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家當鋪

　　玄音又在房間里仔仔細細地翻找了兩遍，確定沒有什么遺漏了，又坐了一段時間，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和人界一樣，冥中城也有許多鋪子。

　　投生人道輪回的名額特別難等。尤其是之前，華夏國搞獨生子女政策，很多魂魄往往要等上幾年甚至十幾年，運氣不好的幾十年都有可能。最近開放二胎，情況才稍微好一些。

　　時間長了，有些魂魄在人界的家人不再捎紙錢，他們又不想降低現(xiàn)在的生活質(zhì)量，就開始做生意。

　　飯店因為不是必需品，數(shù)量最少；什么都賣的雜貨鋪，生意最好；智能手機興起之后，最近幾年冥中城的手機店也如雨后春筍般，開了一堆。

　　數(shù)量最多的，要數(shù)各類服務行業(yè)的鋪子。賭坊，游戲廳，按摩房，城里甚至還有三家小型電影院。

　　而最古老的鋪子，是兩家當鋪和兩家春樓。

　　春樓類似島國的紅燈區(qū)，但是更含蓄，畢竟都是魂魄。

　　當鋪一公一私。

　　公家的叫冥中城物品兌換交易所。

　　私人的名字簡明扼要，叫一家當鋪。

　　一家當鋪的資歷很老，傳說這個鋪子的店老板趙二，當年和第四殿的五官王呂打賭，贏下了這塊地和當鋪的經(jīng)營權，永久，免稅。

　　趙二趙老板，冥中城里認識的人都喊他老趙。

　　老趙這人脾氣很暴躁，當物的價格又壓的很低，所以生意不怎么好，不過人家倒也無所謂，反正這店開著幾乎零成本。

　　沒人知道老趙的背景，這么多年來，大家懷疑這貨根本沒背景，那場打賭之后，五官王呂也沒來找過他。

　　卻也沒人敢說他只是單純的運氣好。

　　老趙在冥中城開店這么多年，總會有人想取而代之?？墒菬o論是走上層的白路子，還是下三濫的野路子，人們驚訝的發(fā)現(xiàn)，居然沒一個成功的。

　　走上層的白路子，人家一聽要搞的人是老趙，都搖頭拒絕，沒什么理由，就是不行。

　　走下三濫的野路子，那群小混混在門口沒晃夠兩天，就不知所蹤。

　　是的，冥中城也有一些混混幫派。時間長了，再有人花錢搞老趙，沒一個幫派肯接活兒。

　　總之，老趙和他的鋪子就像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沉默又突兀地杵在這座冥界最大的城池里。大多數(shù)時候無人問津。

　　人界下午四五點，冥中城里賣報紙的攤子陸續(xù)營業(yè)。

　　玄音在一個攤點前，一口氣買了十本最貴的《三界傳奇》雜志，并且得到了以上的消息。

　　玄音在當鋪門口躊躇了一會兒。他進來之前偽裝了一番，倒不擔心老趙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份。猶豫是因為摸不準老趙的深淺。

　　不過最后玄音還是決定進店。

　　既然獄卒會留下那兩個字和符號，就說明箭頭肯定也有意義。

　　“叮?！?p>　　玄音搖了一下店里的鈴鐺，從后臺走出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干瘦小老頭。

　　他穿一身皺巴巴的藍色長褂子，戴一頂黑色西式小禮帽，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

　　“當啥？”老趙不耐煩地問。

　　“我想看看死當?shù)臇|西?！毙糸_門見山地說。

　　“哦。”老趙愣了一下，語氣沒那么兇了，“我去給你開門?！?p>　　老趙把通往里面的門打開，沖玄音不熱情地招招手。

　　柜臺里面又是另一番景象。各種奇奇怪怪的當物井然有序地一排排放置好。

　　這老趙倒是心大，也不怕玄音是壞人來搶貨。

　　“喏，黑色架子上的都是死當物，可以交易?！崩馅w努努嘴，手都沒抬一下。

　　別說，這屋子里還真有不少好東西，不過玄音此刻無暇顧及。

　　他低聲對老趙說：“我找街對面42號房子主人的當物?！?p>　　剛剛還無精打采的老趙突然睜開一直耷拉著的眼皮，眼里射出兩束精光。一種叫做勢的東西出現(xiàn)在他周身。老趙全身緊繃，警惕地盯著玄音，仿佛下一秒就會暴起把對面的人干掉。

　　“你是誰？”老趙也壓低了聲音問。

　　“我是夢神玄音，來調(diào)查七彩孔雀的事情?！毙粽f了實話。

　　獄卒相信老趙，他也選擇相信老趙。

　　“你終于來了?！崩馅w長舒一口氣，解除了戰(zhàn)時狀態(tài)。

　　一家當鋪掛上了暫停營業(yè)的牌子。

　　“王玨他，當了什么？”

　　王玨是獄卒的名字。

　　“死當，當?shù)氖撬约旱幕昶??！?p>　　時光倒退回那一天，獄卒王玨惴惴不安地踏入街對面的一家當鋪。

　　“當啥？”老趙不耐煩地問。

　　“死當，當……我的，魂魄?！蓖醌k艱難地說，說完局促地笑了笑：“我也就剩下這么一點值錢的東西了?！?p>　　涉及魂魄，這是一筆大買賣。

　　老趙把王玨請進里屋，并且掛上暫停營業(yè)的牌子。

　　不論邪魔外道，目前的正常的輪回制度下，很難有完整的魂魄被交易。

　　被交易，就意味著脫離了輪回，從此成為別人的東西。但凡有一絲理智的人，都做不出來這種事。

　　和殘魂散魄不同，完整的魂魄用處很廣。所以，稀有又值錢。

　　玄音知道，即使在三界黑市晚霞鎮(zhèn)，店家也只敢偷偷摸摸地賣完整的魂魄。而且貨源緊俏，想買上要提前很久預訂。

　　玄音曾經(jīng)買過。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你想換什么？我這里可能沒有足夠等價的東西可以交換?！崩馅w為難地說。

　　“日后一定會有人來找我的當物，你幫我把一段話帶給他就行。不可以有任何紙面記錄，你要親口告訴他。這個人只能是人界諸神之首的夢神，他叫玄音?！蓖醌k說。

　　“你要告訴他什么話？值得用自己的魂魄去交換？”一向很淡定的老趙都有些不忍了。

　　“秦廣王說，這件事上他是唯一能信賴的人。我想賭一把。”王玨靦腆又堅決地說。他已然決定破釜沉舟。

　　“好，你讓我轉(zhuǎn)達什么話？我一定一字不漏地帶到?！崩馅w不再廢話，他尊重眼前這個看著不起眼的獄卒。

　　“玄音你好，我叫王玨，是給谷米汗莫辦第一世轉(zhuǎn)世的負責人。谷米汗莫是他的修羅名。他在人界的第一世叫趙霖翰，是一個勤政愛民的縣官。兢兢業(yè)業(yè)一輩子，于公于私都做了無數(shù)好事，結(jié)果卻慘遭山匪搶劫殺害。

　　第二世叫顧玉鹙，是個普通的富家子弟。心地善良，樂于助人，學修堂開善堂，最后卻被爭遺產(chǎn)的親舅舅勒死。

　　第三世叫王天，是一個孤兒。長大后行走江湖，路見不平時常拔刀相助。救了很多人，最后卻被幫派老大亂刀砍死。

　　第四世叫姜一笑，是名震四方的幫派大哥。在保護地方婦女兒童，抗擊海外倭寇勢力上，做了巨大貢獻。最后被敵人施計謀毒死。

　　第五世叫郭嘯之，是個名聲顯赫的將軍。保家衛(wèi)國，鐵骨錚錚，到頭來卻因奸臣讒言，被敵人圍困數(shù)日，最后突圍失敗而死。

　　這是我知道的五世，他即將投生輪回開始第六世。上面也要派專案小組過來調(diào)查。

　　但是沒用的。

　　谷米汗莫一開始就和地藏菩薩達成了協(xié)議，從阿修羅道轉(zhuǎn)入人道。代價是修滿九世大功德，用來給冥界十惡不赦的魂魄消業(yè)。九世之后，他就自由了，可以做個真正的人。

　　我參與修訂了那個協(xié)議。

　　谷米汗莫是個試驗品。如果效果好，阿修羅界會繼續(xù)和冥界合作。

　　不過他失敗了。從第一世被殺開始，妖界的人界的冥界的，甚至天界的大大小小家族和官員，都盯上了他。他每一世的死亡都被精心策劃，脫離了天道的善惡有報準則。所以他就成了一個……錯誤，錯誤意味著脫離了協(xié)議，他會生生世世的輪回下去，而不僅僅只有九世。

　　他做的善事越多，死的越慘烈，天道無法糾錯，只能在下一世給他更優(yōu)渥的條件，然而還是會慘死。

　　可是功德也會累計更多，所以地藏菩薩，是默許的態(tài)度。

　　谷米汗莫就像一個裝滿功德的口袋，每當那些人有需要，就會從袋子里取出一些功德。但總體來說，流入多，流出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阿修羅界式微，一直對這件事保持沉默。可是我懷疑，他們也有人參與其中。

　　專案小組來之前，他們肯定要把我們這些知情者清理掉。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能來，但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希望你幫幫他。

　　谷米汗莫是個正直善良的男孩，抱著一顆讓世界變好的心，才會主動參與了這次實驗。

　　我們不能讓好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