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刁難
“聽說你是李家三兒媳。家里兄長不過是個六品小京官。卻不知竟有這般造化，今日倒與我等同席而坐?！闭f話的女子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讓吳岫云聽見。
吳岫云抬頭瞥了一眼。見那女子頭戴金絲?髻，兩鬢橫插金鑲玉群仙賀壽寶鈿。身披大紅遍地錦通袖袍。一身裝扮倒是端莊得很，只是這說出的話著實(shí)不大氣。
鄰座的紫衣美婦抿唇輕笑一聲，說道:“縣君見多識廣，豈不聞‘老鴰窩里出鳳凰’，‘篦頭匠也能養(yǎng)出個狀元郎’嗎？?！?p> 此話一出，周遭便是一片吃吃作笑聲。
吳岫云仰頭將杯中的蜜酒一飲而盡，咧嘴一笑道:“這位太太說的笑話，真真比戲臺上演得還俏皮。既然大家都這么愛聽，何妨再多說一些?！?p> 眾人聽她這般說，心里都是一驚。
在坐的都是建昌侯府的姻親，多少都與李家有些人情往來。再者，這李家的二奶奶又是那樣一個厲害人物，這李家的正經(jīng)兒媳，豈是能輕易取笑的?
那紫衣美婦笑臉一收，眼睛在吳岫云身上打了個轉(zhuǎn)，心中暗道:瞧她一身花里胡哨的打扮，不過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小家子。若不是嫁到李家，還不知將來在哪個破落門戶里縫補(bǔ)洗漿呢。
只是這李家確實(shí)不好開罪，姑且作罷，免得替他人作了筏。
而那位縣君，卻是個最驕矜不過的性子。怎肯輕易讓他人占了上風(fēng)。
天下誰人不知，這大煜朝開國四十載，皇室宗族不過繁衍了寥寥百余人。圣人顧念骨肉親情，將近支宗室安置在西城八王巷，及蕃衍巷。遠(yuǎn)支的則遷往祖地懷州。
怎么說，她也是正經(jīng)的近支嫡系，是圣上欽封的“令儀縣君”。豈容這等刁民愚婦不敬不遜。
“你是李家的兒媳又如何?那李三又不曾給你掙回個誥命。此刻見了我等，還不快快磕頭行禮?！绷顑x縣君睥睨冷笑，全然不把吳岫云放在眼里。
此時眾人都已看出了端倪，令儀縣君想必今日定要李家新婦難看?？磥恚瑫r人風(fēng)言令儀縣君曾苦戀過李家三郎，并非空穴來風(fēng)。
吳岫云望了望左右，周圍大多是等著看笑話的生面孔。大奶奶謝韞在隔壁偏廳，關(guān)注不到這里。老夫人周氏更是在正廳的上席作陪。
甚好，如此又可任性一回了。
她淡淡一笑站起身，朝眾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抬腳便走?！凹仁强h君娘娘覺著我不配同席，我走開便是。”
“放肆！你給我站?。 绷顑x縣君頓時柳眉倒豎，厲聲呵斥道。
吳岫云嗤笑一聲，頭也不回?！翱h君娘娘還是安安生生地吃席吧。鬧到主家那里，怕是不好看。”
“【上馬嬌】休說是隔銀灣，五更一夢渡海天。愿，魂靈兒偎倚心相纏。待恁時笑攜素手言無間，比目鴛鴦何羨……”①
臺上的伶人咿咿呀呀地唱，臺下的看客撫掌擊節(jié)地嘆。
吳岫云離了席，曲曲折折地往園子里逛。聽得那曲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忍不住嘆息一聲道:“唉！但是癡心多錯付，從來情鐘不可得。②何苦來哉！”
“誰?”一聲短促的呵斥平地一聲響，嚇得吳岫云身子一抖，不覺退了半步。
正當(dāng)她驚魂未定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前面的竹叢后頭走了出來。
吳岫云的個頭，在女子當(dāng)中已算得上高挑。只這人甫一近身，卻有一種迫人的威壓撲面而至。
吳岫云見那人頭戴束發(fā)紫金冠，身著黃櫨染蟠龍袍。約三十許的年紀(jì)，生得龍眉鳳目，猿背蜂腰。
這樣的氣派，若非郡王駙馬，怕也是個公侯應(yīng)襲。
果然是不作就不會死！
吳岫云暗自叫苦，看這情形，恐怕是自己誤打誤撞，壞了這位貴人的暗約密會。
不過，她可什么都沒瞧到，應(yīng)該不會被滅口吧?
對面那人見這小女子只低著頭不說話，一雙眼睛卻是滴溜溜亂轉(zhuǎn)。不禁蹙起眉頭沉聲問道:“你是誰家的女眷，因何在此?”
吳岫云咬了下唇，福了福身回道:“妾是淳風(fēng)街李家三兒媳。方才在席上多吃了幾杯水酒，出來發(fā)散發(fā)散。不知不覺走到此處，無意攪擾了大人，妾這便告退?！?p> 那人雙目一凝，口中說道:“原來是尚書大人的兒婦。無妨，夫人請自便?！痹掚m這般說，身軀卻是紋絲未動。
吳岫云哪里還敢再往前逛，忙胡亂客套幾句，匆匆回轉(zhuǎn)。
與此同時，一道赭石色的身影，從不遠(yuǎn)處的假山后頭，也悄悄地退出了園子。
此時筵宴上三湯五割獻(xiàn)齊，臺上一出南戲也已唱到尾聲，各家跟來的都在放賞。
杏兒用得了飯回來伺候，遍尋不著吳岫云的身影，正自惶急。這時見她回來，一顆心才落了下去。
筵席進(jìn)行到這里，已算告一段落了。之后便是眾女賓更衣入園暫歇，另獻(xiàn)好茶。
建昌侯府的園子自然是頂頂好的。那些女客早巴不得進(jìn)去逛一回。吳岫云因了方才那一遭，心下不免有些惴惴。
她四下望了一圈，園子里不見一個男客。那男子必是從外院溜進(jìn)內(nèi)園的。至于和他密會的女子，究竟是侯府的女眷，還是今日赴席的女客，就不得而知了。
俗話說“好奇害死貓”。吳岫云雖說是個渾不吝，打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可她不是沒腦子。不該她知道的事，她是半點(diǎn)都不想去打探。
思來想去，眼下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貓著，才最為妥當(dāng)。
建昌侯府的園子占地頗廣。外園內(nèi)園亭臺重重，殿閣疊疊。其中又以內(nèi)園最為精巧宏麗。
園內(nèi)鵝卵石子漫成羊腸小道；松柏楓楊連為羅幕碧城；薔薇木槿鋪成錦幛繡幃；太湖靈璧壘就翠屏玉芝。
女客們?nèi)齼蓛?，繞廊穿榭，倚闌登閣。
吳岫云將目光鎖定在不遠(yuǎn)處的湖心島。嗯，那里不錯，視野夠開闊。且這時節(jié)荷花早敗了，湖面上又有風(fēng)。輕易不會有人去，夠清凈。
?、僭瓌?chuàng)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