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涼，黃啟明陪陸小穎回到家。半年的旅程，走走停停，游遍了大半個中國，回到家，終于能好好歇歇了。陸小穎在家休息了兩天，感覺身體特別的乏，黃啟明帶她到醫(yī)院做了全面檢查，陸小穎的病情雖然沒有好轉(zhuǎn)，也沒有往壞處發(fā)展，這已經(jīng)是個奇跡了。
醫(yī)生們都感到很驚奇，這半年來，陸小穎沒接受過一次放化療，甚至用藥都很少，病情是怎么控制的呢？黃啟明是醫(yī)學博士，錢壓奴婢手，藝壓當行人，同行們對他也是相當?shù)呐宸诖麑懗鲆恍┲匾臇|西。
黃啟明非常興奮，妻子的病情得到控制，他要夜以繼日地把這份重要的資料寫出來，里面的內(nèi)容，是他這半年來精心積累的一些重要的東西，比寫那些枯燥的論文時，要發(fā)揮得好，大腦更給力，如果他寫的這些東西得到醫(yī)學界的認可，那些飽受疾病折磨的患者會得到全新的更人性化的治療，打破傳統(tǒng)的治療方式，有了更多生的希望。
“小穎，你怎么了！”陸小穎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臉色慘白，黃啟明趕緊把她抱到床上。醫(yī)院的檢查結(jié)果是，陸小穎的病情突然惡化，癌細胞爆發(fā)式增長，黃啟明傻了，旅游回來還不到一個月，怎么會這樣，而且回來的時候去醫(yī)院查的都還好。
住院六天，陸小穎去世了，年僅二十八歲。黃啟明呆呆地坐在窗前，外面的天陰的很重，到處是灰蒙蒙的，讓人喘不上起來。他心如刀絞，欲哭無淚，他以為，用平生所學的知識已經(jīng)從死神手里奪回了妻子，到頭來，她還是走了。
他不甘心呢，為什么一個晚期宮頸癌病人半年內(nèi)沒做過一次放化療，病情卻沒有惡化，這是個謎，他向醫(yī)院申請，要研究出個結(jié)果。沒想到醫(yī)院沒有支持他。原因是像他妻子這樣只是個別的例子有可能是他的妻子對他的醫(yī)術(shù)過分信賴，相信自己的病能好，精神作用，抑制了癌細胞的生長，癌癥病人只有走放化療這條路，別無選擇。
不知道為什么，醫(yī)院把黃啟明調(diào)到內(nèi)科，做了一名臨床醫(yī)生，還安慰他以后會一步步晉升，醫(yī)學博士本就可以直接晉升主任醫(yī)師，最起碼也是副主任醫(yī)師，為什么要從一個臨床醫(yī)生開始，剛剛痛失愛人，醫(yī)院又來這一手，二氣加攻，黃啟明病倒了。
他拖著沉重的身體，爬到樓頂。從這里一躍而下，一切痛苦都結(jié)束了。他的兩條腿鬼使神差地來到欄桿邊上，腦子里一片空白，心里突然覺得從來沒有過得輕松?！包S啟明，你不能跳，不能跳，不能跳?！?p> “是金鳳的聲音！”黃啟明四處尋找，沒有半個人影，這聲音好像是從他腦子里發(fā)出來的。低頭看看大街上像螞蟻一樣穿梭的行人，他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自己這是要干什么！一陣陣的后怕與悔意涌上心頭。
此時此刻，金鳳就住在這在這家醫(yī)院，她不是生病，是生產(chǎn)，正在經(jīng)歷著一個女人最痛苦也是最幸福的事。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金鳳的母親守在產(chǎn)房外，心驚肉跳，聽到母子平安，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下來。
“親家母，給你道喜，得了個大孫女，我得了外孫女?！苯瘌P母親滿臉笑容，女兒這關(guān)總算闖過來了！金鳳婆婆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似笑非笑。結(jié)婚八年了，好容易盼著金鳳懷孕了，這第一胎又是個閨女，金鳳今年都三十二了，再要二胎都多大歲數(shù)了，秋茄菜晩瓜，生出的孩子怕也是不健康。
“孩子出生了，爺爺奶奶給起個名字吧?！苯瘌P媽和這個親家母說話總是小心翼翼的，人家兒子學歷比金鳳高得多，現(xiàn)在外企工作，金鳳就是個家庭婦女，她這個當母親的都覺得矮人家一截，更何況金鳳結(jié)婚這些年也沒個孩子。
“就叫鄭祥瑞吧，他爺爺早就給孩子起好名字了。”這分明就是個男孩的名字，可見金鳳的公婆多盼著生個孫子?！坝械谝惶?，就不愁第二胎兒，等孩子大點再要一個?！苯瘌P媽媽懷里抱著孩子，和親家母嘮著，看著孩子，覺得那不對勁兒。
孩子的頭光溜溜的，沒頭發(fā)！出生的小孩兒都有胎發(fā)，她怎么沒有呢？連醫(yī)生也覺得很少見到這樣的嬰兒。而且孩子的相貌感覺很丑，“沒事，三天的孩子看不得，以后還得變呢，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苯瘌P嗎笑吟吟的看著孩子，假裝沒看到親家母撇的像飄一樣的嘴，心中不悅，嘴上不能說什么，怕金鳳月子里生氣，女兒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都說小孩子隨風長，一點不假，轉(zhuǎn)眼孩子三歲了。相貌奇丑，額頭很鼓，一對圓圓的小眼睛，白眼珠多，黑眼珠少，癟鼻梁，翻鼻孔，嘴巴比較大，嘴唇很厚，尤其是頭發(fā)，很稀疏，而且一年也長不了多少，根本不用理發(fā)。
金鳳雖說不上漂亮，五官身材也說得過去，鄭德來也是一表人才，怎么孩子會是這樣，可能是這些年金鳳總懷不上，吃的藥太多了，影響孩子的發(fā)育，不管怎么說，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就好，丑點俊點無所謂。
就在女兒鄭祥瑞三歲生日這天，家里來了一位客人，是鄭德來的一個女同學，給女兒買了貴重的禮物，鄭德來還親自下廚做飯，這在平時是幾乎沒有的事。金鳳看著年輕漂亮，打扮時髦的這個女人，再看看在廚房忙乎的老公，感覺他們倆才像兩口子，自己是多余的。
結(jié)婚八年了，老公經(jīng)常住在外面，特別是最近幾年進了一家外企工作，總是出差，十天半個月不回來。憑借女人的直覺，金鳳感覺他在外面有人了，無奈，自己的學歷低，又沒穩(wěn)定的工作，只能在村里的民營企業(yè)上個班，掙不了多少錢，也就睜一眼閉一眼。
鄭德來每次出差回來，對自己倒是挺關(guān)心的，但金鳳總感覺到，這種關(guān)心里缺點什么，是夫妻間該有的那份溫存。他沒有挑明，自己也裝不知道，今天突然來了這個女人，金鳳感覺再也忍不下去了，她想直接問問他倆是什么關(guān)系。
冷靜了一下，又覺得不妥。“高雅，金鳳，咱吃飯吧，吃完飯有事和你們說?！币粡堥L方形的餐桌，一面兩把椅子，金鳳和女兒坐在一面，鄭德來女同學坐對面，鄭德來一邊解著圍裙，順勢挨著女同學坐下，金鳳的心突然堵了個疙瘩，一口飯也吃不下。
“怎么了，金鳳，吃飯呀。”鄭德來往金鳳的碗里夾了一塊排骨?！罢疹櫩腿?，咱們倆客氣什么，讓人家笑話。”“沒事，姐，我倆是從高中到大學的同學，經(jīng)常在一起吃飯，熟了，不用客氣?！睔夥站徍土诵瘌P總有一種山雨未來風滿樓的感覺。
“金鳳，高雅今天也在，有些事我想還是說明白好?！苯瘌P心頭一緊，看看鄭德來的臉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高雅也很不自然。不用說，金鳳好像明白了發(fā)生什么事情。“金鳳，我和高雅在一起五年了，而且還有了一個男孩。”
金鳳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沒想到事情會這么嚴重，“你，你，你！”金鳳只覺得頭重腳輕，心里翻江倒海般難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敖瘌P，你別激動，聽我說，當初，我確實喜歡你，才和你結(jié)婚的，可結(jié)婚后我才覺得我們倆真的不合適。”
“你可以提出離婚，你這樣算什么，外面養(yǎng)著女人，還有了孩子，可惜你還受過高等教育，就是個流氓！”金鳳終于緩過這口氣來，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到茶幾上，熱茶濺了高雅一身，她沒做聲，畢竟理虧，今天鄭德來把話挑明了，也好，事情該有個結(jié)果了。
“金鳳，你這樣解決不了什么問題，還是坐下來好好談談吧，既然事情這樣了，我們倆好離好散，爭吵也沒有用，房子和財產(chǎn)都歸你，我凈身出戶，孩子你帶，撫養(yǎng)費我拿?！薄澳阆氲耐?，那我要是不離婚呢，我不會成全你們的！”
“金鳳，你可以耗著，對誰都沒有意義我們的孩子都已經(jīng)兩周了，當初如果你生的是男孩，我們也不會要孩子，是我要高雅生的，我要對她們娘倆負責?！薄澳悄銓ξ覀兡概筒回撠熈藛幔 苯瘌P突然間感到一陣惡心，這個人面獸心的家伙還能說出這種話。
“我的孩子我都會負責，主要是我們的感情已經(jīng)沒有了，怎么在一起生活?！编嵉聛碚裾裼性~，他不認為自己有什么錯，金鳳就是個土氣的農(nóng)村婦女，不知道自己當初哪根筋搭錯了，和她結(jié)了婚。覺得不合適就離婚，他應該有這個自由。
離就離吧，雖然自己當初喜歡上了鄭德來，今天，他提出離婚，金鳳一點也不覺得留戀，她心里清楚，當初喜歡上了鄭德來，是他身上有黃啟明的影子，她真正愛的那個人不是鄭德來，這是她心里的一個秘密。
鄭德來和金鳳離婚的第二天，就和高雅辦了結(jié)婚手續(xù)，兩個人終于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了。鄭德來的父母雖然感覺這是來得突然，生兒子的氣，看到白白胖胖的大孫子，覺得兒子這樣做是對的，雖然有些對不起金鳳，這也是他們夫妻緣分盡了，怪不得誰。
十年的婚姻結(jié)束了，金鳳一點也不覺得留戀，細細的回憶，她和鄭德來過的只有一年的夫妻生活，婚后一年中，兩個人耳鬢廝磨，軟語溫存，很是甜蜜，雖然她把他當成他的影子，還是對他有感情的，但是那份真摯的愛，早就屬于那個人，任何男人也得不到的。
鄭德來每個月都會把女兒的撫養(yǎng)費寄過來，一次都沒有看過孩子，金鳳和她婆婆家只隔了一戶，雖然離婚了，孫女還是孫女，奶奶總是隔三差五的把孩子叫過去做好吃的，金鳳很少去，見面還是勉強的叫聲媽。
“媽媽，奶奶躺在地上睡著了，我怎么叫他都不理我，”聽到女兒的呼喊，金鳳覺得不對勁，趕緊跑過去，發(fā)現(xiàn)婆婆昏倒在地上，不知什么情況，沒敢動他，只等著救護車來，翻看了一下手機，鄭德來的電話沒有刪，“媽暈倒了，趕緊去區(qū)醫(yī)院?！?p> “你們?nèi)ナ欣锏尼t(yī)院看看吧，咱們這治不了她的病。”“大夫，我媽得的什么病？”“目前還說不好，你們轉(zhuǎn)院吧?！甭犪t(yī)生這么說，鄭德來預感到母親的病很嚴重，連夜把母親送到市第三中心醫(yī)院。
鄭德來坐在醫(yī)院走廊的長椅上，默默地發(fā)呆，金鳳帶著孩子遠遠地坐在另一個長椅上。兩個人沒有話，“媽媽，奶奶怎么了？”“奶奶生病了，過兩天就好了?！薄澳隳赣H是肝癌晚期，治療已經(jīng)沒大意義了?！贬t(yī)生的話一遍遍在耳邊響起。
“這當醫(yī)生的怎么這么說話，我的一個同學的愛人就在這家醫(yī)院，咱們找找他，看看怎么治療。”高雅安慰著鄭德來，怕他急壞了，這日子可怎么過。
“你們放心吧，只要能配合醫(yī)生，按時做放化療，生命暫時沒有危險，就是需要一大筆錢，做兒女的雖有孝心也要量力而行?！薄皼]事，大夫，您安排吧，治療費我們會想辦法解決?！奔幢隳赣H的病治不好，生命能延長一天是一天，錢花了，母親真的走了，也算盡孝了。
“黃醫(yī)生，我這人說話直，該說的我就要說出來，你真的不能和病人家屬說這樣的話，要知道他們有多傷心，什么叫沒必要治療了，咱們醫(yī)院有先進的醫(yī)療設備，有醫(yī)術(shù)高超的主治醫(yī)師，還有像你這樣的醫(yī)學博士，救死扶傷，延長病人的生命，是我們的責任?！?p> “可晚期肝癌病人治療還有何意義，生命延長一天多受一天痛苦，”黃啟明看著周醫(yī)生振振有詞的樣子，忽然間覺得有些氣憤，跟這種人辯駁毫無意義。
鄭德來每天晚上來陪母親，白天上班，金鳳就過來伺候婆婆，雖然已經(jīng)離婚了，現(xiàn)在她正是用人的時候，又是孩子奶奶，畢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把它當婆婆媽，如果不是和鄭德來離婚了，她會日夜守在她身邊。
鄭德來的母親在醫(yī)院住了將近一個月，十幾萬的治療費，已經(jīng)掏空了這個家，鄭德來再也拿不出錢來給母親看病，看著金鳳每天都來照顧母親，她的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已經(jīng)盡力了，把母親接回家養(yǎng)著，也省得每天看到金鳳尷尬。
“媽，我手里只有這么多錢，您拿著，想吃什么買點?！苯瘌P把一萬塊錢塞給了鄭德來的母親，這是她所有的積蓄，和鄭德來離婚的時候，雖然房子留給了她，可家里這些年的積蓄都在鄭德來手里，他沒有給她留一分錢，這些錢都是他在村里廠子打工一點點兒攢的。
“閨女，你留著過日子吧，我不要，瑞瑞一年大一年，上學還要用很多錢，我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別管我了。”“別想那么多，去他家住一段時間，換換環(huán)境，病也許會好的?！薄鞍Γ说拿?，我才五十七，沒活夠，因為有些人我才剛看懂，也沒什么留戀的，有些人我已經(jīng)看透了，去他家，我住院的這些天她去過幾次！”
半個月后，鄭德來母親的病情進一步惡化，沒過兩天就去世了，他父親受不了這巨大的打擊，半年后抑郁而死，事實上，他本來就有嚴重的心臟病，沒錢治療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