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生活在黑夜里的人,并不是說我的生活有多么糟糕,而是說我生活的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太陽。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是這樣子的了,母親和我講過,很久很久之前,世界是有黑夜和白天的,白天人們出去勞作,晚上就都回家休息了。再后來就是一個神奇的時期了,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一個永遠都不會熄滅的太陽,于是他們趕走了黑夜,開始了沒有晦暗的生活。一切都暴露在陽光之下,人們非常開心,覺得世界從沒有這樣的溫暖過,于是他們拼命的工作,然后拼命的享樂,再也沒有睡過覺。可是后來有一天太陽突然就熄滅了,很多很多人就都睡著了。
“媽媽,那你怎么沒有睡著呢?”
“媽媽也快睡著了,”她笑著摸摸我的頭,“善良的人身上會有一道火,火熄滅了,人也就走了?!?p> “那有什么辦法,可以讓火種永遠的保存下來呢?”我依偎在媽媽的身邊說,“我真的不想你走,你走了,我就是一個人了?!?p> “傻孩子,你不會是一個人的。你還會找到新的帶有火種的人,他會帶著你找到黎明?!?p> “我不信,你騙人!”我的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這個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根本就沒有第二個人了,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們的存在?!?p> “你很快就會見到的,他們現(xiàn)在還都離你有些遠,只要你一直朝著一個方向走,你就會看見黑暗里的火光,那就是我們同類的方向……”
那時候母親是跟我這樣解釋的,其實我是不相信的,這個世界太大了,又大又黑,沒有一絲星光,除了早年間母親牽住我的那雙手,我再沒有感受過其他有溫度的東西。我行走在這片黑色的荒原上,入目的是一片空白的暗夜,我從沒有見過那些遙遠的同類身上的火光,那些都只是童年虛幻的記憶罷了。我不知道那些古老的傳說是否還有第二人知道,或者說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到底還存不存在著第二個醒著的人。我只能漫無目的的朝前行走著,朝著那虛無縹緲的希望,繼續(xù)走著。
已經(jīng)不知道是走了多久了,我突然看見遠處好像有一個點,那個點在發(fā)光!我瘋了似的朝他飛奔而去,我越跑越快,那個點也越來越近,我朝他大喊:“我在這里!我在這里啊!”我是多么迫切的希望他能發(fā)現(xiàn)我,我想此時的他也一定像我一樣歡欣雀躍,因為我們終于不再是孤單的星星了!
當(dāng)我跑到那個點跟前時,我卻發(fā)現(xiàn)那個人已經(jīng)快不行了,映入我眼里的是一張蒼白而年輕的臉,借著我們兩個人的火光,我能看出這是一個很漂亮的男孩子,他的眼睛半瞇著,一滴淚從眼角溢出。
“我好開心呀?!彼行└闪训淖齑轿⑽恿耍骸澳憬K于找到我了??墒俏乙呀?jīng)快不行了?!?p> “為什么?是什么傷害了你!”我的心痛的像刀絞一樣,明明是這么可愛的一個孩子,明明我今天才找到他,我抓住他的手拼命的想要從中得到一點溫度,可是沒有用了,他的溫度已經(jīng)和周圍融為一體了。
“是愛。我已經(jīng)太久沒有見到活著的人了,我自己對世界的愛已經(jīng)快要磨滅了?!彼M盡力氣睜開眼,大大的眼睛里寫滿了憂傷:“現(xiàn)在我快要死去了。請你拿走我的火,去尋找下一個同類吧?!?p> “我能做什么,怎么做才能救你!”我難過的不能自已,一種鈍疼的感覺,從我的心臟處慢慢擴散開,把我壓的幾乎不能呼吸。
“沒用的,已經(jīng)缺失的愛是不能再補回來的。我只求你能帶走我的火,尋找到更多的人,等待下一個光明的來臨?!彼穆曇魩缀蹩煲扑?,每一個字都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你別說話了。我背著你走,好不好?”我的眼淚不爭氣的往下掉,感覺自己像被什么尖利的東西穿透一樣:“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黑暗中?!?p> 他笑了,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個笑容,凄美而又破碎。他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有再說出什么。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渙散,我就看著他在我面前,漸漸的沒了生息。在他閉上眼的那一刻,他胸口有一顆亮亮的東西鉆進了我的身體里,想必那就是火種了。而他沒有了火種的軀體一瞬間便被黑暗吞噬了。
我呆坐在原地,這種大喜大悲,讓我感覺到了一種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疼,這和平常的孤獨所帶來的疼痛不同,這是一種穿心的疼,疼得幾乎要窒息,卻又根本無法排解,我的眼淚不斷往下掉,我說不清到底是疼的還是難過的,還是兩者兼有。
我在此處又停駐了一會兒,等到這種窒息的感覺稍稍恢復(fù)了一點,繼續(xù)上路了。我不斷的安慰自己,至少這證明世界上還是有活人的,我只要提前一點找到他們,就不會有事情了。
我在這片黑暗中飛奔起來,我必須要讓更多的人發(fā)現(xiàn)我,至少不要再因為絕望而死亡。我邊跑邊喊:“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我不知道未來的路還有多長,也不知道再經(jīng)歷多久會找到下一個人,但我知道,總有一個人,總有一些人,他們也在這片黑暗中閃爍著,等待著下個黎明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