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開戰(zhàn)以來長沙一線一直僵持著沒什么大新聞,湖州南部倒還有些聲響。
嶺州軍從南方慢慢滲透入一郡,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吞掉了另一郡。這兩郡大部分的兵力被長沙調走,嶺州軍拿下它們沒費多大力氣也沒走漏消息。只可惜打到第三郡時還是鬧大了動靜,不過還好最終還是被鄭觀鎮(zhèn)壓了下來。在鄭觀的威嚴與壓城的大軍之下,那三郡全部歸降,還依著鄭觀的命令給江廣送去了已經鎮(zhèn)壓住嶺州軍的假消息。
眼下江廣召集軍隊的命令傳到各郡,那南方三郡全都等著鄭觀的意思——他們已經沒有軍隊了,輜重武器全在鄭觀手里。
鄭觀看著滿倉庫的鐵甲戈矛,下令道:“去,怎么能不去呢。全軍上下?lián)Q上湖州軍的裝備,前去支援長沙!”
然而兩路大軍這兩個月來的廝殺浩蕩仿佛與鄭澤他們毫無關系。他們生生在長沙城里閑了兩個月,鄭澤憋得都快把長沙菜給學了一遍了,等戰(zhàn)報成了唯一的有趣的事情。
今日,鄭澤也同往常一樣考量著中午究竟是做臭豆腐還是糖油粑粑,外頭大街上忽然像炸了油鍋似的,一陣高聲伴著雷鳴般的歡呼呼嘯過去:“吳州軍后撤啦!吳州軍被我們打敗后撤啦!”
鄭澤還沒反應過來那一陣風吹了什么東西,眼前就有一只黃黃的大鴿子撲棱地落下來,打開卷軸一看:漓江水漲,湘江北去。鄭澤見此欣喜大笑,把密令遞給眾人傳看。這漓江水漲之時,江水會從靈渠泄洪進入湘江,看來嶺州軍這是要攻進長沙郡了,此時吳州撤軍正是為了把湖州軍引離長沙城。鄭澤心里冷笑:也不知有多少湖州軍能從那落石滾滾的峽谷里出來。
大家得了消息全都提起了精神,先把軍令用飛鴿傳給隱藏在各處的校事府士兵,隨后動手把落了灰的箱子里的裝備打理出來。因為憋了太久,他們甚至有些興奮。
鄭澤上樓把一直躲在屋子里恨不得連窗都不開的上官川拉了出來,利落地給他講現(xiàn)狀說任務還分給他一套鎧甲讓他穿上:“待會你只用跟在我后面就行,什么都不必說什么都不用做。我們現(xiàn)在是要進攻了,這很危險,不想受傷就好好跟著,明白了嗎?”
上官川初聽見她的話還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頗為乖巧地點點頭,好生把盔甲穿上。他第一次穿盔甲手忙腳亂的,全靠鄭澤從旁協(xié)助。那盔甲并不合身上官川被硌得難受。鄭澤看出他的不適但手上的活也沒慢下:“鎧甲就是這樣的,軍隊里人這么多哪能件件量身定做,不影響行動就行。行了,試著走走跑跑吧?!边@場景和他們剛出發(fā)時上官川讓鄭澤換身普通衣服如出一轍,可真是術業(yè)有專攻,萬事有輪回。
鄭澤他們穿戴好湖州軍的盔甲,分了湖州軍用的武器,帶上偽造的軍令牌,總算走出了這個沉悶了兩個月的小院子。
他們這一路上還集結了其余藏在東城的暗探。二三十個訓練有素的精兵穿著鎧甲握著利器騎著快馬,任誰都想不到這么一只精悍的湖州軍小隊實際上是鄭觀埋在長沙城里的一根刺——而且這還只是東城里的“刺”而已。
一路往西南奔襲,長沙城的南城墻就在眼前。城墻共有三個門,東西兩道走陸路的門,中間一道走水路的門。鄭澤他們此行就是為了打開城門保證嶺州軍能順利入城。他們在城墻下分作兩隊,“羅掌柜”帶著一隊去開東邊走陸路的那道門,鄭澤帶著一隊去開攔在江上的閘門。
要開閘門就得上城墻。如今湖州軍大多都追著吳州軍沖出去了,城墻上下留守的人不算多但也是個麻煩。最好能不動聲色地把門打開,否則動靜鬧大了,殺光敵軍都還容易,就怕他們手快點起了烽火或是跑了出去警示了湖州軍,那可就真出大麻煩了。
想要不引起這些守軍的懷疑,除了穿著同樣的鎧甲最好還能拿出湖州軍的軍令牌,可偏偏這上頭出了岔子。據暗藏在長沙太守身邊與江家私宅里的人來報,自從江廣到長沙領軍后舊的軍令牌統(tǒng)統(tǒng)作廢,而新的令牌除了佩戴者,其余的哪怕是貼身近侍也不得一見,因此新的令牌沒能偽造。如今只能用舊的充數看看能走到哪步了。
不過這對他們來說不算難事。鄭澤一行列隊整齊,昂首挺胸,就像是將軍麾下最得力的精兵小隊理所應當地前來接管此處。城墻下的地方小兵被他們這陣仗給唬住了,還恭敬地給他們指路。
隊伍中留了幾個人在城墻下看守,其余眾人跟著鄭澤上了城墻往城樓走去。走到城樓外果然見有湖州的正規(guī)軍在看護,一人巡邏,兩人守門。
鄭澤神態(tài)自若主動走到巡邏兵的面前,身后隊伍中有兩名士兵默契走到門衛(wèi)身邊一動不動只佇立在那。
鄭澤嚴肅對那名巡邏兵道:“江將軍有令,開閘門迎援軍入城?!编崫杀揪褪擒娙?,這一副言簡意賅的做派毫無破綻。
但這正規(guī)軍可沒那么好糊弄,也是板硬的石頭冷聲道:“軍令牌。”
鄭澤心里一跳,但依舊面不改色,只停了一下便用左手把那副舊的令牌拿出來在那巡邏兵的眼前裝模作勢晃了一下。正要收回手,怎料那巡邏兵突然發(fā)難一把握住鄭澤的手腕,力氣大得快要把她的手腕給扭斷。這一下讓守在門邊的守衛(wèi)也警覺起來,鷹似的眼睛直剜鄭澤。鄭澤渾身緊繃連牙都緊咬著,她心里狂敲著鼓,身體微微前傾,但仍舊面不急聲不顫淡然道:“軍令在此,你們要違令嗎?”一句反問,高傲得理所應當。
那巡邏兵既沒有放開她的手也不與她多言:“這是舊令了,新令呢,如今湖州軍只認新令?!?p> 良言難勸那該死的鬼。鄭澤看著擋在面前蓄勢待發(fā)的三個守衛(wèi),給自己人遞去一個眼神后對那巡邏兵從容笑道:“哦,那是我拿錯了,新軍令在這呢!”
眨眼之間,鄭澤反握住那人的手腕將他鉗制住,唰的一聲短劍出鞘!那劍嘯之聲尚繞于耳,一瞬之間血紅濺染遮蔽天日,晃著刺眼光亮的利刃沒入肉體,眼前的三個活人瞬間就沒了性命。
“你話太多了?!编崫善降卣f著,松開了手。
失去了鄭澤的鉗制那具已然喪了命尸身再也無力依靠頹然倒地,利劍從他的頭顱中抽出,帶著粘膩的腦髓、鮮血與殘碎的眼珠。他身后的同伴也以與他相同方式的倒下,死去。
“開門!”
一聲令下,眾人沖進城樓內,城樓內也只有兩個小兵而已,呼吸之間就沒了氣息,除了墜地的悶響連慘叫都不曾有一聲。粗碩木樁攔成的閘門被緩緩升起,尚有溫度的熱血順著機關器械流淌纏繞在閘門的木樁之上,一滴一滴墜入冰冷江水之中,只有它們還記得方才的慘烈,然而再多的不甘最終也只會被濤濤川澤沖為平淡消失不見。
鄭澤擦拭著劍往外看去,嶺州軍已分作兩路陸路一路水路奔襲而來,而東西兩處城門也已大開。
船隊行至眼前,城樓下站在船頭的鄭觀看到已圓滿完成任務的鄭澤對她欣慰一笑贊賞地沖她點頭,站在鄭觀身后的徐塵也微微擺著手,對上他那張木頭臉竟詭異的有些可愛。鄭澤抱拳向他們回禮示意,才殺了人凝了滿臉血污的冷面將軍瞬間變成了燦爛微笑的小姑娘。
看著大軍入城,鄭澤轉身疾步準備下樓與他們會合。她才一出城樓,就看到上官川站在那戰(zhàn)亡的士兵旁邊低著頭愣在那,臉上別說表情連一絲血色都沒有,眼神空洞得連地上的尸身都不如——至少它的眼里還有錯愕呢。
鄭澤收了笑走到上官川身邊,稍稍放柔了聲音問到:“第一次看到死人?”
“第一次,看到殺人?!彼F(xiàn)下六神無主沒什么氣力,若不是鄭澤眼神好耳力佳,就那風吹不如的微微搖頭和風吹不如的蚊蠅之聲真就要被藏在風里了。
鄭澤輕聲嘆息,眼神飄忽地看這看那,仔細斟酌著要怎么安慰這個第一次見識到疆場血腥的讀書人。怎料那上官川卻先開了口:“我沒事。倒是公子你,滿臉的血污,快擦擦吧。聽這聲音大將軍已經在城樓下了,我們還是趕緊下去吧?!?p> 不過是一錯眼的功夫,上官川又跟個沒事人似的露出那彎標準的謙謙有禮的笑容,仿佛方才那副失魂落魄從不曾存在。這變臉的速度,連鄭澤都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看岔了,小心問道:“你,真沒事了?”回答她的是更優(yōu)雅從容的微笑。
鄭澤鬧不明白了。不過也罷,這樣的事情就算旁人開解得再多最終都只能靠自己消化。她抬起手在空中頓了一會兒還是拍在了上官川的肩上,就算對他是鼓勵了。隨后鄭澤提著劍飛奔下了城樓。
上官川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遠去,那彎笑意又墜了下來。他抬頭看見藍色的天空中飛鳥翱翔,而自己的腳下沾滿了凝稠的血。他閉上眼睛,聽到城樓下大軍行過,大將軍聲如洪鐘,呼吸之間他又翹起了嘴角邁步往城墻下去。
如他所言,他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龍宮八年
拿令牌的時候鄭澤伸出了左手,這樣就算被擒住右手也能靈活攻擊;而跟她面對著的士兵要抓她會慣性地用右手,這樣他就不方便攻擊并且容易被反鉗制了。(我瞎說的,胡言亂語) 鄭澤:你話太多了——反派死于話多(其實鄭澤才比較像反派) 你們可以腦補一下被濺了一臉血還笑得賊拉燦爛的鄭澤,那畫面沖擊力,牛氣。 這幾天卡文卡的好難受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