見，寒暄了幾句。她突然面露神秘的表情，說：“陸得生昨天說他喜歡我?！?p> “哦。”
“不過他很幼稚，沒有我男朋友好，我男友和他比起來真是好太多了?！睆堺悰]有給陸得生機會。
有一次和學校的幾位朋友聚會，吃完飯后，吳紫玉拿起一本小說在看，陸得生正巧也戴著近視眼鏡低頭看書。新朋友里小吳與他女友小黃，在他們認真看書時朝其他同伴擠眉弄眼，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們身上。那對情侶原來看他們都有書卷氣，暗中做起月老，竟然起了撮合吳紫玉和陸得生的念頭。
這天陸得生得閑，幾位朋友又聚在一起吃飯喝茶，小吳舉起酒杯抿了點小酒，問陸得生：“我看紫玉不錯，文靜友善，還和你一樣喜歡看書，你去追她呀。”陸得生正好也啜飲了口酒，耳根里聽了這話，這口酒還沒下肚，直接噴了出來，弄得大家好惡心。小黃原先帶著笑，卻微皺了眉頭。
陸得生一臉的鄙夷，兩個眼睛睜得圓圓的，一句話到了嘴巴馬上脫口而出：“鬼一樣的，我才不要呢！”
這話后來被李丹聽到了，說：“陸得生挑剔別人，還沒那資本！本來是四眼田雞，脫下眼鏡，眼睛瞪大得也還是田雞樣！那才叫丑！紫玉打扮下不知有多美，這叫三分長相，七分打扮！“
劉學熙說：“得生說的是她的精神狀態(tài)?！?p> 李丹反駁道：”紫玉最近精神狀態(tài)不好，也不至于得到這樣的評價吧。陸得生是個學生，沒專心攻讀功課或鍛煉能力，他整天都做啥了？天天憤青，沒有行動力，也沒見給自己未來奮斗過什么！活在自我的象牙塔里！還挑剔別人。看來目前陸得生只能寫寫古文傳達對女人的向往與愛戀啰?！?p> 二
一張老舊的實心石木書桌上分別放著一個黑色小硯臺，一個普通白瓷瓶上插著數十根大小不一沾著干掉的墨汁的舊毛筆，大張的宣紙鋪開，一本字帖攤開來，梁家河的筆頭那墨色已寫得快干了，正入迷書寫，竟然也顧不上蘸墨了。
梁家河大一就背誦整本的《道德經》，愛看易經算卦。曾結緣佛寺的僧人，借住禪寺一晚，約了幾個人上山煮茶，回來不久，剃了個光頭，給自己起了號，叫“空覺”。一段時間后他又買了個孔子像，天天點香朝拜。我認識他之后，和他談話投機，見他談經論畫很有自己的心得，不由心羨他的書法國畫造詣。
寫畢，他不好意思剛才過于投入，把吳紫玉晾在一邊，抬起頭來含蓄地一笑，說道：“寫字時最怕溜了神，正寫得興頭上，一出神就沒了那狀態(tài)?！?p> “那筆都干了，怎不要蘸墨？”
“我每次都是寫到筆干以后，寫出來的字呈現最自然的狀態(tài)，有干有濕，一氣呵成。有人故意設計章法，我是順其自然?！笨此f的筆墨世界如此有趣，吳紫玉聽得心馳向往。
梁家河經常提到張麗，聊起張麗便眉開眼笑，夸她秀外慧中。在他的畫室里無意翻到一本相冊，我捧著看起來。內中一張，前排是張麗站在桌前包著餃子，她擺了一個美美的顯眼的動作，桌上排著一盤滿滿的餃子，家務場面雖凌亂，卻顯得干凈整潔。家河和另外兩位女生則坐在身后。
“這餃子包得很漂亮嘛?！蔽抑钢@張照片。
家河望了一眼，微笑著瞇起小眼睛：“這是我們社團的小聚會，張麗包的?！?p> “她還挺能干！”
“對。”
“你喜歡她吧？”我不由問了出來。
家河沒有作答，算是默認。心里這道防線被攻破后，家河反而很自然談到他對張麗的情感。他喜歡張麗三年也沒表白，不過張麗并不喜歡他，已經有男友。說到這，他不免失望。
“張麗長相氣質都還好，干凈又好學，還做得這么好的家務，難怪你會喜歡她?！?p> 沒多久，劉學熙對吳紫玉說家河可靠，追家河。又微笑著說：“家河昨天還夸你人好呢?！弊嫌裥蕾p家河低調謙虛與他在國畫上的修養(yǎng)。
吳紫玉腦子一熱，真這么問他：“既然如此要不要考慮和我在一起?！?p> “如果你做我的女朋友，我壓力很大，老實說我不敢要?！彼终f：“我覺得你的特質是深沉的，一般人難以企及，不容易讀懂?！?p> 吳紫玉大吃一驚，“因為我學習文藝的緣故嗎？那張麗不是也是學習文藝?！?p> “她和你不一樣。打個比喻，她像是門楣上秀氣漂亮的那種精美字體，這種美容易看得懂，理解得來，我三年來感覺她越看越耐看。而你呢，像是小篆，字體難辨，理解不了，這種美一般人不容易讀懂。不過不知怎的，我覺得你是個人才。”
這話聽著既像褒獎，又像貶低。紫玉吃驚，猜疑，充滿委屈，向來大家公認我的善良，現在如何變得這么可怕？
“張麗的好都是看的見的，我的好是內質不外顯的？就是這個緣故嗎？”心里這樣想，卻也不能問出來。已經陷入愛河，被張麗的好與美所吸引的家河自然不樂意這樣想：愛戀的女孩好就是好。這激起吳紫玉的渴望，渴望梁家河沒有拒絕她，他仿佛代表了所有的男人，他的選擇像決定了她此后的人生，到底能否有魅力讓男人愛上。
“才認識不久，我們彼此不熟悉，等我們熟悉了，你又不定是另一個想法了。你也可以考慮下我呀，我的考慮不是感情的沖動，經過理性的思考才提出來的。我喜好你書法的世界，欣賞你的人才。想著你喜歡國畫，我喜歡藝術，但不想從事藝術，卻可以處理外事內務，和你配合不是一舉兩得嗎？希望你好好考慮我?！?p> 小時候渴望的東西媽媽不買給紫玉，她心急得渴慕，期待上一天一夜，直到媽媽真的買到了。如果幾天后也沒買，忘記了才做罷。而此刻，這種心情又占據，童年又回來了，而她拒絕幼稚，拒絕童年，想拽住陸得生的手，表明她已長大，有了成熟女生主動追求男生的勇氣，不知不覺中，她已把頭擺在陸得生的肩膀，拽住他，說著希望做他女朋友的話。
他似乎懊悔先前話說的有點決然，或怕傷害我的自尊，改口說：“我會考慮的，給我點時間?！?p> 走出他的畫室，紫玉想道：我竟然失去再來的興趣了。雖然滿心期盼他接受了我，使我的理性選擇有了美滿的結果，起碼不要在風雨飄搖地尋找，我怕受到壞男人的欺騙，寧愿遇到一個老實可靠的男生就定了終生?？墒牵咴谟悬c昏暗的校道上，竟然生起自己的氣來，羞愧我抱了梁家河，像個投懷送抱的妓女，而我還是個女孩就這樣沖動，還沒有愛意······
李丹對張麗的喜愛與日俱增，和她的友誼漸漸增長。似乎她過早承擔家庭的重擔，見到單純漂亮的張麗，人又聰明，人際關系又好，她近乎崇拜的喜歡著她，感覺她有姐姐般母性的光芒。小碧的父親早逝，母親個性要強，早早讓她擺攤子做生意，成長的坎坷使她過于早熟，竟使個性發(fā)展得崎嶇，20歲的少女本不該有太多的社會經驗，心理才能順著天性慢慢發(fā)育成長，她卻被際遇拔高了世俗的經驗，又主觀的可怕。若是她看上的人，就是天仙般百倍的好，若是不符合她喜愛的，倒苛責別人近乎虐待。
這段時間李丹和紫玉的友情也在受考驗，自從紫玉推薦她認識了張麗后，情態(tài)完全變了樣。
“你看人家張麗，她多能照顧別人。而你呢，年紀比我大，卻不像個學姐照顧我。多么自私呀。”這種數落隨著一天天變本加厲，語氣中透露著嫌棄不滿與對張麗的崇拜。紫玉暗自嘆道：若不是她是我身邊唯一一位親昵的朋友，我不能容忍這樣的罅隙。
一天去看電影的路上，她又興奮地告訴紫玉：“原來張麗人際關系很好，待人接物很有分寸，很多同學都很喜歡她?！崩畹づc室友的關系不佳，因此在她看來是很大的優(yōu)點，又為張麗的好感加了一分。
“她的打扮多么古典美麗。不過我才知道她說不喜歡別人模仿她呢?！?p> “下個月麗姐要過生日了，你打算送什么？我的禮物挑選了很久，我觀察到她很需要這樣一條絲巾，配合她的旗袍?！?p> 紫玉不解地想：才認識張麗不久的時間，卻有小碧和兩位中文系才子對她的癡迷，而小碧處處將我和她對比，貶低我，越發(fā)讓她攪動得心煩意亂。說得久了，竟然以為自己處處比不上張麗。
多次吵架之后，勉強留住兩人的友誼。她說道：“我是好心，覺得你很多地方可以像她學習！”
“可是你這種方式讓人難以接受呀！”
一天李丹和紫玉出門。小碧說道：“家河昨天說他考慮老家的一個女孩子，說找你不如找她……那個女孩，喜歡家河的黃鸚，和我們說家河不喜歡你，你還去找他，那意思好像你一直纏著他，他說這話我們沒人搭訕，他還說個不?！?p> “她怎么會說這樣的話？我一直沒有糾纏家河，好久沒看見他了，這不是誹謗我的名譽嗎？虧他在現場也不澄清下事實，好歹我也欣賞他的才華，鼓勵他，為他著想……這就叫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怎么說也是因他而起吧！黃鸚那么聒噪，跟了她也真夠梁家河受了。”
“是呀，她那一張嘴能說會道，她家就是開商店的。去不熟識的商店買塊面包，和商戶說上了話，看上他的三個玩具娃娃，要了兩個，還不屑的爭取，硬是嫌第三個娃娃在主人那落了單，也要了去。精明是精明，不過也夠粗俗的！唯一覺得她可取的，就是眼光還行，越是身上沒有的，她越看重。只不過兩人看過去總相差了許多。”
“說來真是委屈！我真正很熱烈喜歡的是紅襯衫和阿昆，我可沒喜歡他，現在弄得我好像棄婦一樣！”
“喜歡就承認喜歡了吧，何必說你不喜歡他呀？”小碧挑起眉梢，壞笑道。
天邊燦爛的晚霞像火燃燒，一團團耀紅得燒到滾過來，燒到紫玉的嘴唇，刺激著心，無論如何在旁人看來她已是鐵定地喜歡著梁家河。
“我承認有和家河說過想和他在一起的話，但出于現實的考量，而他說他會考慮，才心存幻想。”
“他真是這么說的？原來是這樣。你不要生氣，”小碧了解了實情。“那黃鸚怎么會說這樣的話？肯定是梁家河說你追他，黃鸚是喜歡梁家河才這樣說的。”
紫玉氣得沒聽到小碧嗡嗡地說些什么，倒打了通電話給梁家河，大有興師問罪的意思。我對家河的好感戛然而止，想不到他對朋友這樣亂說，黃鸚的嘴巴像蝎子的嘴，抓得我也要流血了。
李丹沒察覺到此刻我的臉在流血，不但不安慰我，還大發(fā)脾氣，大聲罵道：“你怎么能這樣！你給梁家河打什么電話！你出賣我。這下他可知道是我說的。你怎么能這么自私！”
在李丹的心中，只要擋住她路的，不順她心意的行為就是自私自利，除非像張麗這樣深入她內心的朋友除外，她是不顧及別人感受的。
“我要回宿舍了！我們暫時不要見面了。”李丹氣沖沖地丟下紫玉，自己快步走了。
傍晚紫玉回到宿舍，發(fā)現鑰匙還在她那，到宿舍樓下拿鑰匙，李丹說：“你去質問梁家河！那真拖我下水了！他怪我還不要緊，他和張麗姐那么要好，告訴了她對我印象不好可就糟糕了！”
不久后張麗與他男朋友分了手，張麗并不愛他的男友。原來張麗的家人沒看上他男朋友，因為他的經濟沒那么富有。梁家河很喜歡她，但并沒有追她，她更不會選擇家河，因為她沒那么愛他，也因為家河的經濟水平不是她考慮的對象范疇。黃鸚喜歡梁家河，擁有他滿足她的愛情，他是她莫大的幸福，自然不在乎物質，千方百計追到家河訂了婚。紫玉呢，現在論到她思考，想和他談戀愛又是為了什么？
三
張喜帶著三四個男生從山上下來，他們嘴里吃著楊梅，楊梅汁液沾滿手指，順著張喜的嘴角留到下巴，他不以為然，又從塑料袋中拿出在河邊清洗過的一顆楊梅。
他從小在山里玩蕩，上山爬樹，下河里捉螃蟹，自由逛了，大山養(yǎng)育了張喜的“野”性，他體能不錯，擅長體育，這帶給他不少的自信。愛玩好玩，上了大學，周末他還常帶著朋友上山游玩。
同樣的年紀，我時常在家里，開著CD，聽著巴赫、貝多芬，貝多芬的交響曲一播放就是45分鐘，一個下午不能聽多少曲古典樂。周末我沉浸在文學音樂的世界里，哪里也不去，常捧著《紅樓夢》，坐在躺椅上享受地品味書上的場景。
我和張喜同年紀，剛畢業(yè)時，眼看同學們陸續(xù)有了愛人，紫玉連男朋友也沒有。正巧張喜和紫玉在同一個城市，有時和幾位朋友到他那練練字。
“張喜，你的灶臺沒洗，堆了多少灰！”
“男生能煮飯就不錯了，你有見哪個男兒那么糾結于廚房的？”張喜面露笑容，悠哉地從茶壺里傾倒出滾燙的鐵觀音茶，話畢，啜飲一小口。他那憨厚粗野的表情惹得女生同情。
“我看不過去了，拿塊布來，我?guī)湍悴?。”一整天沒勞動的紫玉，真的愿意幫忙成全男子漢出去闖蕩，不用進廚房的野心。
“張喜，練習書法之余多聽聽古典音樂呀。我最近又重溫著，感覺好極了?！弊嫌衽d奮地說。
“我正很想聽呢。我有聽?！睆埾残Φ?。
“真的？你對古典樂也感興趣？你聽什么？”停下手里的活兒，紫玉滿懷期待回頭望著他。
“《高山流水》啦?！抖吃隆肺乙灿信d趣?！?p> 我愣了下，這的確是古典音樂，不過我想到的是交響樂團、弦樂四重奏、巴赫、貝多芬、莫扎特與《茶花女》的歌劇。
在身邊不容易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同齡朋友，張喜愛寫書法，個性還有那么點動人之處，看過去是吳紫玉現在能遇到的合宜的對象。
吳紫玉渴望找到一個人，一個家庭。
這種想法被李丹看出來了：“我?guī)湍阏f去？”
紫玉趕緊攔住她：“我們還不知道他有沒意愿就去說，被拒絕了多尷尬。記得那個黃鸚嗎？如果遇到這樣的人就給自己找是非了……”
可不是嗎？距離那次已有兩年光景了，抽出一張那時期拍攝的照片，紫玉站在一片恣意盛放的玫瑰花圃前，身穿紅衣，左手緊緊抓著枝干，拍完這種照片，不小心被刺劃破了手指，鮮血流溢而出。不由皺了眉，現在又是另一番景致了，紫玉抿著嘴笑了。又翻開另一張，她和小碧在張喜小區(qū)樓下的空地上合照，笑容故意很燦爛。半年了，我跑了好幾個城市去游學，如今不知張喜怎樣了？梁家河在我遇見的時刻早已像那張過去的照片，只屬于記憶，而張喜可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相片薄里過，他是有未來的。
“他們這個圈子有個書法家梁程特別敬重我，叫我李丹兄，他四十歲叫我二十歲的為兄，他佩服我古文的功底，不過怎么就是兄不是姐呢？張喜他們的男性意識那么強，覺得男人高女人一等?！?p> 李丹開口閉口談著張喜，原來這段時間她經常跑張喜的書法室?guī)兔Α?p> “我看你和張喜不一定合適，張喜喜歡一個女生劉佳琪，長相還好，也會寫書法，很會做家務，挺愛打扮的，這個女生喜歡的男生去重慶了，她還跑到重慶去了，氣得張喜和家程呀直發(fā)牢騷……她染了指甲家程在背后也發(fā)牢騷，說怎么染指甲？這還不是他女朋友呢。估計他對女人的幻想希望是古典的，不要染指甲，就把希望寄托在他喜歡的姑娘身上了。”紫玉猛然發(fā)現張喜不為人知的情感世界，還好紫玉什么也沒說。
李丹喝了口水：“我挺想撮合張喜和佳琪，張喜常感慨至今單身，我勸他把事業(yè)做出來，他現在還沒有很好的條件，等事業(yè)有成了還怕女生排隊找他呢！”
“我前次和你吵架，想來到你這個城市不能找你住。張喜說：‘紫玉是比較小家子氣……’”
紫玉遂斷了男女之念。她和李丹到張喜家拜訪，小碧勸張喜找個女朋友。張喜喝了口茶，鄭重地說：“我媽媽能干，我希望我未來的對象能像她?！?p> 他又接著說：“我對女生做家務事要求比較高，尤其能有一手拿手的好菜，我們從來都只吃奶奶家養(yǎng)的吃米的雞鴨，新鮮美味。未來的伴侶我希望她把家料理好，其實我找的不一定要漂亮，長相過得去，1米5多的個子就好；知識與才華無所謂，我不看重這個，女生嘛，能干家務與交際能力最重要，搞好家庭關系也很重要。”
談話時，紫玉坐在他的身旁，明媚的陽光讓人發(fā)慌，把落地窗內的空間照耀得異常光亮，她覺得一道河流寬的距離隔著他和我之間，卻不甘地幻想跳下河里泅水，她的情感就是沒有彼岸能擱淺，這樣掙扎著嗎？
紫玉說：“這樣的女生很多！何愁沒有?！币荒甑臅r間是多么漫長，而認識了三年之久的我們非常生疏。原來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又沒有遇到合適的人！我的心還是被他的貓抓抓了一下，更強大的失落感像秋天的落葉被紛紛卷起。
符合賢妻良母的標準的女生的確很多。而吳紫玉當然不是做賢妻良母的料，雖然她渴望她是。吳紫玉想自己的才華與心性就是放在平庸的男人與他的家庭上的嗎？“不”！她在心里說了個響亮的“不”字，同時她輕微搖了搖頭，可笑的是即使我愿意當個家庭主婦，眼前的男生也說了個更響亮的“不”。這不是她的命運，很明顯她與他在未來只是擦身而過的熟人，甚至忘記了期待他是可以給她家庭溫暖的人之前，從來沒有和他深入交談過，紫玉認識他多少呢？又何嘗被他引發(fā)的戀愛所感動，也沒有從他身上沉浸過愛一個男人的酸甜滋味，只是幻想他能關注自己，只是因為他可以帶給紫玉一個家庭。
一粒魚刺漸漸逼近紫玉，張喜戴著黑框眼鏡，神色猙獰，越來越逼近，他手上拿著這根刺，像拿著一只匕首，干脆地刺進我的心臟，就是那根刺，紫玉驚叫起來，從床鋪上一躍而起，原來是那個可怕的夢。
劉佳琪成為他的女朋友，努力地在考小學教師。
“她和我不一樣，女生要有個安定的職業(yè)！”張喜和朋友們說道。紫玉詫異道我不正是放棄教師的職業(yè)嗎？感覺這樣平淡的職業(yè)一眼就能望到頭。
吳紫玉思量難道真是喜歡和張喜一起那種的生活嗎？像傳統(tǒng)普通的一對年輕男女，一起分擔奮斗家庭，平淡安穩(wěn)中跟著他的務實、他的保護，他的不深刻，他追隨古人的足跡習練書法的世界，古典的偏居一隅的世界，不激進地圓潤地在安全區(qū)域的生活，這種生活安全又無需太努力，遠離默默地積蓄，不用刻苦的學習藝術。這也許就放棄追求自己，有更高的平臺，有機遇遇到一位同樣出色深沉的男性。感情的事也不能勉強，那時就算吳紫玉愿意，張喜卻完全沒把她當作戀愛的考慮人選，這一切太自作多情了。即使不是戀人，他們在交流藝術，雖然都在學習，接觸的完全不同，簡直無法溝通，毫無共鳴，連對談也說不到一處去。怎么戀愛呢？
想到我拼命地奔跑，追求所謂的愛情，我即將想要雙手捧上的一顆心，低垂在我的身前，而他們看也沒看，抬起腳步就走了。而我還想著情愛需要努力？奢望···我不知羞恥地把自己的頭靠在不喜歡我的人懷抱，像個妓女，事實上我是個處女。我變得瘋狂，野性，想要什么男孩就設法偷走他。然而我屢次失敗，到了我25周歲仍沒有男人愛我。我想改變自己，渴望桀驁不馴。
自卑與驕傲這對并蒂的蓮花，長在淤泥中。我看上過而沒有看上我的文藝男青年，我都有個殘忍帶著孩子氣的想法，我希望在藝術上的長進驚人快速，好追趕上他們，超越他們，遠遠地甩掉他們，似乎這樣才足以發(fā)泄我屢次被拒的命運。
三年后紫玉在微信圈看見張喜的結婚照，新娘又是另一位姓林的姑娘了，紫玉嘆道：確實聽小碧說張喜更愛劉佳琪，而劉佳琪另有喜歡的人，只是那人沒有回應她，而選擇了更喜歡自己的張喜，結果還是沒有結合?？磥聿粌H是紫玉自己的感情曲折，她放眼和自己一般大的青年男女，也是有各種情態(tài)，各種坎坷，老天也沒有特別偏袒誰，正應了莊子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騶狗。”
四
“你怎么就要我？”我好奇地追問著。
“我看到你的潛力。”胡木總是輕聲細語。
“你是看到我潛力才和我談戀愛？又不是要你栽培?！?p> “還有你讓我喜歡，有追求的沖動?！?p> “不是賢妻良母呢?！弊嫌駬鷳n地說。
“我又不是要個家庭主婦，你能做你喜歡的事就好，但也要能下下廚，這是生活的情調?！?p> 遇到愛人之前，強烈的創(chuàng)作欲望吞沒我，讓我爆曬在烈陽下，精神萎靡。我渴望得到別人的理解與欣賞，不是將我看做怪物。如果沒遇上他，我還是在情感上風雨飄搖，無人問津?，F在不但有了愛情，還能“不做家務”，被鼓勵做喜歡的事。
“如果有個富有的老公，像董事長的太太那樣有空喝喝茶，看看書，讀個研究生，養(yǎng)個孩子帶帶孩子，逛逛街，又幸福又清閑！”紫玉羨慕地想。
“我不喜歡你這樣，你應該去追求事業(yè)，才有你的地位，我陪你開創(chuàng)你的事業(yè)?！?p> “不會做家務呢？”
“你這樣可以了，會做?！?p> “沒有做很好呢？”
“我對這方面不在意，我需要一個有文化修養(yǎng)的愛人，把時間節(jié)省下來創(chuàng)作，請個阿姨做家務?！?p> 我有點詫異。
胡木又說：“我會愛你一直到我死，在物質與精神上我都樂意幫助你。我愛你的頭腦，智慧與身體。我愛你。”像水一樣將堆積的所有泥沙全都裹攜沖走，無影無蹤，只剩下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