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
古瑞拿著最新一期的汴京報認真看了看，其他的倒沒有啥，但關(guān)于東明縣民告狀的跟蹤報道中，汴京報的寫法是：“圣裁賈知縣約束下屬不力，罰俸兩月；著參知政事馮京等繼續(xù)監(jiān)督募役法，有弊立報……”
表面上看汴京報寫的乃是事實，因為這些話確實是官家說的，但表達出來的意思則讓人聯(lián)想到募役法非良法，需馮京等人“監(jiān)督”。古瑞看了倒不會覺著有啥，但他知道新黨的人看了肯定會更恨汴京報了。
同一件事，東京報的報道則顯得偏向新黨許多：“皇帝并不認同東京縣民上告一案應歸罪于募役法，裁定認為乃是東明知縣賈蕃約束下屬不力，導致戶等調(diào)整營私舞弊，著賈蕃立即整改，并罰俸兩月……”
倒是大宋新聞的報道顯得最公正：“東明縣民上告一案了結(jié)，圣裁東明知縣賈蕃約束下屬不力，罰俸兩月，并命參知政事馮京關(guān)注募役法實施情況……”
看完這些報道古瑞簡直哭笑不得，汴京報和東京報的傾向性都太明顯了，與他們相比，大宋新聞這份官報倒顯得客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新舊兩黨在編輯部里相互掣肘的緣故。
他突然悟出些帝王之術(shù)來：為何宋神宗趙頊明明支持新法，卻總會將唱反調(diào)的馮京等人留在身邊？為自己找不痛快嗎？非也！
趙頊首要要做的是保衛(wèi)皇權(quán)，其次才是支持新法富強大宋。如何保衛(wèi)皇權(quán)？那便是平衡，決不能讓一家獨大，哪怕這一家是他最喜的！不僅朝堂之中的人士留用，就連在大宋新聞這么一個小小的報紙編輯部里，趙頊也將這種平衡運用到極致。
有歷史學家說皇帝是搖動的鐘擺，所有雄心勃勃的變法最終會失敗，都因為皇帝搖擺不定，意志不堅，就連熙寧新政這種歷史上著名的改革，后世的歷史學家們在歸納失敗原因時都始終忘不了一句：宋神宗變法的意志不夠堅定！
其實，古瑞覺得趙頊變法的意志很堅定，所有表現(xiàn)出他意志不堅的地方，都不是針對變法的，而是為了皇權(quán)穩(wěn)固！退一步說，若是連皇權(quán)都不穩(wěn)固，再來討論他變法的意志堅與不堅還有什么意義呢？
“大人，在想什么呢？”吳虧見古瑞拿著報紙出了神，忍不住問了一句。
古瑞微微笑了笑，道：“沒什么！”
吳虧道：“大人，聽說李定和高通普都已經(jīng)回京了?！?p> 古瑞訝異，道：“敏速兄怎么比我的消息還靈通？”
吳虧道：“大人怎么忘了，是大人讓我私下在六部都打點了一些人。這不過是剛剛才從吏部傳給我的消息，他們得了大人的好處，傳些消息肯定應該的?！?p> “哦?！?p> 古瑞這才想起，確實是安排吳虧以他的名義在六部挑了些人打點，一來可以探聽些想消息，二來也算是初步積累些勢力。要放在以往，這種事情古瑞絕對不會去做，一來他窮，搞關(guān)系要耗費大量的銀錢。二來沒有可以信賴的人出面，他總不能自己出馬，不然必給人結(jié)黨營私之嫌。而眼下則不同，他不僅在張家有一部分股份，在高家也有一部分股份，銀錢勉強夠支使，而且有吳虧這樣的親信，由他出面辦事自己在幕后操控，行事方便許多。
吳虧道：“大人，你安排高通普去面圣這一招確實高，若是高通普能被陛下賞識，大人在朝中就有了真正的心腹，而且高家必定感激涕零。既然如此，大人何不尋找機會將其他與你要好的人全都調(diào)到京城來！在下聽聞除高通普外，廖凱、楊順等外任的進士與大人都有深厚的情誼?！?p> 古瑞無奈嘆道：“非是我不想，而是沒有機會而已。有些事情即便可行，沒有合適的借口也不可謂，敏速兄應當知道這其中的厲害。”
“大人思慮周全，確實如此。”吳虧沉聲道，“想王相公早就得勢，他兒子王雱又素有才名，然而他卻從來不在官家面前舉薦自己兒子，甚至官家問起也含糊其詞，直到大人在官家面前舉薦，王雱才能入朝為官。是王相公真的不想讓王雱出人頭地嗎？非也！正如大人所說，他是太懂這其中的厲害了?！?p> 兩人正聊著，管家劉結(jié)前來稟報有位叫高通普的公子求見。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眳翘澬Φ?。他目前不便見高通普等人，立即退出了大廳。
古瑞親自到門口迎接高通普，剛見便親熱地叫道：“珍奇兄，別來無恙吧？”
高通普大笑道：“吉豐，你可是越來越俊朗了?！?p> 此話叫古瑞心情舒暢，他立即將高通普迎進廳中。
兩人坐下，高通普道：“我到汴京后先去吏部報了到，又回家去看了看闊別許久的家人，這就馬不停蹄地過來看你。吉豐，你看我這夠意思吧？”
古瑞笑道：“夠意思！”他看著高通普又親熱問道：“珍奇兄這兩年在外面過的怎么樣？”
高珍奇老實道：“我當知縣的地方偏僻，城中稍微有點檔次的酒樓就只有兩三家，歌館僅有一處，想要過那種鶯歌燕舞的生活都沒有條件，比不得吉豐在汴京城中享盡繁華。雖如此，我卻也覺得我比吉豐過的好！”
“為何？”古瑞奇怪問道。
高珍奇將腦袋靠近古瑞，小聲道：“我那地方山高皇帝遠，全縣就我最大，所有的人都巴結(jié)奉承我。哪里像吉豐在這汴京城，新黨不能得罪，舊黨不敢招惹，在官家面前更要小心。除此之外，你給我的信中不是說跟王堇定了親？所以我料想花天酒地的生活怕也是與你無緣，這么看下來，我著實比你過的舒坦！”
說完，高通普得意大笑。
古瑞皺著眉頭道：“珍奇兄說的卻也不錯，不過嘛——既然你已經(jīng)回了汴京，你的日子也比我好不了多少，還是要小心地在新黨、舊黨和官家之間周旋……”
古瑞話還沒有說完，高通普便打斷道：“不過我有一點跟你不同，你與王堇定了親，于公于私都是懼內(nèi)的，不敢出去快活。我則沒有人管——實不相瞞，今晚我就要去青樂坊找婉兒姑娘喝酒，你敢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