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叫花子,起來起來,到一邊去!”
陳樹睜開眼就看見一個雞公碗,再一抬頭,看見一個胖胖的女人。
“聽沒聽懂?趕緊騰地方,別耽擱老娘做生意!”這張胖臉的主人催促道。
“······”陳樹有點(diǎn)懵,“你誰???”
“我是誰?你在老娘屋檐底下住了半個多月,你問老娘是……”胖女人罵到一半,震驚道:“你會說話?你不是孬子?!”
什么亂七八糟的?陳樹撓撓頭,莫名其妙。
這一伸手,陳樹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他的手烏黑瘦小,指甲很長,全是黑泥,和雞爪子沒什么兩樣,和他之前白白胖胖的手完全是兩個概念。
陳樹這下是真懵了,他連忙站起身,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穿著一身破棉衣,棉花絮都飄出來了。
我是誰?我在哪里?
陳樹滿腦子都是漿糊,愣在原地不知動彈。
胖女人見他傻站著,也不趕他了,只是把他的鋪蓋卷扔到角落里,把雞公碗塞到他手里,“去,自己去討點(diǎn)吃的。”
過了好久,陳樹才從懵逼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媽的,不會是被車撞穿越了吧?!”
他連忙跑到一處商店門口找了塊玻璃看了看,不禁嘆了口氣,自己這副尊榮實在沒辦法看。
面黃肌瘦,邋里邋遢,頭發(fā)長的如同雞窩,渾然就是個叫花子。
“花子,昨晚上挺過來了?”商店老板是個精瘦的男人,嬉笑著問道,“你小子倒是命大,昨晚倒春寒,塘里水都結(jié)冰了,還以為你熬不過去了,沒想到不僅活過來了,還生龍活虎的!”
“人賤命長,死不了!”一旁的老板娘瞥了一眼陳樹,“哎?這花子在湯三娘家門口待了那么長時間,之前都癡癡傻傻的,今天看著倒有點(diǎn)精神了?”
“是啊,都知道照鏡子了……”店老板接話道。
陳樹沒有搭話,他知道這兩個人根本不是真的關(guān)心自己,只是閑得慌找點(diǎn)樂子罷了。
他確認(rèn)自己是穿越了,而且進(jìn)入到另一個身體里,身體原來的主人應(yīng)該在昨晚魂飛魄散了。
“老弟,一路走好!我會替你好好活下去的?!彪m不相識,陳樹還是有些傷感,這也是個可憐人。
商店貨架上掛著老黃歷,顯示現(xiàn)在是1984年三月初一,這是他還沒有出生的年代!
陳樹性格比較憨,除了剛才有些震驚,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的事實,心想既然沒死,那就既來之則安之。
他走到馬路上,仔細(xì)打量周邊的情景,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處挺熱鬧的街上,人們背著大包小包,步履匆匆,街兩旁也都是商店、飯館,頗有些繁華。
周圍的建筑都是紅磚砌的,都只有一層高,上面還有不少斑駁的語錄。再往遠(yuǎn)處望去,左右邊各有一處較高的建筑,在這片低矮的建筑群里顯得鶴立雞群。
盡管離得稍遠(yuǎn),但陳樹還是能看的清楚,兩處建筑的招牌,一個是東方紅旅社,一個是長江航運(yùn)公司。
陳樹越看越遲疑,這地方怎么這么眼熟呢?
“嗚嗚嗚~”突然一聲巨大的汽笛聲,震的陳樹耳膜嗡嗡作響。
陳樹連忙跑向傳來聲音的地方,爬上坡,一入眼就是浩浩蕩蕩的一條大河,河邊有一艘通體白色的輪船正在???,巨大的鳴笛聲就是它發(fā)出的。
如果剛剛是懷疑,那么現(xiàn)在陳樹就十分肯定,他現(xiàn)在在自己老家,大輪碼頭。而眼前的這條大河就是長江。
長江沿岸??块L途客運(yùn)輪船的港口都可以叫大輪碼頭,但這里是陳樹記憶里唯一的大輪碼頭,他在這里出生、長大,再熟悉不過。
家在大輪碼頭,是陳樹老爸一直都引以自豪的事情,當(dāng)其他農(nóng)村人還只能土里刨食的時候,碼頭人就已經(jīng)做起了生意,開商店、開飯館、開旅社……賺得盆滿缽滿。當(dāng)年碼頭的繁華富足、熱鬧輝煌一直都充斥在老爸的記憶中。
可惜等陳樹懂事的時候,因為高速公路的興建,長江客運(yùn)蕭條,大輪碼頭也逐漸落寞。
陳樹走走停停,一路參觀了東方紅旅社、紅旗飯店、郵電局、候船室、農(nóng)資公司、煤建公司······記憶中破爛不堪的建筑現(xiàn)在都光鮮亮麗,真是太奇妙了。
只是他衣著破爛,到哪里都不受人待見,也進(jìn)不去這些“高大上”的地方。
······
“十一點(diǎn)半的輪船已經(jīng)靠岸,請到九江、黃石、武漢、漢口的旅客,收拾好行李,準(zhǔn)備上船······”
聽見廣播,陳樹才意識到肚子早就餓了,可摸遍全身,簡直比臉都干凈。
不遠(yuǎn)處有個賣包子的攤位,陳樹不自覺就循著香味到了攤子跟前,身上沒錢,只能看著別人吃包子,自己淌口水。
攤子前已經(jīng)有幾個正在買包子的顧客。
“要說還是紅旗飯店的肉包子好吃實惠,肉餡不摻雜,油水足!”
服務(wù)員自豪道:“那是當(dāng)然,我們這是公家的店,跟那些個體戶不一樣!”
“給我來四個大肉包子!”一個精瘦的小年輕豪爽道,仿佛買肉包子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兒。
“小六子,有錢了啊,都敢吃肉包子了?”另一個顧客戲謔道。
“又沒花你錢!你啰嗦個屁?。 ?p> “嘿,賭贏了兩個錢就抖起來了?。吭俑覈娂S,把你扔糞桶里!”
小六子看對方魁梧,也不敢硬剛,但嘴里仍然罵罵咧咧,只是聲音很小。
他拿了包子剛想離開,斜眼看見陳樹,穿的破破爛爛:“唉!叫花子想不想吃肉包子?”
說著,他還把包子放到鼻子邊夸張地聞聞。
陳樹看出來這貨欺軟怕硬,肯定不安好心,并不搭話,準(zhǔn)備躲開。
“唉?別走啊!”小六子反倒不依不饒,攔在他面前,“只要你叫我一聲爺爺,我就給你吃個肉包子,劃算吧?”
陳樹的怒火騰地往上冒,雙眼通紅地瞪著這個狗日的。
“哎喲?這小叫花子還生氣了?”小六子樂壞了,“你們看看他,生氣的樣子多好笑??!”
周圍的人都看不過眼,有仗義執(zhí)言者道:“小六子,你欺負(fù)個叫花子算什么本事?”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欺負(fù)他了?”小六子嬉皮笑臉道:“我是好心,給他肉包子吃!”
“叫花子,趕緊的,叫聲爺爺,就給你!”小六子仿佛找到了大樂子,他把包子伸到陳樹鼻子下面,催促著。
“去你媽的!”終于忍不住的陳樹一掌打掉包子,沖上去就要捶他。
“操行!”小六子輕輕松松就擋住陳樹雞爪一樣的拳頭,回手就抽了他一巴掌。
陳樹直接被扇倒在地,連滾了好幾圈,只感覺天昏地轉(zhuǎn),滿眼冒金星。
“你個小叫花子敢打掉我的包子?還想打我?反了天了!”小六子暴怒,其他人不把他看在眼里也就算了,一個小叫花子竟然也敢還手?
他追著滾出去的陳樹一頓爆踢,大有不打死不罷休的架勢。
陳樹連忙蜷成一團(tuán),護(hù)住腦袋,默默忍受著一腳又一腳、一腳又一腳,踢在背上、頭上、腰上,每一腳都讓他眩暈,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別打了!”
“別打了!”
“再打你就把他打死了!”
……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人越多,小六子就越興奮,越是勸,他越是得意,心想:“今天讓你們看看我小六子的威風(fēng)!看你們以后還誰他媽還敢瞧不起我!”
這么想著,他腎上腺素飆升,熱血沖頭,順手從一旁抓起一根鐵鉗子,往陳樹身上砸。
這根鐵鉗子有搟面杖那么粗,是包子攤用來捅煤爐的,這要是砸在人身上非死即傷。
“?。 敝車娜硕俭@叫。
陳樹縮著腦袋,又被打得半死,根本不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事,但他心里產(chǎn)生巨大的危機(jī)感,危及生命!
但他卻動彈不得,趴在地上,目光呆滯地看著不遠(yuǎn)處包子攤位下面,心想:“要是能躲到那里去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