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極相對,眾人驚心觀望。
“柳驚風,那日在不歸亭讓你偷襲得手,你便以為能勝我?”龍荒北道。
“我亦知你的刀不會如此滯鈍,今日正想見識你的真正實力,若我沒猜錯,你那把便是伴你半生的龍奴刀吧?!绷@風道。
“江湖上居然還有人識得我的刀,看來你花了不少功夫調(diào)查我的情況,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絕技。”龍荒北話里盡是不屑。
“我這把劍,應該也能配得上與你的寶刀一戰(zhàn)。劍臨百戰(zhàn),未嘗一敗,號為絕塵。今日我就用這把絕塵,斬斷你的為惡之路。”柳驚風手中之劍清寒生輝。
“今日你若敗,柳家亡。”龍荒北道。
“今日我若勝,正道興。”柳驚風回道。
二人話音落,猝然發(fā)招,刀劍同起。
龍荒北狂刀橫掃,蠻霸無比,刀開刀合,人鬼驚心。
柳驚風未敢正面接招,劍走輕靈,一閃一退,猶如幽靈漫步。
一刀卷起千堆雪,一劍激揚萬里沙。
臺上二人愈戰(zhàn)愈烈,世間罕見的刀法與劍招,武林頂尖的刀客與劍俠,孰正孰邪?眾人看得震驚,只在乎勝負,卻忘了此戰(zhàn)之意義。
百回合已過,戰(zhàn)猶酣,雌雄未決。
龍荒北此刻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直以來他都以柳莊主和少林方丈等人為心頭大患,這些人一除,那他之后的征伐,必會暢行無阻。
眼前的柳驚風,已讓他心生畏懼。他未及三旬,卻有如此令人驚嘆的武藝,難怪他敢開擂挑戰(zhàn)自己。此人今日必須除,以免夜長夢多。思慮至此,龍荒北的龍奴刀,更添殺氣。
柳驚風深知龍荒北武功的可怕,即便眼前是殺父殺兄仇人,他也不冒失,極穩(wěn),極快。仿佛春風拂過湖面,輕柔無形,卻能泛起層層漣漪。漣漪化作萬點劍光,耳目不及攻向龍荒北。
柳臨風與柳依依除了關(guān)注臺上戰(zhàn)況,還四處觀察敵人有何動作,若遇事變,二人即可迅速出手。
十年難見的對決,引得臺下眾人驚嘆不已。只是勝敗終有,最后名傳江湖的只能有一人。
兩人戰(zhàn)意至極,勝負將分。
龍荒北聚畢生功力于刀上,一招“吞天”,勢不可擋般襲向柳驚風。
柳驚風見狀,飛身上空,劍旋離手。一聲“一劍九千敗”,疏忽間,劍化千影,如飛瀑般沖向龍荒北。
刀落,劍亦落。
眾人攢動,喧囂聲止,他們等的結(jié)局已到。
“你的劍法師承何人?”龍荒北聲音低沉。
“劍之極,無師無道?!绷@風答道。
龍荒北倒退兩步,怒道:“雖然勝者是你,但是今日我絕不能讓你走。”
‘刑天會’部眾持刀圍上,楚夜白與百里無情亦按劍待發(fā)。
“你不怕江湖恥笑?”柳驚風冷靜道。
“誰敢笑,我就讓他到黃泉里去笑?!饼埢谋憋@現(xiàn)暴戾之氣。
柳臨風與柳依依看到柳驚風取勝,欣喜不及,又看到敵人作此陰險之事,氣憤不已,拔劍相對。
柳臨風冷眼看著龍荒北,道:“可惜,邪不勝正。今日過后,世間再無龍荒北?!?p> 龍荒北眼神現(xiàn)過一絲慌亂。
柳驚風轉(zhuǎn)身對著眾人,高聲道:“各位,不知是否有人記得二十年前的滎陽大戰(zhàn)?”
柳驚風一問,臺下片片喧聲。
柳驚風繼續(xù)道:“二十年前,滎陽城里本是一派祥和景象,城里住著多族人民,其中漢族人對多,匈奴人其次。”
眾人凝神聆聽,龍荒北卻是面色漸變。
柳驚風停頓一會,接著道:“彼時的匈奴政權(quán)已被滅,匈奴人漸漸的融入了漢族人生活??上У氖?,種族之恨世代難消。某日,一匈奴婦女受到權(quán)貴凌辱,不堪欺凌選擇自盡。此事一出,城里的匈奴人仇恨之火瞬間點燃,聚集抗議,但是卻受到財閥權(quán)貴的鎮(zhèn)壓。而后,滎陽城里便發(fā)生了一場大戰(zhàn),城里的匈奴人幾乎被殺盡,漢族人亦死者眾多?!?p> 柳驚風語氣露出幾分悲憫。
柳臨風忽然想起落月城里長天子也曾提過滎陽大戰(zhàn),慘不忍聞,莫非就是三哥口中所說的那場大戰(zhàn)?
柳驚風繼續(xù)道:“當年那一場混戰(zhàn),城里匈奴人所剩無幾,從那以后,匈奴與漢人間的仇恨更深了,多少年輕子弟都喪命在那場無辜之戰(zhàn)中?!?p> “為何要提及那場大戰(zhàn),跟今日之事有何瓜葛?”臺下一人高聲問道。
柳驚風望了一眼龍荒北,只見他臉色凝重,接著道:“可是,那逃出來的極少匈奴人,卻在心里埋下了極深的仇恨,他們?nèi)找苟枷胫鴱统?。?p> 龍荒北冷笑道:“就算你說的故事為真,那又如何?難道你想說這里有當年逃出的匈奴人?”
柳驚風道:“龍荒北,二十年前江湖未聞此名??墒峭菐啄?,一個名叫龍荒北的高手迅速名揚天下,四處比武挑戰(zhàn),敗人殺人,一時令全武林聞風喪膽?!?p> 眾人齊將目光投向龍荒北,一時人聲鼎沸,議論紛紛。
便是‘刑天會’之人,亦紛紛起疑。
龍荒北鎮(zhèn)靜道:“各位莫要聽他搬弄是非,挑撥離間??湛跓o憑,原來你敢一人來挑戰(zhàn),卻是耍這種心機?”
龍荒北在此關(guān)頭,依舊不慌亂。柳臨風甚是擔心,就怕三哥辯不過此人,畢竟論閱歷,三哥還是差不少。
柳驚風道:“當然不是我空口捏造,當年與你一起逃出的可不止你一人,如果他來作證呢?”
柳驚風話說完,一個年紀與龍荒北相仿的人走上了擂臺,接著注視著龍荒北。
龍荒北瞳孔放大,臉色頓變。
“還認得我嗎?赫連北?!蹦侨藛桚埢谋?。
龍荒北默不作聲。
那人接著講道:“龍荒北原名赫連北,與我同為滎陽城里的匈奴人。當初我匈奴被中原政權(quán)擊垮,分為南北匈奴。北匈奴已逃往國外,而南匈奴則漸漸融入了漢人生活中。雖說融合,但是種族間的隔閡怎能消除得了,更別說多少朝代的仇恨。在滎陽混戰(zhàn)中,我全家被殺,而赫連北亦難逃厄運,除了父母,還有妻兒,兒子剛一歲,就這樣無辜被殺?!?p> 那人講著講著眼睛已紅潤,擦了擦眼淚繼續(xù)道:“那段災難,誰能忘得了?我知道你赫連北,恨透了漢人,一心想殺盡漢人復仇??墒悄銡⒌娜艘呀?jīng)夠多了,再這么下去,與惡魔有何區(qū)別?!?p> 臺下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龍荒北是匈奴身份,這么說來那他創(chuàng)建‘刑天會’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為部下伸張正義,不過是煽動這些心懷怨恨的人,尋仇報復,引起一場腥風血雨,達到他復仇漢人的目的,如此想來,此人著實可怕。
臺下眾人譴責紛紛,以致破口大罵。
龍荒北對著那匈奴人怒道:“你為何要背叛我族人,數(shù)典忘祖,罪不可赦?!?p> 那人回道:“滎陽之戰(zhàn)后,我也曾恨透漢人,我也行過報復之事。可是,作此惡事,你心中無愧嗎?我們匈奴與漢人之隙,歷來已久,如此殺戮下去,何時是盡頭?無盡的殺戮,又能了結(jié)這千百年來兩族間的恩怨嗎?”
龍荒北之惡,已被揭于光天化日之下。突然,他一掌擊向那匈奴人,柳驚風早作準備,一掌對上,二人皆后退一丈。
龍荒北拔刀縱身,快速逃去。
百里無情護住其后,緊隨而去。
柳驚風一聲“別讓他逃了”,飛身跟上。
柳臨風、柳依依亦疾追而去。
龍荒北慌不擇路地逃去,此一去,意味著這近二十年的籌劃與努力皆化為烏有,所有的怨怒與復仇皆煙消云散。
他心有怒,有恨,有不甘。
讓他略感欣慰的是,在此困境下,還有百里無情忠心地跟隨他,哪日,或許能東山再起。
龍荒北與百里無情不知不覺跑到了關(guān)公廟前,二人迅速跑進廟中,企圖伺機偷襲柳驚風等人。
柳驚風、柳臨風與柳依依最先趕到,三人停在門前,并不入內(nèi)。
“龍荒北,你已走投無路了,何不束手就縛,或許還能留你一命?!绷@風高聲道。
“哈哈,柳驚風,想不到我二十年大業(yè),居然一朝便毀在你手里。后生可畏,敗了我無怨,不過想讓我投降受辱,癡心妄想?!饼埢谋眳柭暤?。
“龍荒北,你現(xiàn)在還不能放下屠刀,難道你真棄‘刑天會’部眾不顧嗎?畢竟他們與你犯了同樣的罪,日后如何行走江湖?”柳臨風接道。
“他們有何錯,都是被你們中原正派壓迫之人,走投無路,他們有冤無處伸,有仇無法報,家庭破碎,他們起來反抗,有何錯?”龍荒北愈加憤怒。
“龍荒北,不,應該叫赫連北,你只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人你也殺了這么多,仇也算報了,何必執(zhí)迷不悟?”柳驚風再道。
“不必廢話,有本事就進來取我人頭。我赫連北生是匈奴人,死是匈奴鬼。”龍荒北凜然道。
柳驚風三人相互一望,皆搖頭不動。
“怎么?怕了?我‘刑天會’還有忠實教眾,待會他們一來,你們怕是前功盡棄,哈哈!”龍荒北狂笑道。
柳驚風一聽,臉色忽變,于是按劍舉步,緩緩向廟門走去。
柳臨風與柳依依提劍跟上,卻是心神不寧,畢竟里面可是龍荒北與百里無情。
突然,廟里一聲慘叫,柳驚風三人驚疑定身。
緊接著,一顆人頭從里拋出,柳驚風三人更是震撼。
百里無情已走出門口,手里的劍一抹朱紅,而那人頭,赫然就是龍荒北之首。
“百里無情,你為何反戈助我殺了龍荒北?”柳臨風大惑道。
百里無情漠然道:“助你們殺了龍荒北,你們不該高興嗎?”
柳臨風一時無語。
“莫非你愿放下屠刀,改邪歸正?”柳依依道。
百里無情道:“你們?yōu)楹尾粏栁遗c龍荒北是何關(guān)系?”
“看你跟龍荒北之間若即若離,想必你們之間必有間隙。不歸亭那戰(zhàn),你一直未出手,你對龍荒北并非那么忠心。但是你又極力計殺我中原正道,看來你野心極大?!绷@風道。
百里無情疏眉肅冷,道:“談何野心,不過是對世道的抗爭。你們未曾體會過悲慘世態(tài),怎知命運之無情?!?p> 此時,楚夜白已引著眾多部眾趕到,大家看到慘死的龍荒北,卻無人悲泣。
“龍教首將你養(yǎng)大,待你不薄,百里少首?!背拱椎?。
“待我不薄?”百里無情反問道,“他有待我如人嗎?”
眾人默不作聲。
百里無情神情愁郁,道:“龍荒北是我養(yǎng)父,十五年前,剛滿九歲的我,本來過著父慈母愛的生活,可是,一場屠戮,一夜間我便成了孤兒。然后是龍荒北收養(yǎng)了我,他告訴我想報仇就要學武功,然后找人傳我武藝?;蛟S是我心中仇恨太深,練武十分刻苦,武藝長進極速。其后他還讓教內(nèi)高手如楚夜白等找我比試,他們絕不手軟,十幾歲的我,卻已滿身劍傷?!?p> 眾人眼神憐憫看著百里無情。
百里無情眼神更加沉郁,接著道:“龍荒北告誡我,出劍要狠,要冷,心中不能有情。這十幾年來,我沒有朋友,沒有親人,身邊盡是些無情苛責的人。唯一有的,就是那個時刻陪在身邊照顧的仆人。主仆本無感情,可是對于孤獨悲寥的我來說,她是黑夜里的那星點螢火,讓我心中還有一丁點希望,讓我冰冷的世界還有一丁點溫暖。”
百里無情頓挫一聲,接著道:“可是龍荒北就是如此殘酷。他察覺我進步緩慢,歸咎于讓我憧憬人性的仆人,讓我殺了她。陪伴了八年的丁點親情,就永遠消失于我的劍下。從此我的心更冷,劍更狠,日夜苦練,最后我終于擊敗了楚夜白等高手,由此我才能步出塵世?!?p> “可是塵世沒有屬于我的東西,回去祭拜父母,卻得知原來當年殺害我全家的便是‘刑天會’,而龍荒北就是罪首?!卑倮餆o情恨道,“從此,我的目標只有一個,殺了他?!?p> “原來你一直都想著殺了教首,但是你武功已經(jīng)極高,為何不光明正大與他挑戰(zhàn)?”楚夜白道。
“我一直都不明白他創(chuàng)建‘刑天會’的目的,探查許久,亦無從得知,我不知他心中有何恨,不知他比我冷酷多少,我并無十足把握。”百里無情道。
“所以今日他虎落平陽,身敗名裂,你便趁機復仇?”柳臨風插口道。
“不錯,今日之良機,我不知等了多少年!”
柳臨風心里竟產(chǎn)生一絲恐懼。
“你殺了龍荒北,我們無可指責,但是你殺了我們大哥,此仇不可饒恕。”柳依依憤道。
百里無情陡然噤聲。
柳臨風與柳驚風手未離劍,必要時刻,兩人同時出劍,百里無情天網(wǎng)難逃。
“柳長風雖然是他設計引誘,但是他背后那致命一劍卻是我刺的,要報仇找我算?!背拱椎馈?p> 百里無情看著楚夜白,略感驚詫。
柳臨風并未相信,道:“可是我大哥從不以背向敵?!?p> 楚夜白道:“彼時他已經(jīng)知道百里少主是敵人,他那時候進攻的是百里無情,并未以背向敵,所以我才有機可乘?!?p> 柳臨風三人臉色凝重,未下殺心。
“柳長風并非我親手所殺,而我為中原除掉了龍荒北,此功不可抵彼過嗎?”百里無情道。
柳驚風與柳臨風殺意漸失。
百里無情見狀,道:“若之后還要找我算賬,自可再來找我?!?p> 言畢,他人緩步從‘刑天會’教眾中間離去。
“你們要報仇就來吧,我奉陪。”楚夜白道。
“你走吧,此賬先記著,日后再算,龍荒北尸身你們帶走吧?!绷@風道。
柳臨風與柳依依略感驚詫。
楚夜白眾人收拾了龍荒北尸首,漸行遠去。
“三哥,為何不在此為大哥報仇?”柳臨風問道。
“五弟,你可確定大哥身上那一劍,是誰所此?”柳驚風道。
“本來我以為是百里無情,可方才楚夜白卻說是他所為,從大哥傷口看,那一劍既快又狠,百里無情與楚夜白皆有能為刺出那樣的劍?!绷R風道。
柳驚風道:“正是無法確定兇手,所以我不敢妄斷殺心?!?p> “那這豈不是縱虎歸山?”柳依依擔憂道。
“如今龍荒北已死,‘刑天會’遭重創(chuàng),勢必會解散或者削弱。方才我看楚夜白收尸之際,對龍荒北的恩情猶存,故對此人,未下定論。見了太多的生離死別,不忍無故添悲?!绷@風道。
柳臨風慨嘆一聲,道:“三哥,雖然‘刑天會’遭遇重創(chuàng),但是他們立教長久,想必不會如此瓦解。多殺他一個高手,只會徒增仇恨,若是不能化解他們心中之怨恨,他日還會再來一個‘龍荒北’?!?p> 柳驚風道:“不錯,但若有人再來危害武林,我利劍再出,定斬他于青天之下?!?p> “龍荒北已死,也算給爹和大哥報了仇,我們回去祭奠一下,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绷酪赖馈?p> 柳驚風與柳臨風然之,三人一同往綠柳山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