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離別

　　殘雪暗隨冰筍滴，新春偷向柳梢歸。

　　不知不覺已是悄悄入春，縱觀萬物復(fù)蘇，生機盎然，燕子南歸，嫩芽新起，湖水泛暖。

　　春暉懸掛，散發(fā)著絲絲縷縷暖意，時有綿綿細雨，霧氣繚繞，視線被此朦朧。

　　橋邊垂柳已然抽芽，枝條上綴有星星點點嫩綠，隨微風(fēng)擺動間，顯露出身后與之掩映生姿的景象。

　　湖面結(jié)冰盡數(shù)消融，澄澈如鏡，魚群于其中嬉戲，鳥兒掠過，偶爾湖面上會冒出幾只水鴨，皆在悠閑自在地游蕩。

　　平靜無波時，湖面倒映著四周景觀，像是藏于水中的另一番世界，漣漪泛起時，春意在其中蕩漾開來，日光落下，波光粼粼，似有碎金。

　　今日便下著蒙蒙細雨，天色微暗，街道上并無多少人走動，略有些蕭條凄涼之意。

　　蘇若澄手持著傘靜靜站在城門處，平素愛笑的她今日臉上吝嗇起了笑意，只有淺淺的一二分。

　　在她面前站著的是沈昭落，如今他們二人正在等待林無涯與程千度來此匯合。

　　沈昭落今日身著月白長直裾，披散著發(fā)，還用淺藍色的發(fā)帶挽起了些，但也只是松松的挽著。

　　褪去往常華服，這番低調(diào)裝扮不僅掩蓋不住他非同尋常的光芒，也改變不了他引人矚目的事實，反倒是為其更添風(fēng)華。

　　畢竟沈昭落五官生得精致，似仙人之貌，氣質(zhì)蘭芝玉樹，溫潤淡雅，行走間自有一方君子氣派。

　　雖氣場與其謙謙君子的氣質(zhì)大相徑庭，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信號，也就在極為親近之人面前才會全然收斂。

　　但，誰會抵擋得住沈昭落那與生俱來的吸引力呢？

　　不，沒有誰，因為連她自己也抵擋不住。

　　想到這，蘇若澄就更為郁悶了，臉上那本就慘淡的笑意已然蕩然無存，無形的耳朵軟軟耷拉著。

　　沈昭落感受到蘇若澄的情緒比方才更為低落了，他難得會覺著有些無措——

　　“我要怎么樣做，阿澄才會開心呢？”

　　他拉著蘇若澄來到城門的隧道里擋雨，然后屈膝蹲下，輕撫著他抓著的手，

　　“阿澄，你是……不開心了么？”

　　蘇若澄聽沈昭落這樣問，立馬抬眸綻開笑魘，佯裝無事，

　　“沒有呀，我沒有不開心呀?！?p>　　沈昭落見她笑得有些勉強，到底年紀小，偽裝得還不夠完美。

　　傻瓜，你還這么小，我要你這么懂事堅強做什么呢？

　　他心下無奈，卻也不忍直接拆穿她辛苦偽裝出來的堅強。

　　“要是不開心，阿澄一定要說與我聽，在表哥這里阿澄一向都無需如此堅強，知道么？”

　　蘇若澄聞此言，癟著嘴就摟上沈昭落了。

　　她舍不得表哥離開長安，一想到日后沈昭落會在她的生活中缺席某時片刻，分享不了她的喜悅或難過，進宮后在皇宮里也只能看見他的殘只片影，不能看見真真切切的他。

　　她心里仿佛被千爪百撓，難受至極。

　　霧氣于她的眸中騰騰升起，卻又在她眨眼間瞬息消散。

　　“知道，表哥對阿澄最好了，我也知道?！?p>　　沈昭落愛憐地摸了摸蘇若澄的頭，眸中盡顯柔情，盛滿即瀉，唇角微揚，低聲細語道:

　　“阿澄對表哥最好了，我也知道的呢?！?p>　　蘇若澄埋頭在沈昭落肩膀處，悶聲笑了一下，而后語氣揶揄道:

　　“對啊，你知道就好，連我爹都嫉妒呢?！?p>　　沈昭落眼眸微彎，面上的酒窩更明顯了些，然笑意始終是溫溫淺淺的。

　　他沒說話，只是將蘇若澄抱得更緊了些，再輕拍了下她的后背。

　　蘇若澄頓時明了沈昭落的意思——他是在說“嗯，我會好好珍惜阿澄你的”。

　　她莫名就樂了起來，像是偷吃了蜜糖，還未擦干凈嘴角，就被驟然惹得揚起了嘴角，唇畔全然顯出的梨渦沾染上了那些蜜糖，甜滋滋的。

　　二人就這樣擁抱著，不顧身旁人來人往，聲多聲雜，仿佛離別之時還很遙遠，今日不過是他們平日出來游玩的尋常日子罷了。

　　身邊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guān)，世界忽而被分成了兩部分。

　　在這方美好略帶繾綣的小小世界里，唯有如今在相擁著的沈昭落與蘇若澄，沒有任何外來因素能干擾影響到他們。

　　不知過了瞬息幾許，蘇若澄離開了沈昭落的懷抱。

　　她覺得這個擁抱時間已經(jīng)夠久了，仿佛過了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待他歸來時，她還能想起現(xiàn)下的感覺，安心又溫情。

　　唯有其懷抱，方使吾心有所安之，讓溫情有所感之。

　　蘇若澄抬眸凝視著沈昭落，開始絮絮叨叨說道:

　　“表哥去游歷以后，我會乖乖的，什么看書，彈琴，下棋，你會的我都會嘗試學(xué)，等你回來驗收我的學(xué)習(xí)成果。”

　　“我還像以前一樣會多多進宮，看姨父姨母，陪他們玩。”

　　她語氣一轉(zhuǎn)，變得有些得意，繼續(xù)說道:

　　“有什么想贈予你的禮物，我就會放到望悅宮里，我才不會寄給你呢，我要你自己回來看。

　　所以表哥你最好給我早些回來，不然，我怕你的寢宮被我的禮物堆滿了，略略略。”

　　蘇若澄說完以后還張牙舞爪地做了個鬼臉。

　　沈昭落看她現(xiàn)在臉上沒有勉強的笑意，默默松了口氣。

　　他揪了揪蘇若澄的臉，語氣寵溺，

　　“知道了，我爭取早些回來，免得我的住處被禮物堆滿，沒地方落腳。”

　　“知道就好。”

　　蘇若澄話音剛落，便看見林無涯與程千度牽著馬在街道的另一端出現(xiàn)了，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這么快，便要走了么？

　　她還沒與沈昭落說夠話呢……

　　“師父，師兄?！?p>　　沈昭落雙手作揖，微微俯身，向林無涯與程千度問了個好。

　　蘇若澄直接上前，笑嘻嘻地與他們問候:“無涯叔叔好，表哥的師兄好?！?p>　　林無涯眉目帶笑，慈愛地看著面前兩個他看著長大的小輩，“望爾，木木?！?p>　　程千度嘴角微勾，“師弟，小郡主?！?p>　　四人相互問候后，林無涯看向沈昭落說:

　　“是時候出發(fā)了?！?p>　　蘇若澄聽聞這句，下意識立馬抓住了沈昭落的衣袖，又無力放開，最后仰頭認真叮囑道:

　　“表哥要好好照顧自己喔，盡量不要受傷，要健康平安的回來，我們在長安等著你回來?！?p>　　沈昭落感覺到剛剛蘇若澄的動作，心里澀澀的，認真聆聽完她說的話后，他語氣鄭重，

　　“等我回來，乖乖的?！?p>　　蘇若澄不言語，只管猛點頭，再推著沈昭落過去林無涯他們那邊，而后自己再走得遠了些，大聲喊道，

　　“快去吧，我知道啦，你們要一路順風(fēng)喔，我回去了?！?p>　　蘇若澄說完便立馬帶明月轉(zhuǎn)身走了，速度飛快，頭也沒回一下。

　　沈昭落不知什么時候拿出了他們各有一只的泥人在手中緊握著。

　　他盯了一會蘇若澄的背影，便緩緩轉(zhuǎn)身，翻身上馬，與他們一同駛出了城門。

　　而這廂，蘇若澄在沈昭落上馬以后，方才敢轉(zhuǎn)身凝望他的身影，直到他的身影愈發(fā)細小，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再也尋不見。

　　她眼中霧氣濃得散不開，垂眸望見自己手中握著那個代表沈昭落的泥人，頓時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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