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臨風三人路上并不停歇,一路直行,不知不覺,已是薄暮冥冥。
“你們看,前面有座小城?!敝x籬道。
柳臨風與柳依依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一座舊城矗立,城中燈火闌珊。三人幾分欣喜,加快腳步,進入城中。
城中行人稀少,多已歸憩,店家三兩。柳臨風三人尋得一客棧用膳,暫且安歇。
“小二,此城何名?”謝籬問道。
“三位客人來自外地吧,此處是落月城,已有三百年歷史。”小二答道。
“噢!”謝籬一聽,略感失望,究竟這兒不是百枯城。
“三百年古城?那此處皆是本地人吧?!绷酪绬柕馈?p> 小二眼光一閃,道:“還不是,雖說大部分是世代居住于此之人,但是,多年前,這里一時間涌入了較多外來人。如今在城里活動的,很多都身份不明。三位能來到這里,看來并非一般人吧?!?p> 柳臨風看他說話奇特,問道:“身份不明之人?此作何解?”
“不瞞你們說,近些時間,城里多了些奇人異士,看著不像本地人。不過究竟是些何人,不得而知。來到店里,吃飯住宿,話也極少?!毙《?。
柳臨風三人頓時警覺起來。
“小二,那你是否聽過這一帶有個神秘組織?”柳依依問道。
小二搖搖頭,道:“未曾聽過有甚么組織,不過也聽聞這些人是為同一目的而來。其中原委,還須爾等去探個究竟。”
“小二,此地有聽過謝君樓之名嗎?”謝籬問道。
“謝君樓?這個倒是沒聽過?!毙《狭藫项^,“不過,偶爾聽得有人談論‘謝谷主’,也不知是否指此人。”
謝籬一聽,精神為之一震,急問道:“你是從哪聽得‘謝谷主’之稱?你可知如今他在哪嗎?”
小二搖頭道:“具體不得而知,只是聽過此名,究竟指誰,人在何處,皆無所知?!?p> “那你可知‘百枯城’?”柳臨風問道。
店小二一聽,臉色頓變,慌忙道:“不可提,不可說,三位慢用,小的要忙?!闭f完,他人便離去。
柳臨風三人甚是驚異,想不到“百枯城”之名,讓他這般驚懼。三人多吃了些酒菜,便往街上逛去。
此刻,已入夜,落月滿城,一種雄闊飄渺之感注入身心。
“原來月出之時,城里竟是這般壯闊,難怪名為‘落月城’,極美!”謝籬嘆道。
“是啊,想不到北方之月,竟是這般壯美?!绷酪酪矅@道。
“得賞此美景,看來不枉此行?!绷R風道,“兩位也要當心些,城中或有強敵暗伏也未知。”
“沒錯,依店小二之言,城中應有不少不明身份之人,只須當心?!绷酪赖?。
路上遇一行人,柳臨風問道:“這位爺,請問下城里晚上哪里熱鬧些?”
那位行人答道:“城北,那里人較多,很是熱鬧。”
柳臨風謝過,便與柳依依二人往城北走去。
行不多久,柳依依悄聲道:“五哥,背后有人跟蹤咱們?!?p> 柳臨風給柳依依二人使一眼色,然后三人閃進一小巷里。
“你是何人,為何跟蹤我們?!绷R風三人在小巷里圍住了跟蹤者,但見那人一身黑衣,皮膚黝黑,夜里看似鬼魅一般。
“你們又是何人?”那黑衣人反問道。
柳臨風三人反倒驚異,一時不知作何回答。
那黑衣人趁三人分神之際,縱身一躍,便消失在夜幕中。
“看來我們一入城,便被人盯上?!绷酪赖?。
“方才那人,輕功極好,看來這里高手不少,我們須謹慎些?!绷R風道。
三人加快腳步,一會功夫便到城北處。
城北果然熱鬧些,街邊商販,藝人耍雜,河水流燈,宛如鬧市。
對于柳依依和謝籬這種很少出街的女孩,看到這么些新鮮玩意,興奮至極。而柳臨風卻毫無興致,強敵可能近在咫尺,不可不防。
“姑娘,看一下這個糖糕,鮮甜爽口。”
柳依依和謝籬上前細看,正欲品嘗下,柳臨風從后拉住二人之手,道:“小心有詐,這個賣糖糕的……”
柳臨風話未說完,柳依依二人抬頭已不見那賣糖糕之人,二人方醒悟,看來四處皆有敵。
三人繞街而行,看是否有些可疑之物。
“各位好漢過來看看咧,小弟不才,在此擺擂,誰若能贏我手中之劍,那這一百兩白銀便歸他了?!比巳褐?,擂臺上一高瘦少年手持長劍吆喝道。
他這一喊,招來不少人。不一會,已經有一白胖中年上臺比試,臺上瞬時劍來劍往,引得眾人喝彩聲不斷。
“五哥,那一高瘦少年劍法真不錯,不出十回合,那白胖中年必敗下來。”柳依依道。
柳臨風點了點頭,道:“不錯,只是這少年劍法好像在哪見過。謝姑娘……”
柳臨風望向謝籬,但此刻謝籬臉色盡是驚惶之色。
“謝姑娘,你怎么了?是否有甚異常?”柳臨風急問道。
“那少年所使的,是我垂淚谷劍法!”謝籬驚聲道。
“怪不得如此眼熟,原來在垂淚谷見過謝姑娘所用,那便奇怪了,這少年為何會用你垂淚谷劍法,他可是從谷中來之?”柳臨風道。
謝籬搖搖頭,道:“我在谷中并未見過此人,況且我爹失蹤之時,并無其他人一并消失。此人可能跟我爹有關系?!?p> 臺上那白胖中年落敗之際,謝籬持劍一躍便到臺上。
“小女子姓謝,不知少俠何名?”謝籬抱禮道。
“在下姓高。謝姑娘,你可是第一個來打擂的女子?!蹦巧倌甑?。
“高少俠,比試前,小女子有一問,望少俠能回答。不知少俠師出何人?劍法著實不錯!”謝籬問道。
“這個嘛,自然是出自我?guī)煾?,姑娘若能贏我,必能見到他?!闭f完,那少年快速出劍殺向謝籬。
謝籬對他招式再熟不過,她也使出爹所教劍法,從容應戰(zhàn)。自是謝籬武功高許多,十幾回合后,便挑敗那少年。
“姑娘究竟是誰,為何你也會我所學之劍法?”那少年驚異道。
謝籬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我可以見你師傅了吧?!?p> 那少年忽的一轉身,便逃失在人群中。
謝籬正欲追去,柳臨風一把攔住,道:“謝姑娘,不可沖動,小心有圈套。你爹應該在不遠處,我們很快便能找到他?!?p> 謝籬定住身,道:“此人必與我爹有些干系,我爹武功從不輕易外傳,此中必有蹊蹺。”
“那少年往城門逃去,應該是出城了。此地不便久留,我們也繼續(xù)前行吧?!绷R風道。
三人不做多留,往城門行去。
將近城門處,見一鐵匠鋪,錘鐵之聲,雄渾有力,鐺鐺入耳。鋪里一老者,身形佝僂,右耳缺失,但精神矍鑠,每舉臂打一次鐵,便有一股肅殺之氣。
柳臨風在鋪前停下,道:“好一手鑄鐵絕藝。”
那老者眼光瞄了一眼,道:“好?好在哪。”
柳臨風畢恭畢敬道:“昔年江湖有一鑄劍名家,世稱長天子。行走江湖之俠士,若能得他一劍,則如虎得翼,快意江湖。不過后來見聞持劍者,殺戮無情,幡然悔悟,自割右耳為誓,退隱江湖,世人難尋。”
那老者身心一震,停下手中之活,一雙凄迷的眼望著柳臨風,道:“年輕人,你是何人,怎能認出老朽?”
柳臨風笑道:“哦,我不過是一無名之人,這一切皆是聽我三哥所述,果不其然,前輩便是長天子?!?p> “你三哥又是誰?”長天子追問。
柳臨風輕搖頭,道:“我三哥之名也不足道,只是想不到在此能遇到前輩,實在有幸?!?p> “在哪都無妨,江湖已遠去。三位不知來此何干?這里并非等閑之地。”長天子道。
“我們來尋人,失蹤多時?!绷R風道。
“近些年,江湖失蹤之名門望族不在少數。不知你們所尋何人?”長天子問道。
柳臨風三人心存戒備,猶豫不語。
“若說最近轟動江湖之事,非綠柳山莊莊主失蹤一案莫屬了。”長天子道。
“你也知柳莊主失蹤之事?那你可知他人在何處?”柳臨風問道。
“果然你們是為尋柳殘劍而來。方才你所提的三哥,想必就是柳驚風吧。都是盛名江湖之人,許久不見?!遍L天子嘆道。
“既然前輩盡皆知之,那我就不瞞你說,我是柳莊主第五子柳臨風,這兩位是柳依依和謝籬姑娘。我和柳依依便是為尋爹而來。不知前輩可有我爹消息?”柳臨風吐露道。
長天子道:“我素不出城,所知甚少。所聞者,皆是來往之人。城中人員嘈雜,善惡正邪,各有用心。你爹乃世之高手,竟然被人劫去,看來武林將有一場浩劫了?!?p> 柳臨風心也沉重起來,問道:“前輩,可知其中是何人所為?看來這背后勢力極其強大吧?!?p> 長天子道:“目前尚不知,不過真相很快便浮出水面。近來,一向安寧的落月城,變得躁動起來,各路身份不明之人,不斷往這一帶集合,真?zhèn)€暗流洶涌?!?p> 柳臨風三人微微一震,想不到事情并非如此簡單,背后或許有更大陰謀。
“那前輩有聽過謝君樓之事嗎?”謝籬問道。
“謝君樓?垂淚谷谷主?莫非你是他獨生女?”長生子打量了一番謝籬,然后問道。
“沒錯?!敝x籬滿含期待道。
“有聽聞他的事,據說他這幾年日夜訓練弟子。不過他不在此城,出了城北,往西應該便能到他所在之處。”長生子道。
謝籬一聽,興奮之極,想到不久便能見到日思夜寐的爹。
柳臨風憂心忡忡,問道:“前輩,你可知這背后是何勢力所為?謝谷主名高望重,為何舍家棄女,去為他們效力?”
長天子蒼老的臉龐也露出了幾許憂慮:“近些年,我隱約聽聞到一個強大組織崛起的消息,名為‘刑天會’!”
“刑天會?”柳臨風三人大吃一驚,同聲道。
“不錯,雖說只是傳聞,但我預感為真,江湖禍亂,想必起于該會。謝谷主和柳莊主之事,十有八九跟‘刑天會’脫不了干系。只是該會是何人所創(chuàng),會中又有哪些強人,不得而知?;蛟S他們已蓄謀已久,武林又將有多少無辜之人喪命?”長天子擔憂道。
“那前輩覺得‘刑天會’便在這附近?”柳臨風問道。
“出了落月城,往西十里便到百枯城,謝姑娘的爹應該便在那。不過‘刑天會’的本部是否也在彼處,就不知了?!遍L天子道。
“柳公子,事不宜遲,我們出發(fā)吧。”謝籬道。
柳臨風便欲告別長天子:“多謝前輩指示,我們這便前行。”
長天子手一伸,道:“且慢。柳公子,就憑你們三人,定是以卵擊石,怕是有去無回。”
柳臨風道:“不管如何兇險,我們也得一往直前。其實一路走來,已是多次死里逃生,只是被困的是我們的爹,還有那暗中作亂的黑惡勢力,如果江湖真有一場血雨腥風,換來的不過是萬人死。萬人死,則萬家哭,柳某雖能力淺薄,但也不能冷眼觀看。如若我們能鏟除該勢力,那武林避免了一場浩劫。”
長生子一聽,肅然道:“自不量力!不過后生可畏,柳公子年紀輕輕,便能以蒼生為重,可敬可佩。你們能來到這,實力定然不差。只是刀劍無情,當年滎陽大戰(zhàn),多少意氣風發(fā)的少年英俠,都慘死亂軍中。每每想起那場慘戰(zhàn),痛心不已,于是,從那以后我便不再為人鑄劍,不再助人為惡。如今雖以打鐵為生,但也不鑄兵器。如今眼看浩劫將起,又有多少人將走上末路?!?p> “可是,前輩,兇者不在刀劍,在人心。心為善,刀劍乃正義;心存惡,刀劍方為亂。錯不在兵器,錯在人心。如今人心險惡,如若為禍作亂,那誰來鎮(zhèn)此奸惡?”柳臨風凜然道。
長生子低頭思忖良久,黯然道:“此大義我不是不懂,只是善善惡惡,是是非非,誰能分清。也罷,柳公子,我問你,如遇奸邪,你拿何匡扶正義?”
“我手中之劍!”
“劍在何處?”
柳臨風望著自己空空的兩手,尷尬笑道:“未遇良劍?!?p> 長天子也一笑,招手道:“跟我來吧?!闭f完,便帶著柳臨風三人進入后堂。
后堂中,一個血紅的煉鐵爐“吱吱”作響,不一會,長天子搬來精鐵、銅、錫等材料,映著月光,鍛起劍來。
古銅色的皮膚,血紅的鐵水,還有那潔白的月光,長天子恍如下凡之神,每一錘,都如天崩地裂般,直震人心。想不到那雙枯瘦的雙手,此刻竟然如此精巧,又如此有魄力。
約莫一個時辰,一把寒光閃閃,刃如秋霜之寶劍便出爐,長生子持劍一揮,劍氣縱橫,光寒滿天。
“前輩,真厲害,想不到一會功夫你便能鍛出這等好劍!”柳臨風驚嘆道。
“一會功夫?嘿嘿,這一會功夫,可是凝聚了我?guī)资甑墓αΑκ呛檬菈?,全在持劍之人。?p> “不錯,劍能殺人,亦能救人。前輩其實無須自責,縱有萬千人死于刀劍下,亦有萬千人被救于劍中。前輩有如此好的鑄劍術,退隱江湖,實在是可惜?!绷R風道。
“江湖催人老,往昔不可憶,不過江山代有才人出。柳公子,你雖年紀輕輕,但一身正氣,看到你,仿佛看到十年前在滎陽大戰(zhàn)中死去的兒子,同樣正氣凜然,桀驁不羈,哎!”長天子悲傷憶道。
“原來前輩當年還有個兒子,悲哉惜哉。生死有命,逝者已遠,生者不必過多悲疚。”柳臨風道。
長天子眼里微潤,道:“如若我兒不死,現在也該像柳公子這般英姿颯爽。罷了,不提了。柳公子,接劍!”說完,長天子把剛鑄之劍甩給柳臨風,柳臨風一接一舞,瞬間劍氣激蕩。
長天子也從堂里拿起一劍,道:“柳公子,讓我試下你的劍法。”說畢,一劍便殺向柳臨風。
柳臨風好劍在手,得意之極,催劍應戰(zhàn)。
長天子也好久不曾弄劍,如今也耍得興起,他劍招走的是雄渾蒼勁,柳臨風則靈巧出奇。
二人過了約莫二十招方停下。
長天子道:“柳公子劍法真俊,可喜可賀,英雄寶劍,實在是配。只是柳公子防守破綻太多,若遇頂尖高手,破你之招,實在不難。來,看好了,傳你一套防御劍法?!?p> 說罷,長天子劍一抖,立刻演練起來。但見劍光無數,渾身劍氣,人不敢近,劍不能擊。
長天子招式演畢,柳臨風三人大喝,“好劍法!實屬罕見!”
長天子道:“此套劍法是我隱居落月城,窮畢一生所學,所悟出的防御劍招。當初我覺得殺招過于戾氣,防御不傷人還不被人傷。柳公子,這套劍法名為‘隔世劍法’,望你好生練習,日后可護你一命。你手中之劍也送你,我就給此劍取名為‘渡世劍’,愿你能救渡世人,讓黎民免遭戰(zhàn)禍之亂?!?p> 柳臨風聽完,深受感動,想不到長天子也是胸懷天子蒼生,柳臨風立誓應允。
“你們今晚在這休息,明早再出發(fā)吧,不可疲累迎敵?!遍L天子道。
柳臨風三人同意住下,當晚無話,只是柳臨風徹夜難眠,感觸頗多,徑自起身月下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