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一間相對靠著流民營地邊緣地帶的破爛草屋，之所以決定在這里說好聽些是因為這里空氣流通比較好，相對于中間地帶的異味沒有那么濃郁，說得現(xiàn)實一些便是這間草屋三面漏風，而且離城墻最遠，是別的流民挑剩下的。
不過這種情況卻是顧余喜歡見到的，一個是鑒于魏清水和陳鈺的習性，定當是受不了營地中央的那股味道，二個是流民基本不經(jīng)過這邊，方便顧余單獨行動。
按照李大春說的，進民居三十步者殺，那想要前往城府的計劃是已經(jīng)被扼殺于搖籃了，只能是另想辦法。
不過按目前來說，首要問題是先要弄些取暖之物和修一修這間草屋，不然早晚要凍死在這里，畢竟北方的初春相比嚴冬好不了多少。
果腹的問題倒是暫時不用擔心，不說身上還有些在衛(wèi)城出來時備好的肉干，據(jù)其余流民說，每日兩次，這里都會有施粥的人過來，吃不飽，但也餓不死。
熬到三月，就能上邑安城的戶籍，不過也是最低等的一種，屬于臨時戶籍，沒有田地，也不能干正經(jīng)營生，只能算是民役的補充，就是比奴隸好上那么一些，說難聽一些就是送死的角色。
對于這些流民來說，能在這亂世有個臨時戶籍應該都算是還不錯的安排了，但顧余并不滿意，應該說是十分不滿意，他是希望可以有個正式戶籍，分得一畝良田，過著田耕的日子，而不是繼續(xù)上戰(zhàn)場，馬革裹尸是那些不怕死的人所擁有的，而他，是想活著，好好地活著。
這處流民營地是在半個月前臨時設立的，主要還是因為與周國的戰(zhàn)爭爆發(fā)，云中郡沒有了守軍，百姓遷移過來，成了流民，因為一時之間難以排查，所以只能暫時設立這個流民營地。
當然對于一些有錢打點官員或是有些門路的人來說，自然是不用待在這里，他們早就搞定了自己的戶籍。
知道可以這樣之后，顧余不由懊惱前幾日在衛(wèi)城時沒有阻止魏清水將衛(wèi)有財留下的那些金子用來購買大量的奴隸然后救濟他們離開衛(wèi)城。
現(xiàn)在，誰又能來救濟自己呢？
該死的第二場大雪竟然在這初春的日子里下了起來。
天氣更加嚴寒，就連顧余也有些受不住，流民營地每日都有人被活活凍死，尸體被守城的兵卒抬出城去挖坑掩埋。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為了自己三人的性命，顧余只能是先解決取暖的問題。
仗著自己還有股子力氣，顧余干起了幫守城兵卒抬運尸體的工作，銅子是撈不到了，倒是可以換得一些柴禾，不過這種活也不是每天都有，畢竟也不可能每天都有人凍死或是餓死。
這一天，顧余和李大春抬著一具尸體出了城，來到一片林子，這里就是埋人的地方，屬于邑安城的亂葬崗。
流民們埋在這里，家無丁口，無所依仗的人也埋在這里，甚至于一些貧苦人家，死后也沒有什么正經(jīng)的葬處，隨便拿東西一裹，扔在這里了事。
所以這地方常年有著一股濃郁的尸臭味，陰森森的，漫無人跡，好像有一股死氣籠罩，讓人很不舒服。
二人找了個地方挖了個淺坑，將尸體草草掩埋。
從尸體脖子上暗紫色的勒痕不難看出這具尸體是死于他人之手。
回去的路上，顧余縮著身子詢問道：“李哥，出了這檔子事，城府那邊都不聞不問嗎？”
李大春瞥了一眼顧余道：“小屁孩子懂什么，自從新的城府太爺走馬上任之后，這邑安城就有了規(guī)矩。”
顧余看著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年歲的李大春雖然心中不悅但臉上還是堆起憨厚的笑容繼續(xù)詢問：“什么規(guī)矩??？李哥你跟我說說唄。”
“規(guī)矩啊……就是這邑安城城里餓死的，病死的，凍死的……反正怎么死都行，就是不能有人死于刀兵，要是出了兇殺案，哼哼，上頭必定會嚴查，不過話說回來，這流民營就算真的出了兇殺案，也得先過咱幾個的手，大不了不上報就是了，死幾個流民而已，何必勞師動眾的，估計就是為了搶奪食物罷了。”
顧余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李大春看了看顧余的神情道：“你可別胡來，就你這身子骨，別吃的沒搶到，被人拆了骨頭，到時候誰幫我干這臟活?！?p> 顧余趕緊笑道：“哪能啊。我哪有那本事？！”
“沒有這樣想就好，要是缺吃的了就跟哥哥說，哥哥看你挺上道，可以照顧照顧你，等你熬過這二個月上了戶籍，哥哥找關系給你弄個預備守城兵卒當當，那城府里，哥哥還是有點關系的。”
顧余臉上陪著笑，連連稱是，心中哪不知道這李大春只不過是在說大話，若他真有那關系，哪還能淪落到守城門抬尸體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計。
…………
流民營里，茅屋的三個大口子已經(jīng)被顧余用柴禾封上，屋子中間有個壘起來的火灶散發(fā)著暖洋洋的火光，使得屋子里暖和很多。
到了正午，魏清水見顧余還未回來便撿起一個瓦罐，出了茅屋，和陳鈺結(jié)伴去南邊的粥棚打粥。
打粥的人很多，粥棚外排著長長的隊伍，一個個老弱病殘歪瓜裂棗，皆瘦得如同風一吹便倒似的，縮著腦袋拿著可以盛粥的破瓦罐隨著隊伍緩緩前移。
魏清水二人排在隊伍中反而顯得格外顯眼。
經(jīng)過漫長的排隊之后，終于是輪到魏清水二人。
一勺薄如米水的粥被施粥的小吏倒入魏清水手中的瓦罐之中。
魏清水看了一眼瓦罐，生氣道：“這么薄，還能算作粥嗎？跟水有什么分別？！”
“嘿？！臭娘們！有的吃還咋咋呼呼的！想造反？！”那小吏也不慣著魏清水，張嘴便是一頓訓斥。
魏清水本還想竭力抗爭，但卻被陳鈺拉扯著離開了粥棚。
“你干嘛要攔我？這明明就是他們不對，按照律法，流民應施以的賑災粥厚插筷而不浮，但你看看這粥，明擺著就是不行?！?p> “就算你熟知律法又能如何呢？那只不過是有人情味的表面文章罷了，且不說剛剛打完仗還有沒有那么多糧食，即便是真的發(fā)放了那么多賑災糧餉，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流民這么多，一段時間下來自然也是這樣了?！标愨曔@樣說也只是因為對方是魏清水，魏國將軍的女兒，讓她聽著可以舒服一些，其實現(xiàn)實遠比她說的要殘酷很多。
賑災糧餉層層下放，但凡經(jīng)手之人，自然都要撈點好處，最后落在流民手上自然只剩下這一星半點。
這便是現(xiàn)實，亂世之中的現(xiàn)實，上層的人只顧自己，哪管得了這些身處最底層的難民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