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祠堂。
“啪!”
一只茶盞被人使勁兒扔在地上摔的粉碎,二等丫鬟水蘭哭喪著臉跪在地上。
“小姐,老夫人說了,您不把書文抄完不許吃飯?!?p> 章玉容跪在蒲團上瞪著水蘭,聽到這話隨手抓起矮桌上的硯臺就砸了過去,水蘭嚇的身子往后躲了躲,硯臺在她面前兩寸的位置落下,里面的墨汁卻濺了她一臉。
“賤婢!連你也敢看我的笑話!”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彼m伏在地上哆嗦著說。
“靜月彩霞呢,本小姐在這里受罰,她們倆死哪兒去了,還不趕緊滾過來伺候?!?p> 水蘭抬頭看了章玉容一眼,又迅速低下頭,說:“回小姐,靜月姐姐和彩霞姐姐被夫人各刑了二十鞭,站不起來了,如今在房里養(yǎng)傷?!?p> 章玉容撅著嘴巴委屈道:“連娘親也不疼我了?!?p> “正是因為我疼著你寵著你,才讓你這般有恃無恐,祖宗面前也敢放肆?!?p> 章夫人推門而入,給身邊的王媽媽使了使眼色,王媽媽便上前把水蘭拉了起來,邊往外走邊說:“好端端的怎么又惹了小姐不痛快了,趕緊出去洗洗,換身衣裳再來伺候?!?p> 房門從外面關上,里頭只剩下了章夫人和章玉容兩個。
章玉容哼哼唧唧的站起來,抓著章夫人的胳膊左右搖晃,撒嬌道:“娘親,女兒知道錯了,娘親就不要跟女兒生氣了嘛?!?p> “你錯了嗎?”章夫人抽出胳膊,嘲諷道:“你堂堂大小姐能有什么錯啊,平日里再三叮囑你的話,你從來不聽不記,如今被關在這里受罰也好,最少不會再出去惹禍?!?p> “娘親怎么就知道訓斥我,明明不是我的錯,是那小戶故意激怒我……章婧琳!肯定是她故意安排的,晚宴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好端端的提什么玉璧,還要提那小戶當貴妾,簡直癡心妄想!”
章夫人轉頭看著她,心里不由為自己哀嘆,她與章宏少年夫妻,雖然是聯(lián)姻,感情不多,可章宏當初也算是少有的才俊,而她楊明玉更是響徹泉州城的第一才情美人,明明是兩個優(yōu)秀的人結合,怎么玉容就生得如此一般。
連個鄉(xiāng)野啞巴的女兒都比不上。
若非章婧琳比章玉容小兩歲,她真以為是當初生產的時候抱錯了,論謀算和才情,章婧琳更像她的女兒。
“你也知道她們是癡心妄想,一個鄉(xiāng)野賤婦,一個小戶之女,章玉容,你身邊的丫鬟不是個個都對你信服嗎,怎么一遇上她們倆你就這樣了?”章夫人一步步走進章玉容,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的臉:“章玉容,我怎么就生了你這樣蠢的女兒!”
章玉容被逼到無路可退,慌亂的轉身解釋:“這怎么能怪我,是她們母女倆合起伙兒來給我下套……”
“她們下套你就往里跳嗎,你腦子里裝的都是草嗎!你瞧瞧你現(xiàn)在這副慫包的樣子,哪一點像我楊明玉的女兒?!闭路蛉碎L長的吐了一口氣,說:“罷了,現(xiàn)在說這些也無用,你不想五丫頭記在我名下,如你所愿了,以后再見著珍姨娘你就該行晚輩禮,尊稱她一聲二娘,不僅五丫頭,還有賢哥兒,哦,還有她腹中的那塊兒肉,以后都跟你一樣是嫡出,這個結果你滿意嗎?!?p> 章玉容這下是真的哭了出來,眼淚一串接著一串的落下,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在章夫人面前,說:“娘親,女兒是真的知道錯了,女兒就是看不慣章婧琳和那小戶,明明娘親比她們出身高貴,明明我才是府上的大小姐,明明,只有我是父親的嫡出,可祖母和父親都向著她們,同樣是女兒,章婧琳就能有如意郎君,還學什么官家千金選試婚丫鬟,而我就只能去當繼室,我就是不甘心……”
“不,你沒錯,是我錯了。”章夫人蹲下為章玉容擦拭眼淚,手指溫柔打理她的頭發(fā),說:“我們玉容只是太心慈手軟了,這不是玉容的錯,是為娘的錯,以往娘親由著你的性子來,是不想讓你心里有太多思慮,娘親不想你為此失了快樂,可是玉容,你總是要嫁人的,娘親護不了你一輩子,總有一天你得靠自己才行?!?p> “我……”
章夫人將她拉起來,輕拍她的手背道:“娘知道,你對自己的婚事不滿意,娘也不滿意,可這是你父親定下的,輕易更改不得,不過娘也讓人去查了,這馮家公子的確是個上佳之選,家世雖比不過章府可也不差,日后還要考官身,更難得的是馮家公子身旁至今通房姬妾全無,甚至連暖床的丫鬟都沒有,若是能與他婚配,日后你必不會再經受為娘的苦楚?!?p> “可、可是……”章玉容有些發(fā)懵:“可是那馮之年是章婧琳的未來夫婿啊,二弟說雖還沒有行定禮,祖母和馮家卻是早已默認了的,只等著章婧琳笄禮之后便安排婚事了?!?p> “這事兒你就不用管了,玉容,聽娘親的話,現(xiàn)下對你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在這里罰跪抄書,只要讓你祖母和父親看到了你的誠心,就什么都好說了?!?p> 章夫人攬住章玉容的肩膀,帶著她緩步走到蒲團矮桌前,讓她重新跪在蒲團上,又將桌上的毛筆塞進她手里,說:“好歹是姐妹,五丫頭的笄禮你這做長姐的可是萬萬不能缺席的,娘親已經替你備好了賀禮,聽說那日馮家父子也會來觀禮,且府上的客房已經備好了,到時候德哥兒會安排你與馮家公子見上一面?!?p> “去見馮公子?”
“沒錯,馮公子人中之龍,自然得要這人中之鳳來配,我們玉容長的好,福氣也深厚,只是未來能不能身加誥命,就要看你自己了?!闭路蛉苏f著,突然緊緊的抓住玉容的胳膊,毫不理會她的驚嚇,說:“玉容,若你不想嫁到蘇家,就得想法子讓馮之年非你不可?!?p> 說完,章夫人松開她的手起身,沖著門外喚王媽媽,待王媽媽進來后便吩咐:“我那里有方上好的墨硯,回頭給小姐送來?!?p> “是?!蓖鯆寢寫?。
臨走前,章夫人輕微側臉,余光中看著章玉容,冷聲道:“是當繼室還是做官夫人,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p> 章玉容盯著自己娘親離開的背影,身上的力氣像被抽出去了一般,癱坐在那里。
今天娘親說的那些,是她從未想過的。
她是嫉妒章婧琳,可是卻從沒想過要搶章婧琳的婚事,畢竟她跟蘇家是早已經交換了庚帖的,若這時候出了亂子,祖母和父親怪罪下來,就不是罰跪祠堂這么簡單了。
可是、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
對!娘親說的對,是她太心慈手軟了,她不該心軟,嫁給馮之年以后就是誥命加身的官夫人,否則,她就只能成為商戶的繼室,每逢祭祖禮拜之日,還要沖著一個死人牌位行妾禮。
不行,她要做正室!
她,要做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