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仔細打量著面前的這個人,只見這個女人的身高在一米五左右,比金鳳矮半頭,身體微胖,手里拿著個大提包,背后還背著個雙肩包,鼓鼓囊囊的。
最怪的,是這個人的臉。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從頭頂?shù)较骂M,整張臉四四方方,她這個四方臉,跟普通人的四方臉不一樣,正常的四方臉,都是比較圓潤的,而她這臉,見棱見角,臉的兩側,就像刀裁的一樣,?平!頭頂和下頜,就如同兩條平行線。
不光是臉型棱角分明,從側面看,臉也是平的,五官就好像在臉上刻出來的,冷眼一看,就好像動畫片里的人。
這個女人,四十出頭的樣子,皮膚黝黑,眉眼長得不算太丑,就是鑲嵌在這張臉上,怎么看都不順眼。
頭發(fā)挽在腦后,綁了一個小小的發(fā)髻,看樣子比較稀疏,從正面看,幾乎都看不到她的頭發(fā)。那張方形的臉越發(fā)的顯眼。
“是金鳳嗎?你還認識我嗎?”來的女人上下打量著金鳳,立刻喊出她的名字。
與此同時,金鳳也認出了這個人。正是她的初中同學吳瓊!
兩個人自從初中畢業(yè)就沒見過面,二十多年了,不仔細看,真的認不出來,沒想到大清早的,在這遇到了,真是又驚又喜。
說起這個吳瓊,真是一個才女,她的父母,都是朝陽市重點大學的老師,她比別的孩子,提前兩年,讀完了小學。就在升入初中的那年,她的父母在一次出差途中,出事了,乘坐的公交車突然側翻,父親當場死亡,母親雙腿骨折,這次交通事故,對吳瓊的家來說,就是滅頂之災,她從老師那知道這個消息后,嚇得都不會哭了。
剛十歲的小女孩,為了照顧母親,只能先辦休學,明年再上。
三個月后,吳瓊的母親勉強拄著雙拐,能下地走路了。是學校的老師們幫忙料理了她父親的后事。
無奈,吳瓊的母親帶著她暫時回到她姥姥家養(yǎng)傷。她的姥姥家在農(nóng)村,和金鳳住的村子相鄰,所以兩個人才去的一個中學讀書。
吳瓊比金鳳小兩歲,兩個人一起上的初中,不過吳瓊在初三的下半學期,就轉到市里去上學了,她母親的腿傷也好了,回學校任教,她自然也就跟著回去了。
當年,吳瓊在學校屬于借讀生,考試不參與排名,按考試的成績來說,每次考試穩(wěn)拿第一的黃啟明,比吳瓊要差好幾十分。
“咱們得有二十多年沒見了,你這是從哪里來?”金鳳拉著吳瓊的手,驚喜的打量著她,怎么也沒想到她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哎,一言難盡,你家住在附近嗎,方便的話,去你家待會兒?!眳黔偰樕系谋砬橛行╇y為情。
“我家就在這,你趕緊進來,我以為你是要趕公交車,路過這,要是有時間,快進來坐會,咱們好好聊聊?!苯瘌P趕緊幫助她提包,覺得自己這么大人了,情商太低,老同學見面,竟顧高興了,都沒說讓人家到家里坐。
“這就是你家嗎?”吳瓊站在大門口遲疑了一下。
“對,這就是我家?!苯瘌P的臉一紅,心里不是滋味,除了黃啟明,還沒有她的故友來過這,日子過到這份上,最怕見的,就是昔日的同學,朋友,她心想著,她們都比她過得好。
吳瓊跟著金鳳進了院子,左瞧右看,從她那詫異的表情中看得出,她沒想到金鳳會住在這樣破舊的房子里,按她們這個年齡,即使是在農(nóng)村,結婚時都會有幾間漂亮的磚瓦房,這房子也不像她結婚時的房子呀,太舊了。
谷阿姨和金鳳的母親也起來了,連著兩個晚上都沒睡好,顯得有些困倦,但還是習慣性的早起,睡不著。
看到金鳳領著個陌生人進來,很納悶,不由得打量著來人,兩位老人互相看了一眼,這個女人也太丑了,還沒見過長得這么丑的人,這是誰呀?
金鳳趕緊給她們做著介紹,別看吳瓊模樣長得不好,可說出話來,彬彬有禮,極有分寸,兩位老人不由得刮目相看,真是人不可貌相,金鳳的這個同學可不是一般的人。
“這大早晨的,還沒吃飯吧,鳳,你陪著同學待著,我去做早飯。”金鳳母親順手從架上摘了兩條黃瓜,在手心里擦了擦,“先吃顆黃瓜吧,自己種的,比買得味好”
“謝謝阿姨,您別忙了,我待會就走。”吳瓊忙站起身,微笑著朝金鳳母親點點頭。
谷阿姨和金鳳母親去準備早飯了,金鳳和吳瓊聊了起來。這一聊,金鳳不由得吃了一驚,以前總認為自己的命不好,原來吳瓊的經(jīng)歷比她還慘。
吳瓊跟著母親回到市里,接著上高中,好在母親的工資還是比較高的,省吃儉用,倆的生活還是沒問題的。
吳瓊上高三的那年,母親又結婚了,繼父是大學教授,喪偶,比她的母親大了十二歲,吳瓊心里本來不太喜歡這個繼父,臉總是板著,一點笑容都沒有,可偏偏她這個繼父也不喜歡吳瓊,雖然他自己有個兒子,又多了個女兒應該高興,可吳瓊的容貌太丑,有一次,繼父竟當著母親的面,說她將來不好嫁人,還是自己多念點書,找個好工作,將來能養(yǎng)活自己。
也許繼父是好意,激勵她努力讀書,可吳瓊那時正是花季般的女孩,愛美的時候,哪里受得了,一氣之下,住學校的宿舍,幾個月都沒回家。
后來,吳瓊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朝陽市的重點大學——醫(yī)科大學。她繼父親自來學校接她回家,全家人給她慶祝,才肯回去。
她本來學的是臨床醫(yī)學,可老師竟婉言勸她學藥物制劑專業(yè)或是法醫(yī)學,話里話外,說她綜合條件不適合做醫(yī)生,怕將來不好找工作,言外之意,就是說她的容貌不好,是那種一見面能讓病人增加三分病的醫(yī)生。
吳瓊的心里再次受到打擊,難道一個人的容貌真的那么重要嗎!生氣歸生氣,冷靜下來,覺得老師的話也不是沒道理,學習藥物制劑,畢竟這個專業(yè)是在實驗室里,面對一堆瓶瓶罐罐,不和人打交道。
后來,她大學畢業(yè),母親又鼓勵她繼續(xù)讀研,繼父也挺支持的。繼父雖然是大學教授,可他唯一的兒子,竟是高中畢業(yè),連大學都沒上。他妻子也是大學老師,突發(fā)心梗去世后,他兒子說什么就不念書了,那年正上高二,身為一個大學教授,育人無數(shù),對自己的兒子,確是無計可施,干著急。
吳瓊大學畢業(yè),成績優(yōu)秀,又有上進心,將來一定有一番作為,有這樣的女兒,對他也是一種安慰。
吳瓊碩士畢業(yè),沒有再繼續(xù)攻讀,她戀愛了,小伙子是博士研究生,而且是在美國留學的,他無數(shù)次深情的對吳瓊說:“他找女朋友,絕對不會以貌取人,那些美麗動人,胸無點墨的女孩,他最看不起?!彼麗蹍黔偅瑦鄣氖撬牟艑W。
每當他說這話的時候,吳瓊會感動的要哭。她終于找到了真愛,可以向所有的人證明,男人不都是看臉的,那些高層次,高學歷的男士,更注重的是女孩的內涵。
戀愛不到一年,兩個人就結婚了。吳瓊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無論是愛情還是事業(yè),都會讓周圍的人羨慕,甚至是嫉妒,似乎那句“紅顏多薄命,福在丑人邊”說的就是她。
結婚剛幾個月,她老公就出國了。吳瓊雖然萬分舍不得,也得讓他去,因為她老公去的那家公司是全球知名的美國孟山都公司。
當時,她老公的年薪是三十萬美金,也是挺高的。小夫妻相隔萬里,兩地生活,那種痛苦不言而喻,可辛苦幾年,房子,車子存款全都有了,別人可能半輩子都掙不了這么多。
吳瓊晝思夜盼,三年了,終于盼到了老公回國,可那天去機場接他的時候,她的夢一下子被擊得粉碎!她看到的,不僅是她的老公,還有她老公的外國妻子和他們的孩子。
她只覺得一陣的眩暈,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她撕心裂肺的喊著,周圍的人,在她眼里,一個個面目猙獰,嘲笑著她。
是母親把她帶回家,她得了中度抑郁癥,每天把自己關在屋里,不敢出門,不敢拉開窗簾,看到那刺眼的陽光,她的心就慌得不得了。
母親帶著她尋醫(yī)問藥,大概過了半年,她的病才漸漸好轉。
她的老公,給了她一百萬作為補償,協(xié)議離婚,唯一一個比較牽強的理由,就是他現(xiàn)在是公司的高管,而她的容貌太丑,沒辦法帶出去。
而他現(xiàn)在的妻子,不僅長得漂亮,還精通英語,日語,漢語,出入各種社交場合,游刃有余,他覺得,這樣的女人讓他很有面子,也最適合他。
“你知道嗎?金鳳,當你看到一個相貌丑陋的人,會感到不舒服,可當你看到一個丑陋的靈魂,你會一輩子感到恐懼和痛苦!”
吳瓊簡單的說了她過去的事,可就這短短的,一個多小時的談話,金鳳足足能體會的吳瓊的苦,她的心突然像針扎一樣痛。
“那后來呢?你又結婚了嗎?”金鳳聚精會神的聽著,見吳瓊停了下來,忙問了一句,她想象著,她后來一定遇到了一個真心愛她的人。
吳瓊搖了搖頭,突然抬起頭,驚愕的看著屋里,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用手指著,“他是,是?”
金鳳一愣,扭過頭,見黃啟明站在臺階上,倆眼直楞楞的看著她們?!澳悴徽J識他嗎?他也是咱們的同學,黃啟明,你還記得嗎?”
“記得,當然記得,怎么,你們,你們現(xiàn)在是一家人?”吳瓊臉上的表情忽然間變得很復雜。
金鳳的臉一紅,擺了擺手,又招呼著黃啟明,“啟明,你還認識她嗎?咱們的同學吳瓊,從市里轉學到咱們學校的女生,你還記得嗎?”
黃啟明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說,朝小菜園走去,又去做他每天重復做的事,逮蟲子??,也不知道他這是什么意思?認識還是不認識。
“他這是怎么了?”吳瓊詫異的問。
金鳳把她拉到屋里,小聲的講述了黃啟明的事。
“怎么會這樣!自從大學畢業(yè),我就沒見過他?!眳黔偮杂兴嫉恼f。
“大學畢業(yè),你們,你們上大學的時候還有聯(lián)系?”金鳳看著窗外小菜園中黃啟明的背影,機械式的問了一句。
“哎!”吳瓊輕輕的嘆了口氣?!霸趺戳??”金鳳扭過頭,驚奇的看著她。
“金鳳,跟你說個秘密?!薄笆裁疵孛??”金鳳越發(fā)感到奇怪。吳瓊說話怎么變得吞吞吐吐,難道說她的這個秘密和黃啟明有關!
吳瓊看了一眼金鳳,那張陰沉的,像苦瓜一樣的臉上,閃過一絲甜蜜的表情?!拔液忘S啟明不是一般的同學關系,我們倆都有那個意思,只是互相都沒有說出來?!眳黔傉f這話的時候,還有一些不好意思。
金鳳瞪大了眼睛,心中突然泛起一股醋意,她生平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見金鳳沒有說話,只是瞪著眼睛看著她,吳瓊以為她沒有聽清自己說的話?!拔液忘S啟明上的同一所大學,那時候,我們經(jīng)常一起去學校的圖書館,一起在校園里散步無話不談,那時候,同學們都以為我倆在談戀愛?!?p> 金鳳一句話也沒說,腦子里出現(xiàn)了吳瓊和黃啟明在一起,卿卿我我的畫面,感到一陣的窒息,心隱隱作痛,經(jīng)歷過那么多撕心裂肺,讓她心痛的事,可今天的這種痛,確是以前從沒有過的,她拼命的控制著自己,盡量裝的比較淡定。
“那,你們以后呢?”金鳳覺得自己有點可笑,這是吃的哪門子醋呢!
“都怪我太要面子,認為這事應該男孩先表白,可是,一直到大學畢業(yè),他也沒說出那句話,你也知道他的性格,心里有,嘴上說不出來?!?p> “我哪里知道他什么性格,從初中畢業(yè)就沒見過面,還是頭幾年,我對象住院,巧遇到他的?!?p> “那他沒跟你提到我?”“沒有,我們這么多年沒見面了,一時間都認不出來了,再說,他是醫(yī)院的主任醫(yī)師,博士畢業(yè),雖然是同學,人家跟咱一個初中畢業(yè)的能有什么話說,所以說,別看見面了,這幾年也沒什么來往,也沒說過幾句話?!苯瘌P極力的解釋著。
“按說他不是那種瞧不起人的人,上大學的時候,還經(jīng)常提到你。”
“提到我?他說我什么?”金鳳的眼睛里泛著光,就好像那種無精打采,有氣無力的病人,突然間聽到大夫告訴她身體已經(jīng)康復,可以出院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