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子傾抬頭望去，一直望到層層疊疊的梯田，都是整齊的稻秧。
心情佁然，很是舒暢。
“不好說，越國百姓耕種稅賦是十五稅一，可若交出來由軍隊打理，便是三十稅一?！?p> “這一聽就是虧本買賣??！看來狗官不懂怎么收刮民脂民膏啊！”
越子傾白了卞容仇一眼，“你知道什么呀，尋常百姓料理農(nóng)田，多半力不從心，收成有好有壞?？绍娛考o(jì)律嚴明，嚴守耕種之法，畝產(chǎn)會在四五倍以上，就是兩全其美之冊?！?p> “那這不是說一個人投軍，耕著自家地，減了賦稅，還能領(lǐng)軍餉?！?p> 這人想什么美事呢？
談及越國國政，縱然是玩笑，越子傾也自是本著有教無類的態(tài)度。
“越國男子，皆可上陣殺敵。只不過在原籍投軍，只可免賦稅，沒有軍餉的。他們農(nóng)忙時就耕種收割，閑時就做些基本的軍事操練，只能算是個預(yù)備兵?！?p> 卞容仇側(cè)頭，“你怎么知道這么多?！?p> 越子傾笑笑，“卞大哥忘了，青舞接待的可都是高門顯貴，自然懂得多些。”
卞容仇的笑僵在臉上，這女子怎么將委身秦樓，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一開始，越子傾只以為卞容仇是想轉(zhuǎn)移話題，才聊到軍田制和屬田軍制，她沒想到他是真的不知。
“你是第一次來北地。”
越國人習(xí)慣稱包含以豐城在內(nèi)居北的十余城，為北地。
而屬田軍制就是近幾年才在越北地試行的新的賦稅制。
“看出來了?！北迦莩鸪聊?，“不過也不算沒來過，聽說小時候我還是在豐城長大的呢?！?p> 越子傾好奇道，“聽說？”
“嗯，我小時候貪玩，不小心滾下山坡磕到了腦袋，失去了六歲以前的記憶，也是自那次康復(fù)起我就離開了豐城。等再大些，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就是再沒來過。”
二人就這樣一路談天說地。
當(dāng)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卞容仇在說，他行走江湖的一些奇聞趣事。
越子傾聽的開心，想著反正今日能進城，便不鬧著讓卞容仇抓緊趕路。
后來越子傾乏了，便撂下了前簾子臥車里休息。
也正好摘下人皮面具，讓她的臉也透透氣。
等二人看到城門時，已是黃昏。
越子傾這時早已休整完畢，重新帶好人皮面具打算小坐一會。
她掀開車窗墜株簾，拍了下肚子，想著玉瓊樓廚子的手藝跟盈清的頗為相似，今晚這頓就去玉瓊樓解決了。
誰知趕馬車近了，才看清城門口烏泱泱的，是人頭。
再近些，發(fā)現(xiàn)大家原來是在排隊進城，且那隊伍挪動得甚是緩慢。
越子傾從前簾探出個頭，問一早進過城的卞容仇道，“這怎么回事。”
卞容仇晌午來時，城門口雖人來人往來，可出入城門并無需接受盤問。
也不知這半日是發(fā)生了何事，就加設(shè)了關(guān)卡。
反倒是旁邊一聽得越子傾問題的一字眉灰衣壯漢望了過來，他看著兇神惡煞，張嘴卻是詼諧的笑面孔。
“二位是外地來的嗎？”
卞容仇點了點頭。
一字眉接著道，“二位也是奔著今年秋狝來的吧，今年我大越力邀諸國參加秋獵，好不熱鬧?！?p> 如今各國劃地而制，除了越地近游牧族，多尚胡服外，大體服飾上，諸國多半延續(xù)前朝。
只在發(fā)飾頭冠上風(fēng)格迥異，平頭百姓間，越人喜布帶小冠，蜀人偏愛網(wǎng)巾，而吳人最喜配戴抹額……
看著至城門前這條人、馬、貨匯成的歪扭長龍，冠飾紛呈，連風(fēng)塵和等待的煩悶都洗不掉他們臉上的好奇欣喜。
想來，這些人多半是越各地和諸國跟風(fēng)來或游玩或行商的人。
越子傾直奔主題，“豐城歷來打開城門迎八方來客，怎么今日設(shè)卡盤問??！”
一字眉適才其實已經(jīng)排了有一兩個時辰，看到后面沒什么來人，于是好奇追著一個出城的人打聽。
這一聽，就跟著走了三四里地。
想排在這里，能說清城里究竟發(fā)生了何事的，估計就他了。
一字眉眼放精光，得意道，“這二位就有所不知了。”
這一得意，一字眉反卡住了。
他不知是要先鋪墊一下公主的驕縱事跡，還是公主此次犯事跟著太后去明幾山避難的由頭說起。
算了，還是單刀直入正題吧！
一字眉道，“事情是這樣的，據(jù)說前夜有人夜襲了明幾山山上的靜庵堂，當(dāng)時場面那叫……”
越子傾呼了一口氣，指了指城門的方向，“城里，城里怎么回事?！?p> 算了，既然對方對明幾山上的事情不敢興趣，城里的事也夠等進城的這段時間說了。
一字眉故作神秘道，“就前夜在明幾山上失蹤的長公主殿下，找到了?！?p> 越子傾眉毛一抬，她不就在這里么。
只聽得那一字眉惋惜道，“可憐??！都說我們這位長公主殿下生得那是花容月貌，艷絕古今之色。何曾想，就被人那樣推下了明幾山，摔得個面目全非。聽說人尋到的時候，尸身都被山林野獸啃食的差不多了?！?p> “既然面目全非，如何就斷定那尸身是長公主殿下。”
“身形，服飾佩物這些都吻合??！至于究竟是何物，就不得而知了?！?p> 越子傾的一應(yīng)物品，都有專門的造冊登記。
從綠嬈此行，連城衛(wèi)兵的衣服都有給她準(zhǔn)備，就說明她是個細致周到之人。
能認定尸身是她的物件，必定貴重，而且是她此行攜帶的物品。
北陽王府布局一場假的劫持是為減輕蕭誠的過錯，必定不希望這個時候她死于非命。
那究竟是誰？能從靜庵堂取得她的隨行衣物和配飾。
還找來一具尸體宣稱她已死，目的是什么？
一字眉以為越子傾是被這消息嚇丟了魂，更是得意了。
“都說已故宣敬皇后對惠王殿下視若己出，長公主殿下對他亦是百般維護，何曾想他竟下這般狠手，連全尸都不給長公主殿下留一具，果真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越子傾一轂轆起身就從馬車跳下，揪起一字眉胸前衣襟，厲聲道，“惠王殿下？你給我把話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