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香檳見底，小小卻從這一杯酒中品出了離別的酸澀。紛繁復雜的花香中唯獨缺少了桃花的香氣，淡淡的柑橘氣味中還夾雜著湖底碎石子的清涼觸感，好喝，但就沒有了夢中“離殤”的韻味兒。
她懶得起身再去填酒，仍舊坐在花壇上，趁著天還沒有黑，瞇起眼睛，去辨認不遠處插在冰桶中香檳的牌子，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2月份送來的1988年的Salon。
“有時候，離別也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吧?！?p> 小小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1988年的我與1988年的他，離開前喝1988年的酒，充滿儀式感的醉一回，也是值得回憶的事情吧。”
月的人她終是不會留下的，因為她愛他，留在這里陪自己的煎熬受苦嗎，她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就算人的一生終還是不自由的，但是哪怕……哪怕可以體會三年五載天高地闊，肆意揮霍，也是好的。畢竟曾經(jīng)擁有和從未擁有之間，還是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給他更多的選擇空間，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算以后他們無法再次相見與相愛，多年以后，若是還有勇氣回首此刻，她想總要有一個人是快樂的，她選擇讓她最愛的人快樂。
“想什么呢？”月從后院的抄手回廊出來，就看到她一個人愣楞地坐在花壇旁發(fā)呆。
“沒什么?！毙⌒u頭，眸子中的哀傷一閃即過，隨后溫柔的笑著回答：“想我的小神仙呢，想讓他幫我吧茶幾搬到這邊來，我想在這個地方喝?！?p> 月把手上的盤子遞給她：“你先吃點東西，我去幫你搬桌子?！?p> 她放下手中早已空了的香檳杯，去接過月遞過來的盤子，盤子上放著切好的法棍、芝士和火腿。她用小叉子挑起一絲火腿，慢悠悠地吃著，眼睛卻沒有離開過正在搬桌子的月。
月抱怨著，把桌子搬到的近處：“你這女人，真難伺候，你說有椅子不坐，非要坐在這個冷冰冰的花壇上?！?p> “要你管?！毙⌒“驯P子放在茶幾上，又給自己填了一杯酒：“你還說，那個躺椅什么鬼，睡的我腰酸背疼不說，還做噩夢，我看還是趁早扔了?！?p> “說說，都做了什么噩夢了，說出來，讓我漲漲見識，大作家做的夢肯定不一般。”他邊調(diào)侃，邊抬頭去看那當空的皓月。
“忘記了，老了，記不住自己的夢了。何況又不是什么好夢，誰記呀，自虐狂嗎！”
小小看著月的側(cè)臉，月光仿佛給他披上了一層銀色的光暈。兩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樹下聊著天，期間有零星的花瓣飄入酒中，他們?nèi)辉谝?，像是久別重逢的好友，天南海北的嘮著家常。
“你準備什么時候走，簽證都辦好了嗎？”兩瓶酒快要見底，小小開始聊到正題。
“辦好了。”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月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準備先去……”
“誒......”小小打斷：“不必告知我去哪里，我不關(guān)心。我只關(guān)心你幸不幸福、開不開心，其余的都不必和我說?！?p> “那你呢？”月詢問的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感覺并不是特別想知道答案。
微醺之中，小小抬頭，凝望著今晚的月亮，伸出手指，指向天空：“你知道我最喜歡什么時候的月亮嗎？”
月沉默的盯著小小，今晚的她看起來格外的孤單。月總覺得杯中的香檳，都沾染到了一絲絲憂傷的氣息，帶著淚水亦或是海水般的咸味，翻卷而來像是要將他淹沒。
“我喜歡農(nóng)歷十四的月亮，要滿未滿。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圓滿的，月亮滿了只有缺失的命運，所以我只能選擇讓可以圓滿的人圓滿，而我可以不圓滿，我覺得沒什么不好?！?p> “小小……”月開口打斷，因為小小開口的話，過于殘忍，就如一把利刀，活生生的要在自己的心上刻上“到此一游”的字樣。
“噓……”但此時的小小，并不打算給他任何反抗的機會，她的手指放在嘴唇上，刻意地阻止任何的打斷行為：“在所有我經(jīng)歷的未圓滿的晚上，我最喜歡今晚，因為今晚，是我能想到的所有圓滿的結(jié)局中最好的，我很快樂也很滿足?！?p> “所以……”小小挪動著自己的位置，讓他們彼此離的更近了些，她的手隨意地搭在月的肩上：“我說過，別讓我有后悔的機會，走吧。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精彩，出去了就忘了我吧，努力的生活。”
“你這叫我如何能忍心放手呢！小小，你未免太過聰明?！痹滦闹邪@，明知對方以退為進的給雙方留下的分別時的體面，但也若有似無的表明了，先離開的他，自動成為了這場情感綁架中，那個先背叛諾言的負心之人。
“別太傷心了，是我不好，非要離開?！痹屡ゎ^，看向小小。卻發(fā)現(xiàn)她正眼含熱淚的看著自己。她仍舊笑著，像是那年的高一，他們第一次相遇時的會心一笑，純真而又直擊人心。
“不傷心，放心吧，我沒事兒。今兒也不早了，我準備走了?！?p> 小小攔下了月準備給她擦淚的手，一仰頭喝掉了酒杯中的最后一滴酒，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她拿起躺椅上的盒子，月跟在她的身后，把她送到了工作室的大門口。
小小回身抱住他，短暫而有力，已到了該告別的時候：“走了，送到這里吧，今年的清明我會替你掃墓的，你就安心出國吧。”
“恩......”月點了點頭，沒再說些什么。
“車我留給你，這幾天你要是要用車的話，別打車了，就開我的車吧。走之前，車鑰匙快遞給我就行，車還停在老位置，我會找時間回來拿的，一路順風。”
小小從包中掏出鑰匙，遞鑰匙時兩人雙手短暫的相觸，然后快速的分開。
月接過鑰匙，她便迅速的走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上車與他揮手道別，車子快速的駛離了這個傷心之地。
今年的桃花要凋零了，2013年BJ的春天也終將會過去，此后幾年小小再也沒有來過，這間曾經(jīng)給她留下過溫馨、歡樂、惱怒與憂傷回憶的老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