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榮威妖人
‘橫刀’能暗中尋到云輕親人的葬地，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有這一次，就會有下一次，哪怕他已經(jīng)打算遠離這些是是非非。
錯也好，對也罷，走上這條路，便再難回頭。
他靠著一根攔腰截斷的巨木，腦中的場景如走馬燈一樣，不停變幻，最終定格在黎薇那張他并不算熟悉的臉上。
這才十來日而已，甚至連朋友都稱不上，她卻在他心底留下了清晰地烙印，他自嘲地笑笑，然后一聲長嘆。
癡人說夢罷了。
……
榮威位于風(fēng)瑤西南，西臨荒漠，背靠芙山，又有瀾江川流其間，自是山水如畫，如斯仙境。
而今立城千年，舊城古剎，得靈韻而利于人，自也人杰地靈。相比江南的煙雨飄搖，便多了幾分浩遠，比起大漠的征戈黃沙，更多了幾分鐘靈。
冬至之日，雪落之際，溫一壺杏花坊的新釀，獨酌亭臺樓閣之間，必然是一件雅事。
行雅事之人必得有閑暇，還有身份地位才行。
杏花坊不過瓦房三間，卻在城南富賈名仕府邸之旁，能有此地當作坊，又哪能修不起高墻別院來？
掌柜不僅不修繕店面，還事必躬親，煮酒布菜，端碟送碗。時不時還得伺候客人，這就難得不讓人瞎想其貪財之至已到這般田地。
好在這里的酒不便宜，憤憤不平的丘八和泥腿子，又能奈他何？
此時天剛放晴，酒客三三兩兩坐了不少，都在討論這幾日發(fā)生的一件怪事。
“你們可不要不信，這可是我親眼看見的，那還有假？”一人猛地將桌一拍，悚然道“那一幕今日想來，都還滲得慌?！?p> 被這一掌所驚，頓時店里不由都把目光投向他。
見眾人都被自己吊起了胃口，他這才不緊不慢地小酌一口，“唉唉……數(shù)十頭牲口哇，躺了一地。要說光是牲口死個幾十頭我會怕嗎，也不看看俺當年干的是什么行當？”
“牛屠子，就別嘚瑟了，快說說，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嘿呀，小老弟，不要慌?！彼斐鲆恢皇郑e在空中，正色道“你們說是人的手硬還是畜生的牙齒皮囊硬？”
“那還用說？”
“確實，人哪能和牲口比，但是啊，那死去的幾十頭牲口都是被人用手給活活抓死的?！迸Ｍ雷有挠杏嗉碌氐馈坝械氖悄X門，有的是腰腹，甚至還有一頭雪猿是一拳從嘴里進，從后腦出來的，那場面，唉…不是我吹，在這的各位見了也得像我這樣掉頭就跑?！?p> 眾人聽了一陣唏噓，再聯(lián)想起城外另外幾起類似事件，一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任何結(jié)果，不由有些不安。
“那你們說說，都這么久了，山上的神仙們，咋就置之不理呢？”
此話一出，便有人反對道“誰說沒理了？這幾天已經(jīng)有好幾波芙山弟子出來巡查，想必就是因為這事?！?p> 芙山為西南第一宗，無數(shù)年月積攢下來的威望。只要他們插手，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有結(jié)果。
說起芙山，榮威人與有榮焉。
一時又將話題扯到了芙山明年春闈就要舉行的三年一度大典。
“現(xiàn)在進芙山越來越難了，往年族里怎么也得進去幾個，明年可就說不準了?！币蝗隋\緞在身，黑料金邊，頗顯貴態(tài)，手指不住轉(zhuǎn)動著玉扳指，心事重重。
他這一說，其他人都是默然，連王家都難進，更何況他們。
一直在撥打算盤的掌柜這時候方才停下，他只穿了一身樸素的青布冬衣，兩撇鼠須輕輕抖動，瘦猴兒一般的臉上難得有了笑意，“王半城你可別自謙了，就小侄那天賦，這城里還有第二個能比得上的？”
王半城并非是他本名，而是王家在榮威的影響力，他聽掌柜如此夸贊自己孩子，連忙恭維道“你啊，這話就不對了，王家是萬里挑一才有一個能入眼的，哪像你的那一雙兒女，才多大就進了芙山內(nèi)門，不能比啊?！?p> 當著這么多酒客相互捧，未免有些做作，掌柜老臉一紅，“運氣罷了，不值一提。”
然后才又問道，“聽說這次會規(guī)矩會改變？”
按理說芙山每次開山擇徒都會將規(guī)矩公之于眾，這次卻遲遲沒有消息，不免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可是連掌柜的都沒有確切消息，這群酒客在城中可能還有些地位，比起那神龍不見首尾的芙山來說，又哪里能弄得清虛實。
“隨緣吧，強求不得的。要我說，只要自家孩子是那塊料，規(guī)矩變不變不都一樣？”王半城輕嘆一句，將酒舉起，敬了在座酒客一杯。
眾人附和。
這樣絮絮叨叨，大事小事皆說了一通，已是黃昏時候。
看著已剩不多的客人，掌柜便開始收拾起來，正在這時候，本是醉意朦朧的他，卻被屋外的一聲呼喊，給嚇了個酒醒。
“出事啦，快來人?！?p> 待到屋外，卻發(fā)現(xiàn)平日清幽的巷子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不少陌生人，數(shù)十人圍在一起，神情慌張，正在激烈地討論著什么。
掌柜見此，便掩了門，上前去打探一番。
近了，只見這些人圍著的是一個芙山弟子，那弟子一身猩紅，左腿已經(jīng)沒了，亂蓬蓬的頭發(fā)蓋住半張臉頰，不知只是暈了過去還是已經(jīng)沒了呼吸。
再細看來，掌柜臉色頓時蒼白，只覺得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就這樣直接癱倒在地。
“喂，你，你怎么了?！?p> 眾人將掌柜扶住，大概是揣測到了什么，便不住勸慰。
掌柜如何能夠聽得進去，幾十年來，他辛辛苦苦都是為了兩個孩子，他顫抖的指著自己孩子，聲音哽咽道“快…快……想辦法救救他，我什么都給你們。”
人群對此無動于衷，皆是滿面凄容，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從掌柜心底升起，那種哽咽感讓他幾乎不能呼吸。
他手腳并用，踉踉蹌蹌來到孩子身邊。將孩子頭輕輕摟進懷里，雙目低垂，面色悲戚。
周圍的人被這情緒感染，心里也都不好受，一人吼道“他娘的，有沒有人愿意和我一去去宰了那妖人？”
“我去?！?p> “我也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