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宿。”
捉弄了綠衣后的井宿,眉眼帶笑的走進(jìn)了朱雀閣。
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井宿停下了腳步,抬頭向前看去,穿著一身深藍(lán)色衣袍,一頭銀發(fā)的井君正站在門前。
原本還委屈不滿的綠衣,見到井宿停下了腳步,向前一看,臉色惶恐,竟然是國師,立馬神情尊敬,低下頭,喚了一聲,“國師?!?p> “嗯?!?p> 井君站在門前的廊檐下,面容嚴(yán)肅,望著井宿的目光沉了沉。
“父親?!?p> 井宿走到井君的面前,行了禮。
井君看著井宿這一身裝扮,他提聲問,
“去哪了?”
井宿摘下帽斗,如實地說。
“去祁家下了盤棋?!?p> 井君看著井宿,眸色復(fù)雜,他好像離小女兒越來越遠(yuǎn)了,別人家的孩子,要是個千金,總歸會和父親親近些,可井宿不同,從小便是清清冷冷,一言不茍的模樣,從不會問他要什么,而他對她,也不像一般的父親那樣寬容,反而比對井由相比,更加嚴(yán)厲。
可井君知道,井宿最大的弱點就在于一個“情”字,不止是家族親情,還有友情與愛情,一旦將這根繩子抓得太緊,總會有斷的時候。
“傷口可好些了?”
井君負(fù)在身后的手動了動,欲想摩挲井宿的發(fā)絲,又恢復(fù)了原來的模樣。
“已經(jīng)無大礙了?!?p> 井君摩挲了下身后的拇指,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和井宿進(jìn)行對話。
“早點休息吧,下次不要回來地這么晚了?!?p> “井宿,你要記得,這里的人雖喚你為“少爺”,可你總歸是女子和你大哥不一樣?!?p> 了了幾句話,看了井宿一眼,
井君挪了挪唇瓣,眸色落寞,欲語又止,最后還是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朱雀閣,往自己的七星閣而去。
等井君離開后,井宿側(cè)身看到了井君身后的銀色發(fā)絲。
“少爺?”
綠衣上前先推開房間的門,點好了蠟燭,卻不見井宿進(jìn)門。
井宿收回視線,踏入房門,對綠衣說。
“綠衣,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p> 綠衣放下了手中端著的洗漱盆,
“是?!?p> 轉(zhuǎn)頭替井宿關(guān)了門后就離開了朱雀閣。
深夜,井宿躺在床上,想到了井君的那一頭銀發(fā),琥珀色的眼瞳里神色忽淺灰暗。
在井宿小的時候,井君的頭發(fā)并未是銀色的,年輕時的井君,容貌俊美,氣質(zhì)與井宿如出一轍,擁有仙人資質(zhì),云昭國上上下下對這位國師都含有愛戴之情,未出閣的女子更是對井君藏有愛慕之心,每次在元日之時由井君向天祈福結(jié)束之后,圍觀百姓之中,總會有一兩條沁香的巾帕從周圍跪拜之處飄落。
只是后來在井君為云昭國出謀劃策擴充疆土五年不久,云昭國終于趁兩方勢弱,拋棄同盟,攻下趙國之后,天元帝大喜,想為井君賜婚,誰知井君對陛下說,已有心愛之人,拒絕了,沒過兩年,井君就與梁氏大婚。
誰也不知道梁氏來自何地,家里父兄官居何位,只知道梁氏是井君打小定下親事的師妹。
井家世代尊為國師,出自渡虛真人門下,而井君更是渡虛真人的關(guān)門弟子。
國師雖地位高貴,是唯一一個不必向天子行叩拜之禮之人,井家?guī)状慊饌鞒邢聛恚瑓s都是英年早逝,活不過五十。
可能是個詛咒,窺探天命,想要篡改命數(shù)的都活不長久,井家為云昭國而活,自然要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
好景不長,梁氏生下井宿沒幾年,身體漸漸消瘦,病魔纏身,縱然井君極力尋找能救夫人的神醫(yī),用最好的藥,也無能為力,最后梁氏還是躺在井君的懷里去了。
梁氏去世后沒兩天,從七星閣里出來的井君,面上沒有任何的悲傷,反而做該做的事,和平常一樣,卻比起早先年,未娶梁氏之前,顯得更冷漠,不愿與人同話了。
井由連夜策馬,趕了幾天幾夜的路程從漠北趕回京都,卻連母親梁氏的最后一面也沒有見著。
井由回漠北的那個早晨,井君出現(xiàn)在眾人的目光之下,送井由離去時,那頭黑發(fā)早已變成了銀發(fā)。
井宿還為此問過父親,他的頭發(fā)怎么了,井君面容倦怠,只說了一句話,
“年歲高了,有些累了?!?p> 伴隨著輕緩的呼吸聲,井宿想著父親,又想著那天下著春雨的夜晚,像個孩子一樣在母親靈位前,緊緊抱著她嚎啕大哭的大哥,
井由紅著眼眶,對懷里的井宿說,
“井宿,哥哥發(fā)誓,不管發(fā)生任何事,哥哥都會護(hù)著你,不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p> 順著晚間微涼的春風(fēng)從未關(guān)的窗戶溜了進(jìn)來,井宿陷入了淺眠,窗外月明星稀的天色,突然間被黑云籠罩,下起了薄薄細(xì)雨。
…
七星閣。
“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喝酒了?”
“又欠罵了不是?”
“再喝下去,傷了身體了可怎么辦?”
“喝醉了,我可不會管你的?!?p> 杏花林中,杏花樹下坐著一個拿著酒杯的酒鬼,那酒鬼有一頭銀發(fā),滿身落魄,深藍(lán)色的衣袍皺巴巴,沾了杏花瓣和黃泥,一雙丹鳳眼里有后悔,痛苦不堪,哪有平日里的俊朗可言。
井君眼前一片迷糊,他看見梁氏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從林間走來,皺著好看的柳眉,溫柔的眸子里帶著嗔怪,上前,拿走了他手中的酒杯,耳邊有著熟悉地叨擾聲。
井君不敢啃聲,緊緊注視著面前那個人,呆呆地看著她,他眼眶逐漸濕潤,
“夫人,”
“你回來了?”
“你可回來了!”
梁夢溫軟著臉龐,眉間溫柔,瞧著井君臉上的緊張,打趣井君,
“我的夫君這是在說什么胡話呢,我能去哪了?”
“讓你喝酒,喝多了吧,以前也沒見你這般模樣?!?p> 梁夢抬頭,又看了看天,眼里含著擔(dān)心,對著井君道。
“快回去,下雨了?!?p> “受涼了可不好。”
井君顫巍巍地伸出手,眼角滑落一滴淚,他想抱抱梁夢。
井君卑微地看向眼前的梁夢。
“求你,”
“你別走好不好?”
“不要離開我,好不好?!?p> 井君像個要無助的孩子,一碰到梁夢,她的身軀皆為幻影,隨之消散,
細(xì)雨飄落在了他的長睫上,成了一層薄薄的絨毛,睫下的雙眼懸著水汽。
井君全身透著深夜浸透的涼意,劍眉柔情,眼里繾綣,杏花林中淡淡花香,是屬于她的氣息。
帶著孩子氣的語氣,企圖讓妻子出現(xiàn)。
“你走了,我就又喝酒了?!?p> “可不喝酒,怎么能再見到你?”
話音落下,周圍偏身只有杏花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