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苦行僧早早便來。
他的輪廓已完全清晰,只是臉還是模糊,許是臨門一腳的事情了,苦行僧心中思忖。
“昨日你可有見到什么?我……我去查了災(zāi)荒,許是能幫你!”苦行僧道。
怪不得昨日他片刻不留,念完經(jīng)便走了。
“大雪……”他緩緩說道,“青郎走了……我便是死在那場災(zāi)荒里,那場大雪里。”
“大雪?”苦行僧臉色稍稍驚訝,而后有恢復(fù)了往常。
“史上饑荒,是有一場大雪。那場大雪整整下了數(shù)月,那場大雪后,人便有了生機,可是在那場大雪前,人已經(jīng)死得差不多了……”苦行僧道。
他確是在那場大雪中一念成佛。
“那是近千年了……”苦行僧道。
“千年?!”他自己都驚訝,難道自己已然徘徊了千年?
“今日是最后一日,成與不成,我都會離開,你是否要繼續(xù)?”苦行僧問道。
“還請大師成全!”事到如今,他定是要看看,自己與青郎還能遭遇些什么。
法華經(jīng)再起……
可是剛剛念了沒幾句,幻境便出現(xiàn)了……
而苦行僧的瞳孔里,竟也看到了與他一模一樣的幻境。
青郎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草屋。
一望無垠的雪原襯的他格外的小。
他穿過樹林,來到了一片荒廢的村落。
見有兩個面容枯瘦的年長之人正架起了爐火。
他大喜,想來總算有些吃的了,自己便是舍了命,也要討回一些。
待再走近些,竟看到一個婦人,抱著自家孩子,從家中走出,她一身喜服,在這雪白的天地里很是扎眼。
只見那婦人,將孩子交給另一個男人后,便從那男人手中接過另一個孩子,繼續(xù)往家里走。
“你們要做什么?”青郎大喊,喉嚨干澀,便隨手抓了一把雪咽下。
在咽下的瞬間,只覺那熟悉的血腥味襲來,他閉著嘴咽下。
“這年頭,易子而食,有什么奇怪!”一旁燒火的男人冰冷說道。
“你們瘋了嗎?!那是孩子!是活生生的一條命!”他大吼著,朝那穿喜服的女人奔去,一把從那女人手中奪過孩子。
只見那女人,傻笑著,貌似已然瘋了。
另一旁換孩子的男人也走了過來,手里拿著長木棍。
“孩子得吃,哈哈哈……吃了才能活……哈哈哈……我要做新娘……做了新娘才有孩子……”她嘴里胡言亂語,毫無邏輯,身子還不停的轉(zhuǎn)圈跳舞。
那男人并未管她,只是起身,要從青郎手上奪孩子。
青郎敵不過,被那男人推到一旁,深深陷入雪地里。
男人解了襁褓,孩子開始大哭,那孩子赤裸著身體,根本沒幾兩肉,那男人提著孩子的腳,將孩子倒吊著,只要一松手,那孩子便是進(jìn)了鍋里。
“不要!”青郎大喊,掙扎著起身,想要爭奪那孩子。
那男子并未理會,只隨手一推,青郎便又倒地。
“這是一條命??!”青郎再喊。
“是,一條命,趁他不懂事,不若如何,我吃你?還是吃他?亦或是我們這些人都死了,剩下孩子凍死餓死?”男子諷刺。
青郎無言。
“這年頭哪里還有人性,活著才是最重要的!”那男人道。
說完他便再次將孩子高高舉起。
“你放了孩子,要吃,吃我!”青郎大喊。
兩個男人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方才說吃他是一句玩笑話,這年頭,哪有人會自動送上門讓人吃的,除非是瘋了。
而那瘋了的女子聽完這話,即刻從男人手上搶過孩子,緊緊抱在自己懷里,似乎又沒瘋。
“你說話當(dāng)真?”那男人開口問。
“當(dāng)真,也請你們說話算話,無論如何都不能傷了這兩個孩子!”他大吼。
“成,依你,有辦法,誰想吃孩子!”那男人這句話中有些許的誠懇。
他給另一個男人使了個眼色,那男人轉(zhuǎn)身便取了刀來。
手起刀落之際。
青郎似想起什么。
“等等!”
男人一頓:“就知道怕死,呸!”
“我并非怕死,只有最后一愿?!鼻嗬傻馈?p> “何愿?”男人警惕問道。
青郎抬手,指著女人:“她的喜服,想來應(yīng)該還有另外一件吧……”
“是,那是女子的,自然還有一套男子的,那是我們成親時候的,這個死婆娘,為了不讓我賣。竟日日穿在身上,不讓我近身分毫。即是瘋了,我亦懶得與她計較,這東西現(xiàn)下也換不來一寸樹皮了?!蹦腥说?。
“一對喜服,替我送到山上草屋,我應(yīng)了他,回去便與他成親,想來守不了諾言了……你應(yīng)下,我命便是你的!”
“這好說!”
青郎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山上:“丹曦,此生我先行一步,你我黃泉相聚,來生我再尋你……”
青郎閉上了眼睛……
柴刀落下,鮮血染紅了白雪……
此時,那團紅色的氣,已然全部清晰,那張臉亦是,晶瑩的淚珠低落手上的喜服……
猝不及防,手上的喜服抽離,竟飛向了苦行僧。
他抬頭,苦行僧已穿上喜服,黑發(fā)如瀑,他眉清目秀的臉上亦是兩道淚痕,他正是幻境中青郎的模樣。
他的淚珠不斷線的滾落,喉中哽咽:“青郎……”
苦行僧,低頭看著喜服,再看他眼前的這個少年,所有的回憶瞬間襲來……
“丹曦……”青郎輕聲呼喚。
他終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他叫丹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