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把苗玉英和林連生送到家屬院門口,說道:“大娘,我還得把車開回去還了,一會兒就該下班了。我就不送您進(jìn)去了啊?!?p> 苗玉英沖他揮揮手,說道:“不用送了,謝謝你啊小伙子?!?p> 林連生又在門口水果攤上買了點蘋果香蕉,兩人這才往林豐生家走去。
苗玉英敲了敲門,就聽見林書珍應(yīng)了一聲:“等一下,就來了。”
林書珍也才剛接了林婧放學(xué)回來,看了看掛在堂屋墻上的石英鐘,還不到林豐生和郭秀玲下班的點兒,知道是苗玉英和林連生到了,抱起林婧往外走,邊走邊說:“婧婧,你奶奶跟小叔來了?!?p> 林書珍打開門,叫了聲“媽”,再一看到林連生,眼淚就出來了,又叫了聲“二哥”。
林婧認(rèn)得苗玉英,不用教就叫了聲“奶奶”。
“婧婧,這是你小叔,叫小叔?!泵缬裼⒅钢诌B生說道。
苗玉英說了兩遍,林婧都沒開口。
林婧性子安靜,小淑女一個,一直有些認(rèn)生,這會兒看著林連生,怎么也不張嘴。
林書珍忙招呼了一句:“媽,站門口干什么,先進(jìn)來,進(jìn)來再說?!?p> 等進(jìn)了門,苗玉英把剛買的小裙子小項鏈拿給林婧看,告訴她說這是小叔買了送給婧婧的,估計是看在禮物的份上,林婧終于肯叫人了。
沒過多會兒,林豐生和郭秀玲也回來。
“媽,連生,來了啊?!?p> 郭秀玲和林豐生一進(jìn)屋就和兩人打招呼。
林連生有點拘束,站起來叫了聲“大哥”,又叫了聲“大嫂”。
“哎,坐下吧。”郭秀玲讓連生坐下了,又問林書珍:“書珍,飯做了嗎?”
前一段時間,王欣榮從五交化公司倒騰出來十幾個外表有磕碰的電飯煲,便宜賣給身邊的朋友,林豐生也要了一個。林書珍每天中午接了林婧,回來把米飯燜上,菜切好,郭秀玲回來一炒就可以吃飯了。
“飯燜上了,菜我也切好了。大嫂,我?guī)湍阕鲲埲グ伞!绷謺湔绽龁柫艘痪?,雖然郭秀玲幾乎只有偶爾郭秀玲太累了或者是身體不舒服才讓她炒菜。
“我去就行了,你陪媽和連生說說話?!?p> 林豐生先沒看林連生,把婧婧抱在腿上坐著,看見她脖子的項鏈,才說道:“說說吧,咋回事?!?p> 林連生和林書珍一向怕林豐生這個大哥,苗玉英也是知道的,不過林豐生再嚴(yán)厲,也是全心全意對弟妹好的。林連生這次離家出走,這事必定是要挨一頓訓(xùn)才能過去的,所以她也沒攔著。
果然,林連生把他和苗玉英說的又圓圓本來說了一遍,林豐生就開始訓(xùn)他了。
“也不知道哪來的那么大膽,一句話不說就跟人家走了,你這是沒遇到壞人,看你年紀(jì)小身子板不硬朗讓你干點輕省活。要是遇到那種黑心的煤老板,還管你多大年紀(jì)多大力氣,去了就得下井干活,干到死都別想再回來!”
林豐生這話也不是無的放矢,這兩年報紙上經(jīng)常會有新聞,哪里哪里的廠子不把人當(dāng)人,一天工作20多個小時,生病了也不給治,抗過去就好,抗不過就死。
林連生一直到回了家,心里才開始后怕。煤窯被人舉報,公安局去了十幾輛警車,幾十個武裝警察,不由分說把人都帶回去關(guān)了起來。然后一個一個審訊,確定只是在礦上干活的普通工人才放出來。他們住的工人宿舍也被封了,公安局開了證明,才能回去拿屬于自己的東西。
好在那個時候人心淳樸,林連生攢的錢都還在。他拿了錢和衣服,跟警察打聽了怎么坐車,這才輾轉(zhuǎn)回來。
林豐生訓(xùn)他,林連生也不敢反駁,客廳里的氛圍一度陷入沉默。
后來還是林書珍逗了林婧說話,才打破僵局。
到底是親弟弟,罵歸罵,該管也還得管,林豐生又問道:“你這次回來有什么打算?”
“還沒想好?!绷诌B生實話實說。
現(xiàn)在離春節(jié)還有不到兩個月,就是找活干,也得要過了年才好找。
“那你先想著,過完年再說吧?!?p> 吃過午飯,差不多點的時候,林豐生和郭秀玲去上班了。苗玉英和林連生在家里又坐了一會兒,小周又開車過來把他們送去車站。
到了1992年春節(jié)前,林豐生一家三口和林書珍臘月二十四回了林村,還帶回了一臺九寸的黑白電視機,也是王欣榮給弄到的便宜貨。
林連生回來的消息,幾個姐姐都知道了,約好了臘月二十六那天一起來送禮。
林書霞去年生了個兒子,朱連喜給起了名字叫朱雪峰,這會兒也一歲多了,白白胖胖的,林婧見了一直“弟弟弟弟”叫個不停。再加上周小龍周小虎和林書云家的三個丫頭,林家老宅子里熱鬧極了。
孫如琴和錢小東擺酒之后就住到了錢家,沒多久兩個人就跟村里的人出去打工了,到今天還沒回來,林書云說是得到二十九那天才能回家。
臘月二十七,林豐生一家三口去郭秀玲家送年禮,林豐生又被郭文斌好一通灌酒。
年年都說下一次不能喝這么多了,可下一次還是喝多。
到了大年三十那天,家里只剩下苗玉英,林書珍林連生和林豐生一家三口了。
到這天下午,苗玉英領(lǐng)著郭秀玲和林書珍在鍋屋做飯,林豐生中午被村里其他人家請去喝酒了,還睡著。就林連生帶著林婧在堂屋玩。
“婧婧,你自己在這玩啊,小叔出去一下就回來?!绷诌B生想去下廁所,就把林婧抱在堂屋門口的條凳上坐著,這樣他走到大門口就能看見她。
林連生從鍋屋旁邊路過,還和郭秀玲說了一聲:“大嫂,我去下廁所,婧婧就在堂屋門口坐著,你站鍋屋門口就能看見?!?p> 郭秀玲應(yīng)了一聲:“你去吧,我一下就端菜過去了?!?p> 郭秀玲將拌好的涼菜端了去堂屋,正聽見林婧嘴里念念有詞。
“婧婧,你念叨什么呢?”郭秀玲隨口問了一句。
“媽媽,我叫爺爺回家吃飯?!绷宙褐钢梦莸暮蟠皯粽f道。
郭秀玲抬頭看了一眼,沒多想,以為林婧說的是屋后那家的老爺爺,就接了一句:“二寶爺爺?shù)没刈约杭页燥埬?。?p> 林家老宅子建的矮,人站在后窗戶就能和屋里人面對面說話,后面那家的老頭上午還在窗戶外面抱著二孫子和林婧玩捉迷藏。
誰知道林婧聽了郭秀玲的話,連連搖頭,說道:“媽媽,不是二寶爺爺,是我爺爺。我讓我爺爺回家來吃飯?!?p> 郭秀玲一下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林婧的爺爺林衛(wèi)民,去世快五年了,林婧怎么可能看見他呢。
郭秀玲又看了一眼后窗戶,發(fā)現(xiàn)窗戶上面掛了一張林衛(wèi)民的照片,應(yīng)該是苗玉英最近才掛上的。
郭秀玲不敢再說什么了,鬼神之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郭秀玲將林婧抱去了鍋屋,讓林書珍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