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中心醫(yī)院,手術(shù)室門口,谷云峰,谷阿姨,焦急的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足足有三個小時,手術(shù)室的門開了,出來一個中等身材的男醫(yī)生,谷云峰急忙迎上去,“大夫,孩子怎么樣?”
“你是張?zhí)煊罴议L嗎?放心吧,手術(shù)做的很順利,正在縫合傷口,孩子一會就出來?!贬t(yī)生摘下口罩,微笑著,暖聲和氣的說道。
“謝謝您,辛苦了?!惫仍品搴凸霉眠B聲道謝,醫(yī)生安慰了他們幾句,走了?!翱催@個大夫多沉穩(wěn),小宇一定沒事,老天保佑孩子平安?!惫劝⒁屉p手合十,嘴里不停的叨咕著。
看著醫(yī)生的背影,云峰心里也稍微踏實了一些。這是這個醫(yī)院最有名的外科大夫,主任醫(yī)師,看年齡不到四十,非常沉穩(wěn),到底是大醫(yī)院的大夫,不像區(qū)醫(yī)院那些急診科的醫(yī)生,咋咋呼呼的。把病人和家屬都嚇得半死。
“不行,出血太多,治不了,趕緊轉(zhuǎn)院?!蹦飩z到現(xiàn)在還是驚魂未定。天宇的手臂,確實傷的很重,在醫(yī)院見到孩子的時候,校服上都是大片的血。
今天,天宇和幾個同學做值日,倒垃圾桶的時候,桶底有個碎玻璃杯,正扎在天宇的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孩子的胳膊本來就很細,沒肉,這一劃,鮮血頓時就噴了出來,老師和同學都嚇壞了,可能是傷到大血管了,直接打車來到區(qū)醫(yī)院,誰知,這么大的區(qū)醫(yī)院都不能收治,看來,孩子是兇多吉少。
谷阿姨兩條腿都癱軟了,幾乎是云峰抱著她上的救護車,死活非要跟著,也難說,祖孫倆相依為命這些年了,她又怎么能放心得下。
現(xiàn)在聽說天宇沒事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又過了半個小時,幾名醫(yī)生和護士,推著躺在車上的天宇,從手術(shù)室出來了。
娘倆急忙迎上去,天宇的臉色蒼白,眼睛微閉,聽到奶奶的呼喚,睜開眼,四下尋找,見奶奶和叔叔都來了,微微的笑了笑,意思是說,自己沒事。
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天宇,谷
阿姨的眼淚圍著眼圈轉(zhuǎn),從小到大,沒讓孩子受過這么大委屈,這孩子,太可憐了,當年,他爺爺給他抱回去的時候,都快沒氣了,好像是剛出生不久,就被扔到醫(yī)院的垃圾車上,不知他爹媽怎這么狠心?;蛟S孩子有先天的治不好的病,那也不能還沒斷氣,就給扔了。
正好兒子結(jié)婚好幾年了,也沒孩子,一家人把這個孩子視如珍寶,將養(yǎng)著,慢慢的,孩子一天天長大,活潑可愛,什么病都沒有,就是瘦,先天營養(yǎng)不良。“沒事,小孩子有骨頭不愁長肉,幾年就變成大小伙子?!惫劝⒁炭偸沁@么說。
老伴張有財比她大六歲,人老實巴交,在朝陽市醫(yī)院看太平間,這在當時,對于一個農(nóng)民來說,已經(jīng)是很好的工作了,旱澇保收,吃穿不愁,有時候死人身上的衣服還挺好的,家屬不要了,他就拿回來,家里人穿不了的,送給鄰居,管他死人活人的,能穿上市里人穿的時興樣式的衣服,大家還是蠻高興的。
日子過得真快,一晃幾十年了,都是過去的事,一個人靜靜的呆著的時候,會不由得想起這些往事,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對還是錯,當年,她瘋狂愛著的男人,在她心里,已經(jīng)死了,可她的兒子,她始終放不下。
幾十年過去了,音信全無,孩子現(xiàn)在怎么樣,是死是活,不知道,算算,應該比云峰還大一歲。上天還算公平,失去了一個兒子,得個孫子,頭幾年,老伴走了,兒子也走了,兒媳婦改嫁,就剩下這個孩子,陪著我。
村里人都知道這孩子是抱來的,沒有人說出這個秘密,也是可憐我這老婆子。一個是失去兒子的娘,一個是不知父母是誰的兒子,我們娘倆,都是苦命的人呢。
她坐在病床邊,看著睡著的天宇,想起一樁樁往事,心里難受,暗暗垂淚。聽大夫說,孩子的手臂斷了三根肌腱,一根比較大的血管,傷得比較嚴重,好在肌腱和血管都接上了,不會落下后遺癥。
病房的門開了,護士拿著一個長長的紙條,遞給谷阿姨。紙條足有一米長,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按蠓?,這是什么?”她不解的問到。
“這是昨天到今天,一天的治療費,所有的費用都在上面,您看看?!毙∽o士一邊換著液,說到。“這我也看不懂,一共花多錢,這上有嗎?”谷阿姨等護士換完液,把紙條遞過去。
小護士掃了一眼紙條,漫不經(jīng)心的說:“從昨天到現(xiàn)在,產(chǎn)生的費用是一萬六千三百七十二元?!惫劝⒁桃粫r間沒反應過來,這一串有零有整的數(shù)字,到底是多少錢,旁邊病床上的一個大叔“哎呦”了一聲,“一天一萬六,還不算零,這孩子傷得不輕?!边@一句話,谷阿姨感覺“嗖”得一下,從頭頂涼到腳底。
“這是第一天的費用,連手術(shù)費就得這么多,再往后就用不了多少錢了。”護士瞪了一眼旁邊的大叔,說到。
“看了嗎?她還嫌我多嘴了,這醫(yī)院,住不起,看我這手指,劃了個口子,到現(xiàn)在還花一萬多了?!贝笫迤擦艘谎鄢鋈サ淖o士,低聲對谷阿姨說。
她機械式的看看大叔伸出的纏著繃帶的手,又看看天宇滿是繃帶的胳膊,腦子里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按受傷的面積說,這費用還是合理的。輕輕的嘆了口氣說到:“天災病業(yè),都備不住的事,有病了,不就得來醫(yī)院治嗎,到這里,錢就跟紙一樣?!?p> “這下,云峰又倒霉了,又得花一大片錢。這些年,要沒有他,我們娘倆都活不下去。”她心中暗想。
“姑姑”,門一開,云峰抱著個大紙箱,從外面進來了?!斑@是什么?”谷阿姨愣了,本能的聯(lián)想到錢。
“姑,這是我買的折疊床,白天折起來,晚上打開,能睡覺。您這歲數(shù)大了,不休息好哪行?!痹品宀鹬埾?,說到。
“別再花錢了,你看看這個?!惫劝⒁贪炎o士給的那條長長的紙條,遞給云峰?!熬偷眠@些錢?!痹品鍙纳系较?,看了一遍。說道。
“這么多錢,又得你去籌,省著點花吧,怎么著也得把孩子的傷治好?!痹品迓牭贸鰜?,姑姑舍不得讓他花錢,還要治好孫子的病,治病的錢,還就得依靠他,心里矛盾又無奈。
趕緊安慰道:“姑姑,您放心,天宇還是個孩子,不能烙下什么后遺癥,要徹底治好了,再出院,錢的事,您不用管,天宇的傷,是意外,老師說能報保險,自己也花不了多少錢?!?p> “報保險?意思是天宇看病的錢,學校給花?”谷阿姨不理解保險是什么意思,想象著應該是不用自己花錢。
“是的,學校給花一部分。”云峰沒解釋太多,怕姑姑為錢的事著急。
“這錢就得學校給花,孩子是在學校受傷的。這學校也是,報銷就報銷吧,還說報保險,竟弄些老百姓聽不懂的詞,幸虧你們年輕人懂得,把這紙條收好,到時候和學校要錢,是證據(jù),私憑文書官憑印?!惫霉玫囊涣曉挘旱迷品逡膊桓倚?。
在天宇住院的第四天,來了五六個人,云峰不在,谷阿姨也不認識他們,看穿衣打扮,不是普通老百姓,一個個西裝筆挺,皮鞋锃亮,白襯衣,打著領帶,為首的這個人,四十多歲,中等身材,稍胖,有點將軍肚,皮膚白曦,一看就是常年在屋里呆著的人,不像風吹日曬受大累,干粗活的。
幾個人看著天宇受傷的胳膊,小聲議論著,他們走路極輕,說話的聲音也特別小,聽不清在說什么。
一會兒,那個給天宇做手術(shù)的醫(yī)生來了,還帶來兩個醫(yī)生,沖他們點了點頭,說到:“病人早上剛換完藥,現(xiàn)在要拆拖板,繃帶,紗布,很麻煩,你們要提前說多好,這不是折騰病人嗎,我們也有好多工作要干?!焙茱@然,醫(yī)生對這幾個人有些不耐煩。
“麻煩您了,我們就看一下傷口,這是保險公司的規(guī)定,我們也沒辦法。”其中一個瘦高個的年輕人微笑著說。
“保險公司?!闭驹谝慌缘墓劝⒁毯孟袂宄诉@些人是干什么的,聽云峰說,天宇看病的錢能報保險,這些人準是調(diào)查這事的。她趕忙把這幾天,大夫給的那些長紙條準備好,那上面寫的都是這幾天,天宇住院花的錢。
三個大夫小心的去掉天宇胳膊上的托板,輕輕的,一層層揭開紗布。自從天宇受傷,谷阿姨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天宇的傷口,嚇得她瞪大了眼睛,這么長的一道傷口,縫了足有二十針,像個巨型蜈蚣,斜著趴在瘦小的胳膊上。谷阿姨心里難受,忍不住哭了。
“大夫,我孫子在學校讓玻璃碴劃一下,怎么會有這么長的口子?”老太太哭著問。
“阿姨,別急,傷口恢復好了,就沒這么長了,他來醫(yī)院的時候,三棵肌腱都斷了,已經(jīng)回縮了,要延伸傷口,找到斷了的肌腱,才能接上?!贬t(yī)生邊纏著紗布,認真的解釋著。
對醫(yī)生的話,谷阿姨雖然一知半解,她能想象出,手術(shù)臺上,她孫子的胳膊鮮血淋漓,幾個醫(yī)生拿著明晃晃的刀子,剪子,剪孩子的皮肉,太可怕了!越想越冤,孩子受這么大委屈,學校是不是得給個說法。
醫(yī)生又重新包扎完傷口,整個過程,大概半個多小時,天宇一聲沒吭,靜靜的看著他們。其實,當時在學校突然受傷,他嚇哭了,到醫(yī)院以后,怕奶奶和叔叔擔心,就再也沒哭過,盡管整條胳膊,鉆心的疼,他還是強忍著。
那幾個西服革履的人互相點了點頭,說了幾句專業(yè)術(shù)語,谷阿姨也沒聽懂,看到他們要走,趕緊拿出紙條,“幾位領導,給你們這個,這上面都是我孫子住院花的錢?!睅讉€人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掃了一眼谷阿姨遞過來的紙條,笑著說:“大娘,我們不用看這個,您把它收好就行?!?p> 幾個人走了,谷阿姨疑惑的看著他們的背影,心中暗想:“這幾個人,神頭鬼臉的,干什么來了?”
天宇在醫(yī)院住了半個月,拆完藥線就可以回家了。可是有件奇怪的事,讓谷阿姨覺得不對勁,天宇每天除了吃飯,去廁所,其他時間幾乎都在睡覺,就連輸液的時候,也會不知不覺睡著了,按理說,小孩子精力充沛,不可能白天晚上都在睡覺,總睡不醒的樣子。
天宇得這種情況,醫(yī)生也說不出所以然,做了個腦部檢查,一切正常。
這天上午,正準備給天宇拆藥線,金鳳和她母親來了。金鳳本來頭幾天就要來的,母親擔心她身體不好,聽云峰說,天宇住院快半個月了,一直昏睡,就是醒著的時候,也沒精神,娘倆也覺得奇怪,今天趕過來看看。
云峰扶著天宇去拆藥線,谷阿姨,金鳳和她母親,三個人邊收拾東西,議論著?!翱春⒆舆@樣,是不是嚇著了?”金鳳母親突然的一句話,提醒了大家。
谷阿姨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金鳳覺得,還是孩子身體有問題,沒檢查出來。
透過病房的玻璃窗,看到對面樓房的墻體上,寫著“心臟大樓”,四個字,忽然想起黃啟明就在對面那座樓,第三中心醫(yī)院,有三棟樓,心臟大樓是最高的一棟,腦部和心臟有問題的病人,都在這棟樓里治療。
今天,不知道他上沒上班?讓他給孩子看看。金鳳心中暗想,掏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撥通了黃啟明的電話?!澳鷵艽虻碾娫捳谕ㄔ捴??!迸叮季€,一會再打。
快到中午的時候,一連給黃啟明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是正在通話中,“難到這一上午,他都是在和別人通電話?那他應該是沒上班,算了,先帶孩子回去,到家再說?!苯瘌P心中暗想。
孩子該出院了,走廊上,迎面遇到給天宇做手術(shù)的程一明醫(yī)師,“謝謝您,程主任,孩子該出院了,您看我們什么時候再來醫(yī)院復查?!薄鞍雮€月以后,每個星期的一、三、五上午,掛我的號,到診室找我就行,”程醫(yī)生溫和的說到。
“看這個大夫多穩(wěn)當,說話也隨和,看著就讓人踏實?!惫劝⒁踢B聲稱贊著。
可能是程醫(yī)生聽到了她的話,回過頭,微笑著說了一句話,驚得金鳳目瞪口呆,魂飛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