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里出來的這伙人,果然是奔老宅來的,等這些人走近了,金鳳才看到在頭里跑的,正是二愣子,后面還跟著軍偉的幾個叔伯兄弟,跑的氣喘噓噓。
“嫂子,嫂子,大娘死了!”軍偉的叔伯兄弟小龍上氣不接下氣的喊了一嗓子。
“啊!”金鳳像觸電了一般,從頭頂?shù)侥_底一陣酸麻。
“什么時候的事!”金鳳呆若木雞。
“可能是昨天晚上的事,昨天下午,我還看見她了,今天中午,我媽讓我給她送兩個菜餑餑,才看到她躺在地上,已經(jīng)沒氣了。你趕緊去看看吧!”
“我去看看,你們趕緊叫救護車!”“還叫什么救護車,人都涼了,沒救了!”
金鳳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顧不得多想,跟著小龍他們往村里跑,剛跑了幾步,“不行,得告訴母親和谷阿姨他們一聲,還有那有毒的餃子,趕緊倒掉!”
看到公路上來了好幾個人,嚷嚷著,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幾個老太太站在大門口正張望著,見金鳳跑過來,忙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是我婆婆出事了,我趕緊去看看,您趕緊把毒餃子倒掉,重新做點飯,別著急,哪都別去,等我的消息。”
金鳳說完,轉(zhuǎn)身跑了。幾個老太太也嚇了一跳,“今天這是怎么了!從早晨起來,一沓事接一沓事,弄得人心惶惶,這人好好的,怎么突然間就死了!”炸一聽到這消息,金鳳母親心里也很難過。
再說金鳳,跑到家一看,婆婆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不知誰給蒙上了一條被單,村里的習(xí)俗,人死了不能見光,看來是沒救了。
金鳳雙腿一軟,咕咚跪倒在地,放聲大哭,此時此刻,婆婆生前那慈祥的面容一遍遍浮現(xiàn)在眼前,她想不起她生前的種種不好,更多的是怪自己一時任性,搬出去住,離開了她,真的很后悔,越想越對不起軍偉。
屋子里站滿了人,有街坊四鄰,本家的嬸子大娘,叔叔伯伯,和小輩的兄弟們,大伙七手八腳,忙著搭床板,操持后事。
“先別哭了,看看怎么給你婆婆操持后事吧!”金鳳擦擦眼淚,抬頭看看,說話的正是村里的女大寮,張叭!她從心里討厭這個人,尤其是這時候,看她在屋里指手畫腳的樣子,真恨不得把她攆出去。
話又說回來,人家是幫你操持事來的,心里再討厭她,也不能攆人家。
金鳳擦擦眼淚說到:“眾位叔叔伯伯,嬸子大娘,我婆婆突然間人就沒了,我又沒在身邊,這個喪事暫時不能辦,一定要查清楚,她是怎么死的,不能就糊里糊涂把人埋了?!?p> 聽到金鳳的這番話,大伙面面相覷,都不說話了。是呀,這人是怎么死的,誰也沒看見,第一個看到的是小龍,那時候人早就沒氣了。
金鳳在婆婆的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的東西,又到了廚房,柜櫥里什么都沒有,面袋里還有幾斤白面,案板下,散落著幾個土豆,看來婆婆平時的生活也很苦。
大概在一個月前,婆婆去老宅看她,站在大門口,硬是不進屋,自己還和她說,母親,谷阿姨她們都住在那,挺熱鬧的,讓她也搬過去住,她說什么也不肯,在大門口說了幾句話,就走了,沒想到那竟是她生前的最后一面。
忽然,金鳳看到案板上有個碗,碗里放著幾個餃子,旁邊的一個不銹鋼盆里,還泡著半盆白色的東西,近前一看,正是那雞腿蘑!
明白了,婆婆一定是吃了雞腿蘑中毒死的!她昨天一定是去了老宅,沒進去,采了這蘑菇回來。這可恨的毒蘑菇,還是生生的要了我家人的命!
公公死的時候,自己手里還有點錢,再搭上鄭德廣借給的錢,還有母親的養(yǎng)老錢,湊合著把公公的喪事辦了,可現(xiàn)在自己身無分文,婆婆的事怎么辦!
“軍偉家的,我大嫂子一輩子也不容易,不能啞默悄動的就埋了,得熱鬧熱鬧?!苯瘌P看到,說這話的,正是小龍的母親,軍偉的老嬸。
“老嬸,您說的什么意思,怎么個熱鬧法?”金鳳覺得她話里有話。
“我是這么想,咱們兩家是親叔伯,關(guān)系最近,你搬出去住,你婆婆天天去我那哭,三天兩頭在我家吃,大伙串門的也都看得見,這突然間沒有了,我比誰都難過,喪事必須辦,你要是沒錢,我拿錢給辦,可有一節(jié),這房子地得歸我,你公公死的時候,小龍打的帆,我就沒爭,現(xiàn)在我得把事說開,讓大伙給做個見證,”
“果然是安心不良,怪不得她把張叭找來,真是一丘之貉。”金鳳心中暗恨。心里說:“這房子是軍偉父親蓋的,怎么也輪不到給你們,先不說我要不要這房子,就沖你這番算計,也不能讓你得逞!”
想到這,金鳳冷笑一聲:“老嬸,她是我婆婆,我是代替軍偉處理老人的后事,我怎么處理,是我的事,別人無權(quán)干涉,至于這房子,是我公公留下的,應(yīng)該是軍偉繼承,軍偉不在了,我是他媳婦,理應(yīng)由我繼承,別人也無權(quán)干涉。”
“嘿,說的還真好,你還是軍偉媳婦嗎?你都搬出去了,怕是早改嫁了,這房子是老王家的,跟你沒關(guān)系了!”
正爭執(zhí)間,張叭不笑假笑,過來打圓場。“我說,都先別爭了,死者為大,先把老太太入土為安再說,這樣吧,就按照村里的習(xí)俗,給老太太辦事,軍樂隊,鼓樂隊,僧道喇嘛,一樣都不能少,誰拿出錢來給老太太辦事,這房子就歸誰,老太太辛苦一輩子,不能就這么走。”
張叭這話,分明就是向著軍偉老嬸說。知道金鳳拿不出錢來,更奇怪的是,來的這些叔叔伯伯,也都隨聲附和著,也都是向著軍偉老嬸說。
這些人,大多數(shù)是家族觀念比較強的,覺得軍偉家沒人了,老王家的房子,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正這時,忽聽門外有人大聲說到:“好,就依著您說的,誰給老太太辦事,房子就歸誰!”
眾人扭頭看去,見大門外進來一人,上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圓方臉,濃眉大眼,五官端正,看著就是個醇厚的人,來的正是谷云峰。
今天是星期天,云峰琢磨著家里沒有什么吃的了,買了魚肉蛋奶,蔬菜副食,準備送過來,上午脫不開身,到了下午,把工地的事安排好了,開車回來,聽說金鳳的婆婆去世了,大家都不放心,才過來看看,正看到這些人在為難金鳳,云峰氣不打一處來,壓了壓火,來到屋里。
大多數(shù)人根本不認識他,張叭見有人接了她的話茬,看來人這氣勢,明白了,心想:“這準是金鳳新找的爺們,跑這拔橫來了。”
她一臉的奸笑,指著云峰問金鳳:“這是你對象吧,一表人才,不錯,行,你們要拿錢給老太太辦事,我來幫你們操持?!?p> 金鳳剛要反駁,云峰朝她使了個眼色“這位大嫂,老太太的后事,我們都安排好了,用的是喪葬一條龍服務(wù),就不麻煩您費心了!”
張叭眨么眨么眼,嘎巴嘎巴嘴,一句話也沒說上來,灰溜溜的出去了,臨走時朝軍偉老嬸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來者不善,我對付不了,人家?guī)拙湓捑桶盐覕f出來了,就看你自己的吧?!?p> “請問您是誰?”軍偉老嬸不認識云峰,心想即便是軍偉媳婦新找的爺們,我也得用長輩的身份壓壓他。
“哦,大嬸,我是金鳳的表哥,她母親是我姑媽?!痹品逭f出和金鳳的關(guān)系,軍偉老嬸一時間沒聽明白,別說她了,就連金鳳也沒反應(yīng)過來,仔細想想,確實也是這么個關(guān)系,心中暗笑:“看他平時不多說少道的,關(guān)鍵時刻話還真跟得上?!?p> 金鳳不止一次從心里問自己,喜歡云峰嗎?她承認云峰是難得的好男人,可直覺告訴她,他們成不了夫妻,云峰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氣場,這種氣場讓女人感到安全,但難以靠近。
軍偉老嬸也沒想到這個人是金鳳的娘家人,一時間沒了話,說了兩句不著邊的客套話,走了。
其他人也都不聲不響的離開了,就瞪眼看著,金鳳怎么給她婆婆辦事。
半天的時間,云峰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真的就是白事一條龍服務(wù),有專門的人給死人穿衣服,化妝,按照當?shù)氐牧?xí)俗,都收拾好了,用短信的形式給親戚朋友們發(fā)訃告,所有來參加葬禮的親朋,一律不收份禮,自助餐隨便吃,以前辦完事就扔在墳地的白布孝袍取消了,每個人手臂上戴一個黑孝帶,靈棚前面的音箱里,飄出陣陣哀樂,場面莊嚴肅穆。
第二天,所有的親朋在靈前舉行向遺體告別儀式,奏哀樂,念悼詞,向遺體鞠躬默哀,有專門的司儀引導(dǎo)著。
平時辦白事時那種喧鬧聲,哭嚎聲沒有了,可這莊嚴的場面越發(fā)讓人感到傷心。
葬禮完畢,親朋們開始用餐。知近的親屬隨靈車去火葬場,尸體火化完直接安葬,這也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以前村里死了人,都是火化完了,把骨灰抱回家,再裝棺材入殮。
這場白事辦過去,村里人是議論紛紛。大家生平第一次見到這么辦白事的。
“軍偉媳婦這個表哥還就是有兩下子,不服不行,看看人家把這事料理的,多有面子,別的不說,就這個不收份禮,別的戶做不到,這么多人白吃飯,干賠,哪戶有事都是想多收點份禮,要不以前的份子白隨了,看看人家,一分錢份禮不收,飯隨便吃,還有那自助餐,我吃著比平時的大席還好吃,這事辦的有面子,佩服佩服。”老王一瘸一拐,在他老婆的攙扶下,一邊往家走,一邊喋喋不休的說著。
自從去年金鳳公公死,他掉材坑里摔折了腿,到現(xiàn)在有十個月了,現(xiàn)在鍛煉的不用拄拐了,腳向外歪著,是正不了了,走路一瘸一拐,開始的時候,心里滿都是怨恨,還想著和金鳳要點賠償,現(xiàn)在,他的心平和多了,覺得這一切都是意外,命中有的,怪不得誰。特別是金鳳搬去老宅,他從心里佩服這個女人,這次軍偉老嬸想霸占軍偉家的房子,他極不贊成,暗罵她不地道,如果不是云峰出面解圍,他就想站出來,和這個不說理的兄弟媳婦理論理論。
“其實這么辦事也多花不了多少錢,這個自助餐比大棚席應(yīng)該便宜,最起碼浪費的少多了,棺材沒買得省幾千,那些孝袍孝布沒用也得省不少錢,還有那些軍樂隊,鼓樂隊,僧道喇嘛,都沒要,又得省個萬八千的,這些錢都擱在飯錢里,不得累歪嘴吃,這么一算,雖說沒收分子錢,也沒多花錢,還落個滿面,是挺好的?!崩贤醯睦掀耪娌焕⒑屠贤踹^了半輩子,這帳算得還挺精細,連老王都不住的點頭。
“鳳,你婆婆也走了,這正房倒座這么多房子,空著也是空著,要不咱搬回來住,這怎么著也是村里,住著方便,那村口外的老宅,連個街坊四鄰都沒有,后面又是一片墳地,住著太滲人”金鳳母親叨嘮著,她覺得,金鳳總算熬出頭了,能搬回來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了。
誰知金鳳確搖搖頭,說道:“媽,我不回來住,想起他們,一個個都走了,我會更傷心,還不如住在村外的宅子里,落個清凈。”
母親沒有辦法,說不了金鳳,只得鎖了這宅子的大門,回村外的老宅。
“我說,你這叫多余,打不著黃鼬惹一身臊,就這宅子,白給我住,我都不住,一家子四口,都是意外死在這宅子里,煤氣中毒的,食物中毒的,房塌了砸死的,要不那娘們都不回來住,她也怕。”張叭撇嘴瞪眼,和金鳳老嬸小聲嘀咕著,那表情,超級演員都模仿不了。
“你說的也是,我也不想要這宅子,這不都是他們瞎咕咕嗎?!避妭ダ蠇疠p輕的嘆了口氣。
金鳳和母親回到老宅,看到黃啟明正站在門口,看到金鳳回來,忙上前打招呼。
金鳳吃了一驚,黃啟明今天像變了個人,臉色紅潤,兩樣放光,人也顯得特別有精神。這神醫(yī)的針灸真神,他是不是能恢復(fù)記憶了?
金鳳很開心,輕輕的喊了一聲“啟明!”這是她第一次這么稱呼他,顯得親近了許多。以前都是稱呼他“黃啟明”的。
“金鳳,阿姨,你們回來了?!秉S啟明微笑著。
“啟明,你終于恢復(fù)記憶了,認出我是誰了!”金鳳有點激動。
“認得認得,你是金鳳呀,大家都這么稱呼你?!?p> 金鳳覺得黃啟明的話有些怪,又輕輕的問了一句:“啟明,我們是初中同學(xué),你不記得嗎?”
“同學(xué)?”黃啟明搖搖頭,“你和我是同學(xué)嗎?不記得了?!?p> “啊,他的記憶還是沒有恢復(fù)”金鳳失望的看了母親一眼,心中暗想:“看來大師也治不了他的病,這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