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棺
劉老漢沒有幾日的清醒，就轉(zhuǎn)入了糊里糊涂的狀態(tài)。
劉張氏慌了神，她感覺到自己和老伴兒分別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英英顧不上傷心，因為還有很多善后的事情需要去做，首先第一位的就是買一個好棺材。
劉老漢在十年前用自己家院子里的泡桐給自己做了棺材板，就堆在屋外的牛棚里，雖說有塑料薄膜蓋著，但十幾年了，風(fēng)吹日曬，恐怕也早已糟朽不能用了。
看劉張氏幫劉老漢搽完臉的間隙，英英拉著劉張氏的手到了屋外，找了板凳坐下，“媽，咱們得重新給爸辦一個棺木。”英英給婆婆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婆婆聽到這，沒有應(yīng)聲，她當(dāng)然知道得辦一個上好的棺木，可為了伺候劉老漢，家里能賣的東西都已經(jīng)賣了，現(xiàn)在除了填飽肚子的米以外，實在找不到其他什么東西了，更別提買棺木了。
英英知道家里的難處，看看婆婆這般無奈，也不再說話了。
“我看，就用牛棚里的泡桐吧，湊合著把人裹了埋了就行了，實在沒辦法啊?！眲埵线^了好久才說了這么一句話。
“媽，棺木代表著家里的體面?！庇⒂⒉惶馄牌诺脑?。
“我知道，可家里的情況…”
“我來想辦法，媽，我來想辦法?！庇⒂⒄f著站起身，“我去找我哥去?！?p> 婆婆聽到這，也站起身，“英英，可不行，你哥現(xiàn)在過的也不太好，就別難為他了?！?p> “媽，你就別操那么多心了。”英英說著就朝著大門走去。
劉張氏看著英英走出去，頓時滿臉含淚，半是感動，半是因為恨自己、恨兒子不中用。
英英坐著票車，走到娘家的路口，又走了半個多小時，走到了家。家里還是那個樣子，自從父親走了之后，家里的條件也是一落千丈，嫂子因為受不了哥哥整日里只知道斗雞而選擇了離婚，哥哥現(xiàn)在也就和三兩只斗雞相依為命。
英英敲了敲門，見沒人應(yīng)，推了推門，看門沒有上鎖，就進(jìn)來了。英英看著院子里的雜草叢生，只有經(jīng)常走的地方變成了小道之外，其他地方草已經(jīng)和腳面一樣高了。英英滿心的破敗感，她回想著她在家的時候，家里整潔規(guī)整，再看看現(xiàn)在，想必哥哥過的也是非常凄慘吧。這種現(xiàn)實和回憶的碰撞推著她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但想著自己還沒有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也就強(qiáng)忍著眼里的淚水，抓起豎在墻邊的鐵鍬，一鍬一鍬的纏著地上的草，她柔弱的胳膊像是使足了力氣，要在最短時間內(nèi)恢復(fù)院子原本整潔的狀態(tài)。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了，英英放下手中的活，抬起頭看看進(jìn)來的人，原來是哥哥。心中想親切的喊一聲，但想到他自己給自己的婚姻造成的困苦，她喊不出來，再看到他懷里抱著的斗雞，她更是惱怒異常，她用力的把鐵鍬往地上一扔，快速走上前去，雙手要抓那個斗雞，哥哥見狀，趕快閃到一邊，“英英，你干嘛呀！！”哥哥見英英還是不停下，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往旁邊一拽。英英蹲在地上，雙手放在膝蓋上，把頭埋到胳膊里，“嗚嗚”的哭了起來，她要把她這么多年的苦悶哭出來，她要把對哥哥和父親的恨意哭出來，她要把對丈夫?qū)λ呐按蕹鰜?，她要把上天對她的不公哭出來?p> 哥哥看著英英哭著悲痛，他茫然的站在那里，他不想去勸，因為他也曾在妻子離開的那個晚上哭過，他恨自己不成器，他恨自己一事無成，他明白妹妹此刻應(yīng)該也是要從里到外把自己哭干凈了，把心里哭痛快了，也就舒服了。這里是她永遠(yuǎn)的家，她如果不能在這哭，那又能在哪里哭呢？
英英過了良久，止住了哭聲，側(cè)著臉，一張報紙遞了過來想讓她擦一擦眼淚，她沒接，而是直接拉起上衣的下擺，擦了擦滿臉的淚水。
哥哥早已把斗雞放到了雞圈里，呆呆的站在那，看著她，眼神里仍然像以前那樣充滿了關(guān)心和愛護(hù)。
“哥，斗雞你準(zhǔn)備一直玩下去嗎？”英英先開了口。
“先玩著吧，我也沒其他事情可干?！?p> “沒有事情干可以想辦法吧。玩斗雞，輸輸贏贏總不是長久的事情?！?p> “英英，哥對不起你。”
“哥……”英英不想回憶自己婚姻的種種事情，偏偏哥哥這一提再次讓她哽咽難言。
“妹子，哥不是個好哥哥，哥自己的日子過成了這個鬼樣子，也實在沒有精神去管你了?！?p> “哥，不說這了。我沒怨你?！庇⒂⒄f完這，咬了咬嘴唇，她有點違心。
“英英，你怨哥也好，不怨哥也罷，你這幾年過的咋樣，雖然你表面要強(qiáng)，每次回來都沒有說過，但我還是了解一些。如果不是我當(dāng)時瞎了狗眼，說什么也不會讓你嫁給劉鐵那個混蛋?！?p> “哥，別說了?！庇⒂⒀蹨I啪嗒啪嗒的滴下來。
“英英，”哥哥走上前摟住妹妹，“你們兩個到現(xiàn)在無兒無女，你這是得下了多大的決心啊?！?p> 英英趴在哥哥的肩膀上哭了一會兒，站直了身子，抬起頭對哥哥說：“哥，我家公公快不行了，就這兩天了。我來是有事求你?！?p> “咱們親兄妹，有啥求不求的?！?p> “哥，我公公馬上就要入土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一個像樣的棺材，這棺材可是一家人的門面，我想給我公公做一個好棺木。”英英道出了來由。
哥哥聽到這個話，不言語了。他明白英英的意思。他們父親臨走前是給自己買了一個上好的棺木，純榆木，加厚板材做成的，后來因為父親作為公職人員，要響應(yīng)國家推行火葬的號召，所以就沒用那個棺木，現(xiàn)在那個棺木還放在父親原來住過的房間里。哥哥不知道該不該給英英，畢竟這是家里現(xiàn)有的最值錢的東西了，他還想著走投無路的時候能夠賣幾個錢度過難關(guān)呢。
英英看著哥哥不言語，知道他心里肯定有一百個舍不得，她就抓著哥哥的胳膊，“哥，無論如何你得把這個棺木給我。也只有讓我拉走，才能安了咱爸在九泉之下的心。如果你要是賣了錢自己花了，咱爸在九泉之下也必定饒不了你?！?p> 哥哥本來賣棺材的心思就不堅決，聽到妹妹這樣一說，更加猶豫不定。良久，“妹子，你能原諒哥嗎？”
“哥，你能把這個棺木給我，我陳英英從此以后就不再計較你給我?guī)淼耐纯??！?p> 哥哥聽到這，心里松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對英英說：“我去找車，現(xiàn)在就給你送去。”
英英擦了擦眼淚，想說聲謝謝，但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