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秋樓里,輕歌曼舞,美姬壓酒,八方來客,一觴,又一觴。
“今有傳聞,綠柳山莊出大事了!你們聽說沒?”一中年酒者神色凝重向周圍問道。
“出什么大事了?”一群醉醺醺的酒客圍了上來。
“聽說綠柳山莊被人攻破,柳莊主也被擄走了!”
“此乃謠言吧,當今武林,誰有這本事?lián)魯×f主?”一滿臉胡須之人不屑道。
“整個姑蘇城都傳開來了,聽聞綠柳山莊已派人搜尋柳莊主下落,此次不像是傳言!”那位中年酒客極為認真道。整個酒樓的人都安靜下來,神情嚴肅地聽著。
“此言不虛的話,那將會轟動整個武林!柳莊主世之高手,這么多年來,多少劍客做夢都想擊敗他,如今真有人做到的話,想必震驚世人!不知此人是誰?”一手搖紙扇的青年問道。
“此中曲委知者甚少,除了綠柳山莊之人,外人也不過得些傳聞?!蹦俏恢心昃瓶投酥票瑩u頭嘆道。
“綠柳山莊除了柳莊主,還有柳大公子等高手在,怎么如此輕易就帶走柳莊主?謠言不可信!”那滿臉胡須之人質(zhì)疑道。
“莫非攻入綠柳山莊的是青木派?據(jù)說前些天青木派有人去挑戰(zhàn),想來青木派在江湖上名頭也不小?!蹦鞘帜眉埳惹嗄暾f道。
“青木派雖小有名氣,但即便是歸掌門,也未必能勝得了柳家風四子,這其中必有蹊蹺。聽聞此次一起失蹤的還有綠柳山莊的大管家,你們說怪也不怪?”中年酒客滿臉狐疑。
“此事看來不像一般的上門比劍,我等外人妄且猜測而已,唯有綠柳山莊之人方知其中詳細。”紙扇青年說道。
“還真別說,經(jīng)你一提,我們都忘了這里真有綠柳山莊之人。綠柳山莊的風四子享譽江湖,你們卻忘了柳莊主的第五位公子嗎?”這次發(fā)話的是酒樓小二,只見他兩眼發(fā)光,手指酒樓東南一角落。
眾人循著小二所指望去。但見角落處,一人獨飲,只見那人約二十歲年紀,劍眉星眼,面如冠玉,色如春花,好不俊俏。他已三分醉,似含放浪之態(tài),卻又英氣勃發(fā)。
“柳五公子,暫且停杯,能否給大伙講講綠柳山莊近日之事?有聞柳莊主被人劫走,不知真假?”小二問道。
“哈哈,我已許久未回山莊,哪知其中之事。此中好酒,莫沾世事,一飲為客,愿得長醉,莫笑,莫笑!喝!”柳公子聲音清脆,語調(diào)輕浮。
“柳五公子,這話咱就不愛聽了。你是柳莊主之子,名門之后,如今柳莊主有遭變故,你不聞不問,真是柳莊主的一大敗筆。”
柳五公子劍眉一挑,略帶怒氣:“柳莊主之子?名門之后?真是笑話,他可曾視我為子?江湖上只聞柳家風四子,何曾有人聽聞柳五公子?綠柳山莊我?guī)自虏换?,可有人來尋??p> 眾人聽罷,無不愕然,之后皆搖頭嘆息。
“柳家風四子,長、御、驚、破,卻不知五公子名甚?”一人問道。
“柳某名臨風”。柳五公子懶散答道。
“柳臨風?好不瀟灑的名字,名如其人,翩翩公子,玉樹臨風。實在可惜,若能與幾位兄長齊名,那真是個個出彩,譽滿名門。”
柳臨風輕笑一聲,輕輕搖頭,酒滿一杯,一飲而盡,道:“我爹從沒教過我武功,柳家劍法雖名揚天下,我卻不曾習得一招半式。我也是好武之人,只有三哥悄悄教得我些外派功夫,防身而已。也罷,酒中作樂,也好比劍中尋傷,大伙都來,喝個痛快!”說完,柳臨風又是一杯下肚。
眾人沒那心思喝酒,一心放在此次的武林大事上。
一滿臉胡渣的中年漢子問道:“柳莊主為何會如此偏心呢,前四位公子培養(yǎng)得如此出色,為甚小兒子就受此冷落?不解。”
柳臨風心中一沉,其實這個問題他也問過自己,在綠柳山莊終究是尋不到答案,倍受冷待,何來原因,只見結(jié)果。娘在他出生不久便離世了,他自己都記不得娘的模樣,莫非跟娘親有關(guān)?當年又發(fā)生了什么呢?
“敢問在座的各位,有年紀大點的嗎,小生今年二十一,二十年前后,有人聽到柳莊主的什么傳聞嗎”柳臨風突然問道。
“柳公子年方二十一?二十一年前公子你出生,但是綠柳山莊還沒創(chuàng)立。二十年前柳莊主與燕北寒大俠在天雪峰一戰(zhàn)后,才名聲大噪。前后江湖中柳莊主的傳聞甚少,只知綠柳山莊成立。”那滿臉胡渣的漢子答道。
柳臨風失望地望了一眼人群,眾人皆不語。
“柳公子懷疑當年柳莊主突遭變故,才導致公子在綠柳山莊不得寵?”店小二探出頭,問道。
柳臨風不作聲,出奇地望著天外。
“柳莊主在江湖上以俠義、忠厚著稱,遇到落難百姓,也會出手救助。偏偏為何如此冷待自己的兒子?事有蹊蹺,又莫非公子你不是柳莊主親生之子?”其中一人道。
“嘩”,大伙都驚呼一聲。
“我只是猜測,大伙莫驚”,那人感覺失語,補充道。
柳臨風也心中一震,說者無心,但這么多年的疑惑,或許那就是在答案,又或許另有隱情?當年此中究竟發(fā)生何事,外人也難知曉,唯有回到綠柳山莊才能查到真相。
尋思間,突然有一劍迎面刺來,柳臨風慌忙躲過,沒來得及看到出劍之人,那人接著又刺出幾招,柳臨風狼狽躲過后,那人定住,哈哈一笑,道:“柳公子這身手確實是一般,看來你所言不假?!?p> 柳臨風定了定神,迎面一看,只見身前一少年,長身綠袍,面容俊朗,按劍而立,臉上卻無殺意。
“柳公子接劍!”人群中一劍拋來。
劍一到手,柳臨風快步上前,一會就刺出幾招。對面那少年也不弱,舉劍應(yīng)招。
“柳公子這劍法卻也少見,劍法巧妙,卻勁力不足,不是柳家劍法?!蹦巧倌赀厬?zhàn)邊道。
柳臨風心想這當然不是柳家劍法,綠柳山莊不讓他學柳家劍法,這是三哥柳驚風在外學來的一些劍式,雖說不強,卻能應(yīng)付一般之人。
十幾個回合后,對方劍氣渾厚,柳臨風漸感手里發(fā)麻,這功夫似是來自西北門派。眼看柳臨風處于下風,他一轉(zhuǎn)念,回身避走,那少年人劍跟上,眼看要勝,殊不知柳臨風矮身曲回,人未到,劍已到,一招燕子回環(huán)。那少年未料到此招,慌忙回劍來防,劍一回,卻已悔。柳臨風那一回環(huán)劍是虛,他劍法一變,劍已往他前胸刺來,那少年已無退路。
劍抵綠袍,眾人大喝一聲,著實精彩。
“柳公子劍法雖處劣勢,卻能臨場應(yīng)變,招式奇巧,實是可塑之才!”剛才拋劍之人道。
柳臨風微微一笑。
“柳臨風,見識了。雖然未能領(lǐng)教柳家劍法,但能遇柳公子這等才俊,也夠痛快。在下凌天霜,方才得罪了!”那少年躬身道。
柳臨風打量那少年,跟自己也幾分相似,心中暢快,爽朗一笑,道:“凌少俠好劍法,其實柳某劍法不勝少俠,少俠承讓了!”
“柳公子不必過謙,柳公子若得名師指點,必如四位大哥那般了得。愿與君共進步,日后再切磋?!绷杼焖p眼發(fā)亮說道。
“但是,眼前柳公子須回山莊,好歹那是你的家,那有你的親人,總得回去探望,是安是禍,終是需要你弄個究竟?!蹦侵心昴凶拥馈?p> 柳臨風猛然醒悟,是啊,那畢竟是養(yǎng)他育他之地,雖然爹和綠柳山莊之人待他冷薄,但還是有惜他之人,如三哥,柳妹。此次綠柳山莊忽遭變故,看來并非空穴來風。
“各位后會有期!”言未畢,柳臨風縱身一躍,身影已到樓外遠處,往綠柳山莊疾步趕去,眾人目送。
姑蘇城到綠柳山莊不過幾個時辰的路程,柳臨風行至山莊外,已是日暮時分,霞滿綠湖柳滿煙,只是周遭顯得格外寂靜。橋上已無守橋人,只有些許血跡,看這光景,柳臨風就感到外界傳言不假,綠柳山莊確實出事了。柳臨風加快步子,迅速走進山莊。
一入山莊,便是死靜。大堂里眾人環(huán)立,一人高坐堂上,相貌堂堂,長發(fā)披散,間夾幾根銀絲,眉心微蹙,不言自威。柳臨風一出現(xiàn),這人立刻起身,忽見他右手握著碧霄殘劍,左手已殘,這人正是綠柳山莊大公子柳長風。
柳臨風的出現(xiàn),讓他略感意外,眾人也齊目望去。
“五公子回來了!”人群中一人道。
柳臨風人中穿過,望著柳長風手里的碧霄殘劍,柳臨風問道:“大哥,爹真出事了嗎,碧霄殘劍一向不會離開他手,究竟發(fā)生何事?”
柳長風瞥了一眼手里的劍,又把目光投向柳臨風,冷酷道:“綠柳山莊之事,五弟不必多問,只須享好你的逍遙日子即可。山莊之事,自有我等打理!”
柳臨風一聽,心一沉,頓感失望,但轉(zhuǎn)念一想,此乃意料之事,這么多年,山莊之人,待他如外人,視他至親者,不過一二人。眼前眾人,無動聲色?!按蟾?,此次事不尋常,不僅事關(guān)山莊,還牽動武林,還有我欲解之謎,我不能坐視不理。不管你們待我如何,這里終究是養(yǎng)我之地,爹也是養(yǎng)我之人?!?p> “五公子何必執(zhí)著,有大公子在,還怕事情沒個著落。五公子跟大公子比怎樣?況且五公子可曾為綠柳山莊辦過一件要事?不識文不懂武,五公子哪來的底氣?”但見說話之人,眼眸銳利,嘴唇削薄,宛若夜中之鷹,此人正是山莊二管家—鐵安。
柳臨風目光投向鐵安,冷回道:“大堂中不見司馬大管家,看來坊間流傳的大管家跟爹一起失蹤是真事,大管家不在,鐵管家是否想借機上位?畢竟這些年,二管家在山莊也是無足輕重,對我也是有求不答,有需不應(yīng)。也罷,山莊之人,上至莊主,下至仆人,也沒個人把我當莊主之子。只是我行我事,與你們不相擾?!?p> 鐵安道:“五公子既知自個處境,又何必逞強。想必眾人皆知,此次絕非一般之事,能到綠柳山莊劫走莊主,此人或者此勢力絕非等閑,必大禍,五公子不必去送了這小命?!?p> “五弟不必多言,此事由我等處理,你休管。回到你的煙花之地,若敢壞我事,休怪我無情”。柳長風正色厲聲道,威怒并存。
柳臨風心忽冷,沉吟半晌,轉(zhuǎn)身走回臥室。
夜色涼,涼如水。
柳臨風臥躺在床,輾轉(zhuǎn)難眠。雖說眾人阻撓,但他怎會因此放棄,只是不知從何入手。三哥不在,不然他會幫忙,柳妹呢,她為人也低調(diào),很少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入睡。忽然,柳臨風想起了些什么。他翻身下床,悄悄來到停尸房。
臉龐祥和,看來他死得并不痛苦,傷口不細,從背入,前胸出,有垂落劍勢。這一劍極快極狠,兇手劍法極高。柳臨風雖然武功較差,但見識較廣。三哥四處闖蕩,曾把眾多見聞道與他聽,看這劍傷,柳臨風能辨出此乃青木劍法。望著躺在尸棺里的游一別,柳臨風深吸一口氣,手心發(fā)麻?;叵霂讉€月前,柳臨風下山之時,游一別駐立解劍橋,英姿颯爽,臨別贈言:“塵世多苦惱,一別待君歸?!绷R風會意一笑,徑自離去。沒想到,那一別便是永別。
柳臨風正自感傷,忽然間,驚覺背后劍氣襲來,他迅疾側(cè)身躲過,回望處,但見一黑衣蒙面人手握利劍,唰唰唰幾劍刺過來,每一劍都擊向要害。柳臨風手上無劍,只能退躲。他越退,對方攻勢越凌厲。對方劍法不凡,每一招都封死逃路,眼看柳臨風已退無可退,心想真要命喪于此?對方是何人,為何殺他都不知。忽然間,一女子持劍飛身而入,一劍向黑衣人刺去。黑衣人丟下柳臨風,回劍迎戰(zhàn)。那女子劍法輕盈,柔中帶勁,使出一招“弱柳扶風”,逼得黑衣人連退幾步,女子借此時機,攜著柳臨風破門而出,幾個起落,二人已消失在黑衣人眼里。
到了山下,二人停住,柳臨風劍眉一挑,莞爾一笑,道“感謝柳妹救了我一命,許久不見,柳妹又添色不少?!?p> 眼前之女子,正是柳殘劍之養(yǎng)女,名柳依依,但見她眼如水杏,面若桃花,肌膚微豐,一身翠墨長裙,觀之可親。柳依依低頭淺笑:“五哥,何必見外,咱兄妹哪來的謝與不謝。”
柳臨風忽又正色道:“柳妹能否猜出方才黑衣人是誰?看他劍法不弱,好似山莊之人。”
柳依依道:“沒錯,看那身手,確是咱山莊之人。不過五哥,為何山莊突然有人要對你下手?”
柳臨風想起當天柳長風在大堂上的言行,冷汗直冒,道:“莫非殺手是大哥派來的?大哥從來不把我當親弟,今天也警告我不要插手此次山莊之事?!?p> 柳依依面露愁容,道:“大哥為何下此狠手?雖說此乃猜測,但也不可不防。雖然你們名為兄弟,但是否至親,也微有傳言。又或者此次山莊之事內(nèi)有陰謀,背后事主要殺掉不利之人?不知五哥下一步怎么走?”
“柳妹此言,正是我所憂者。坊間流言,未必為虛,綠柳山莊,上上下下,待我那般,想必其中必有蹊蹺。爹武功極高,普天之下,能出其右者,寥寥無幾。如今山莊內(nèi)情未知,實為兇險,必不能返。我看過游一別尸上傷口,是青木劍法所傷,看來,只能先從青木派尋找線索?!?p> “五哥,你雖見識不少,機智過人,但是武功不高,你一人獨闖青木峰,兇險難料。柳妹雖只小你幾個月,但是得過爹的不少指點,武功不弱,況且咱兄妹一起長大,感情頗深,就讓柳妹伴君一程吧?!绷酪滥钋榈?。
柳臨風感觸良久,綠柳山莊待他這般真切的,也就眼前的柳妹和三哥了。想來自己跟柳妹一同長大,雖然柳妹是收養(yǎng)之女,但他待她如親妹妹一般。爹對她也如親女兒,教她武功,如今在綠柳山莊她武功也是僅次于四位大哥?!耙埠?,路上有個照應(yīng),只是此去安危難測,如遇強敵,柳妹不可戀戰(zhàn),但能智取最好。畢竟你是我在世上不可多得的親人?!绷R風囑咐道。
柳依依抿嘴一笑,道:“知道啦,今天有點婆媽,不像你,你自個管好你自己可以了”
柳臨風出神地望著西北的遠處,那是青城派所在之地,若有所慮。
不經(jīng)意間,山莊方向一個矮小身影踽踽而來。人未到,沙啞又無力的聲音就傳來:“五公子和柳小姐,你們要出遠門嗎,這里有些吃的和盤纏,你們帶上?!倍艘呀?jīng)認出這是山莊的絕憐婆婆,絕憐婆婆姓什名什大家都不知,只知道柳臨風出生前,她已經(jīng)在山莊。她只是幫忙管理山莊些事,平時也少露面,若不是今天她來相送,柳臨風也不會想起山莊還有個待他如公子之人,只是她待人確實和善。
望著眼前這位白發(fā)蒼顏的婆婆,柳臨風接過她的包裹,答謝道:“謝婆婆相送!”
絕憐婆婆看了二人幾眼,然后往山莊返去。
“五哥,你覺得婆婆是個什么樣的人,她為甚知道咱們要出遠門。山莊眾人,好像也對她了解甚少,她在山莊也有一二十年,平時也是見首不見尾?!?p> “的確,婆婆是有古怪,不過沒有證據(jù),也不好猜測。至少,打從我懂事起,也受她不少恩惠,看似個明善之人?!?p> “五哥,山莊之事,我們先放下。從這到青木派,也有半天光景,我們出發(fā)吧。但愿在青木派能得些線索。”
柳臨風憂心地望了望綠柳山莊,然后隨著柳依依向著青木峰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