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的青梧苑,二奶奶鄧丹若正坐在小書房漫不經(jīng)心地翻著賬本。一旁侍立著兩三個美貌丫鬟。鄧媽媽則垂手笑立,主仆二人你問我答說了許久。
“她果真是這么說的?”鄧丹若目光一凜,將賬本推到一旁。
鄧媽媽被她瞧得脊梁骨發(fā)冷,不由打了個寒噤。忙諂笑道:“不敢欺瞞奶奶,老奴都是按三奶奶原話回的。依老奴的淺見,那位怕真是未曾想過要爭管家的權(quán)?!?p> 鄧丹若冷笑道:“算她識相,還知道自己的斤兩。”
鄧媽媽忙賠笑道:“誰說不是呢!她是什么出身,奶奶又是什么出身。她是瓦礫,您是珠玉。她是生鐵,您是黃金。她是……”
“好了好了,有完沒完?!编嚨と粜绷怂谎郏终f道:“你也不要太大意了。多想著幫我盯著她。若是她安分些倒也罷了,若是敢耍什么花招,哼……”
“二奶奶您就放心吧!老奴冷眼瞧著,老夫人可沒多看重她。您沒見,老夫人連新婦敬茶都懶怠應(yīng)付,一大早就遣人說要禮佛。
她這個新媳婦一沒有公婆禮遇,二沒有夫君敬重,三又沒個好娘家撐腰,再過個三年五載生不下一男半女,怕是連翠柏苑的那位都不如呢?!?p> “好你個老貨,竟敢連大奶奶都拿來說嘴。越發(fā)膽大了?!编嚨と粜︵恋?。這老婆子的話算是搔到了她的癢處。論家世樣貌,論子嗣,論手中的權(quán)力,她這兩位妯娌是半點都及不上自己。
“怕什么,這里又沒外人。咱們青梧苑的事又有誰敢說出去。海棠你敢說嗎?香櫞荔枝你們敢不敢說?”鄧媽媽嬉笑著將屋里的丫鬟都打趣了一遍。
三個丫鬟你看我我看你,皆說“不敢?!?p> 另一個站在鄧丹若身后,梳著婦人頭,年紀(jì)稍長的丫鬟抿唇一笑道:“我們哪里有鄧媽媽膽兒肥。莫說傳揚出去,那些不該聽的,便是聽一聽,我們都不敢呢!”
“這話老奴信,若論周全妥帖,咱們青梧苑一眾姑娘里頭,石榴姑娘當(dāng)屬頭一份。”
一屋子人正說得熱鬧,外頭忽然進來一個小丫鬟,福了福身又聲如蚊蚋地說道:“奶奶,蒼松苑的珊瑚姐姐來遞話。說是三爺怕是要醒了,老夫人正遣人去請王太醫(yī)呢?!?p> “你沒吃飽嗎?說話就不能大聲些。二爺又不在,作出這副浮浪樣給誰看呢!”鄧丹若柳眉倒豎,厲聲呵斥道。
小丫鬟只覺這兩道目光有如冰棱,直嚇得她魂飛魄散,半句都說不出。兩腿也跟著不聽使喚,抖得跟篩糠似的,要多可憐就多可憐。
石榴趕忙出聲勸道:“奶奶莫氣壞了身子。沙果還沒十歲,又膽子小,不懂規(guī)矩倒是有的,若說她起了什么歪心,學(xué)那狐媚樣去勾搭爺們,倒真是冤枉她了。”
接著又轉(zhuǎn)頭對沙果斥道:“你個糊涂東西,這里也是你能進來的嗎?其他人呢?”
沙果趕緊抹了淚,哆哆嗦嗦地回道:“枇杷姐姐病了,在屋里躺著呢。桂圓姐姐被二小姐身邊的流蘇姐姐叫去了,說是要請教幾樣針法。櫻桃姐姐去廚房取點心了,臨走的時候招呼奴婢看門。剛好那會兒珊瑚姐姐來傳話,院里就奴婢一個,所以奴婢就……”
“好了,哪來那么多‘姐姐’‘姐姐’的,說得我頭都暈了。滾出去吧!”鄧丹若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又轉(zhuǎn)過頭對石榴罵道:“你平日里是怎么管束她們的?一個個倒三不著兩的,就知道在外頭瘋玩?!?p> 石榴不急也不惱,言笑晏晏地解釋道:“說起來倒也怨不得她們。枇杷昨夜在那邊院外頭站了半宿,回來就喊頭疼。我瞧著怕是受了風(fēng),就讓她歇著了。
桂圓那會兒出去的時候是和我打過招呼的。我思量著,流蘇是二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她手里的活計怕是二小姐備嫁的要緊差事,也不好回絕,便準(zhǔn)她去了。
至于櫻桃,還是您早上說琪哥兒吵嚷著要吃牛乳糖,問了一圈也沒人會做。想著廚房里新制了酥油鮑螺,怕是能合琪哥兒的胃口。便囑她別忘了去取。想必她也是怕誤了差事,剛伺候了您用罷飯,就巴巴得趕過去了?!?p> 鄧丹若氣笑道:“罷罷罷,合著都是我的錯。你們倒是半點錯沒有。我算是知道,原來我竟是沒腳蟹。你這個青梧苑第一賢惠人,怕是要領(lǐng)著大家伙認(rèn)真降伏我呢!”
石榴噗嗤一笑道:“搗也難,磨也難,我這青梧苑第一賢惠人當(dāng)?shù)镁透y。向著您吧,怕是這幾個小的要挨訓(xùn),今后哪里還能服眾。幫著她們吧,您又有意見,一個不好怕是要擼了我的權(quán),往后還怎么在這府里狐假虎威。索性我諸事不問,也學(xué)著洗竹苑的白曇,做個木頭人算了?!?p> “你倒想得美,我這院里可不養(yǎng)閑人。誰都知道我是個潑皮,段沒有三奶奶憐香惜玉、憐老惜弱的品格。”鄧丹若點了點石榴的額頭笑道?!罢f了半天,倒把正事撂了。這老三怎么就好轉(zhuǎn)了呢?王太醫(yī)明明都說難救了?!?p> “說是這么說的,可話也沒說死不是。許是真合了青云師太的讖語,三奶奶剛進門,三爺就見好了?!?p> “我們在這里胡亂猜測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左右無事,不如咱們就去那邊瞧一眼?!闭f著當(dāng)真命人收了賬冊,領(lǐng)著一眾丫鬟婆子去往洗竹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