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蘇幸的小房子搭了一半。
她從茶幾上醒來,起來稍稍活動一下身子,拿起包,打車去到小巷。
邢西澤很早就在院子里等她,他膝蓋上放著一本書,吳媽就跟在他身后。
蘇幸踱到門前故意停了一下,聽著邢西澤的聲音溫柔地傳出來。
“今年的四季海棠開了嗎?”
吳媽稍稍頓了一下,她似乎是想提醒他一樣,“少爺…您忘記了?今年花期幸小姐沒有來種,幸小姐是花期過了的時候才種下的,要開也得是明年?!?p> “明年啊?!?p> 蘇幸聽著他輕輕的聲音,透過欄桿去看空空的花壇,泥土被風吹得很硬,前幾天她覆上了一層塑料膜,以便花種過冬。
她整理好神色,走進院子里。
吳媽見她來了,與她寒暄一會兒后回到屋子里打掃去了。
“前幾天我看見小巷前面有賣小玩意兒的,一起去嗎?”
蘇幸見邢西澤輕輕點頭,推起輪椅。
他的膝上放著一本書,是本圣經(jīng)。
她瞳眸微微暗著,看著他掌心的傷痕,一道道。
那是指甲刮過血肉的痕跡,是他克服生理上的痛苦,克制自己的方式。
很疼吧。
蘇幸淺淺地呼出一口氣,盡量帶著些許笑容地與他去到小巷的街景。
蘇幸踮起腳看向遠處的攤位。
邢西澤伸出手,輕輕拉住了她的一角。
他眸光深沉著,蘇幸看著他黑曜石般的瞳眸,直到她瞥見路口處停著那輛瑪莎拉蒂。
她腳步一頓,看著蘇濯嵐解下安全帶,朝他們二人走過來。
明明有那么多路人。
但蘇幸卻覺得他每接近的一步都像是她心尖上跳舞。
跳著諷刺的舞,舞著永遠消逝不了的傷。
邢西澤看著蘇濯嵐接近,他面上依舊掛著梳理的笑,驅使著輪椅向前移動一些,示意蘇幸靠后。
蘇幸看著他的樣子。
邢西澤強撐地坐直了身子,明明脊梁的疼痛讓汗液大滴大滴地滑落,他卻絲毫面不改色道,“有何貴干?”
蘇濯嵐看著這兩人的組合,有些滑稽般歪著頭,他看向邢西澤身旁的蘇幸,“小杏兒,你該回家了?!?p> 蘇幸沒有回應他,她側著臉,鬢角的細發(fā)絲被風吹得凌亂。
“請回吧?!?p> 邢西澤清冷地看著蘇濯嵐,他手握住蘇幸的手,示意她與自己離開。
蘇幸手搭上輪椅,她點點頭,邁出去一步。
就那樣一步,蘇濯嵐笑出了聲。
他笑得淚都快出來般,手指點著他們兩個的背影,聲音穿透過繚亂的人群。
“祝你們白頭偕老。”
他這樣說著。
蘇幸聞言,她眼睛驀地睜大回望過去。
“你說什么?”
她聲音那樣顫抖著。
“祝你們白頭偕老?!?p> 蘇濯嵐無所謂般聳聳肩,夸張的神色對上她煎熬的雙眸。
蘇幸咬緊下牙關,她拳緊攥著,全身因憤怒而顫栗著。
她和邢西澤連提及都那樣小心翼翼的永恒,被他輕易揉皺了,像垃圾那樣把玩。
“謝謝。”
那聲音輕輕的,她手被握著,溫熱捂著她。
蘇幸看著邢西澤些微掉轉過輪椅,微微笑著看向蘇濯嵐。
“謝謝你,我們會的?!?p> 蘇濯嵐似乎被這話噎到一樣,他笑聲驀然停了,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怪異。
蘇幸看著自己的手。
邢西澤掌心濕熱著,冷汗附著在上面。
她看著邢西澤,就好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12月25日,圣誕節(jié)。
蘇幸往搭好雛形的小房子里面放物件。
她放了漂亮的櫥柜和沙發(fā),有著圣誕裝飾的電視機,精致的花瓶。
她看著粘好的窗簾,決定再臨時加一個緣側。
她小木塊還沒拼完,抬眼看向鐘表。
已經(jīng)到了下午四點。
蘇幸將手頭的手工一放,換了新買的深藍大衣,圍著紅格子圣誕氣息的紅白圍巾,去到小巷。
“去市中心嗎?”
她微微俯身在輪椅旁,邢西澤抬眼看著她,手自然地撫了撫她的劉海兒,看著她嘰嘰喳喳地講著,
“今天市中心有超大的圣誕樹,要不要一起去?”
他點點頭,吳媽囑咐兩個人不要玩得太晚后,她幫著邢西澤披上羽絨服,笑著和他一起出了房門。
邢西澤穿著很厚很厚,帽子圍巾口罩全副武裝著,蘇幸看著只露出兩只眼睛的邢西澤笑著,蹲在他身邊,拿出手機與他拍了張合照。
“茄子!”
邢西澤無奈般搖搖頭,寵溺地看向她,直到他面色忽地一僵。
蘇幸看著他搭在輪椅上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嗯?”
邢西澤有些僵硬般,看向自己的右手。
右手搭在輪椅上,只有指尖輕微地動著。
他眸里似乎有星光慢慢退下去,可他卻輕而易舉地遮住那抹暗,微微笑著,“我沒事?!?p> 蘇幸看向他,邢西澤笑著,“怎么了?不是要去看圣誕樹嗎?”
“嗯?!碧K幸回過神,到他身后去推動輪椅,她看著邢西澤背靠在輪椅上,腿很端正地坐著。
“怎么像小學生一樣?!?p> 蘇幸問著,看著邢西澤輕微搖了搖頭,似乎在笑言,“跟你一樣?!?p> “誒?”蘇幸無奈道,“我是小學生?”
邢西澤像是不找邊際般,卻又顯得那樣風輕云淡。
“我倒希望,你能永遠又單純又幸福?!?p> 蘇幸聽見‘永遠’兩個字,她微微一頓,“…我現(xiàn)在就很幸福。”
她說著,“真的?!?p> 蘇幸推著輪椅去到小賣鋪,她要了兩瓶水一個面包,裝進袋子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今天結賬的不是大嬸,而是一個青年人。
青年似乎很容易臉紅,他在遞袋子的時候不小心碰到蘇幸的手,臉就以可見的速度快速變紅。
蘇幸無奈失笑,她剛想開口,就聽見燒著暖爐的大叔說道,“姑娘,這我兒子?!?p> 大叔呵呵笑著,他沒聽大嬸講,不知道邢西澤和蘇幸什么關系,便朝蘇幸道,“你看我家小子怎么樣?”
蘇幸一噎,他便繼續(xù)朝邢西澤道,“這是你家兄弟姐妹吧,這么照顧你,她有對象了沒?”
蘇幸聽著大叔清奇的腦回路,看著青年通紅著,剛想回話,就看見邢西澤笑了。
他很少這樣笑,顯得輕松般,左手微微抬起抵在下巴,說出的話,卻讓她一瞬僵在那里。
“抱歉…她是我愛人?!?p> 她是我愛人。
大叔“啊”了一聲,像蹭了一臉灰般,嘴里說著“這么乖的姑娘哪里找,你小子真有福氣?!?p> 蘇幸看著邢西澤應著,她僵在那里,耳邊的風聲都不清晰,直到她聽著青年有些慌張的聲音,
“誒,你怎么哭了…”
青年慌張地找著衛(wèi)生紙,蘇幸聞言破涕為笑,她手蹭著臉頰不斷淌落的淚,卻是大大的笑著。
“對,他是我愛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