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書坊開業(yè)已經(jīng)有十余日了,然而每日里門可羅雀,新版《三國演義》更是無人問津。
蘇州城里的三大印書坊,暗暗竊喜的同時,對唐家也漸漸輕視視起來。
…………………
春風一度樓里的一間客房之內(nèi),青銅樹燈影影綽綽,推杯換盞間,琵琶聲聲。
“原本還聽說唐家那個唐解元,很得朝中幾位大老爺看中。
哎呀!現(xiàn)在看來啊!肯定是以訛傳訛了!名不副實,名不副實??!”蘇州書坊的東家蘇旦不屑道。
“哼!我早說了!那唐家只不過虛有其表而已,你們愣是不信!非要君子動口不動手!看看,這不是瞎耽誤功夫是什么?”徽州書坊的掌柜岳云鵬附和道。
“話也不能這么說,有倒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那唐寅如今雖然只是一個舉人,但是諸位別忘了,明年可就是大比之年吶!
應天府的解元,若是一朝魚躍龍門,諸位將情何以堪呢?”金陵書坊的掌柜陳朝宗,顯然更加的老謀深算。
“陳掌柜!你真是多慮了呀!
若是說魚躍龍門,弘治十二年那一科,那唐寅為何沒越過去?
照我來看呀,當年在應天府,他只不過有可能是走了狗屎運而已!
如今好運氣用盡了!
哼哼,我看只怕是懸!
活生生的例子多的是,多少才子窮其一生,也邁不過會試這道坎!”岳云鵬一副很看不上唐寅的樣子。
“岳掌柜!大比在即,等等也就是幾個月的事,穩(wěn)妥起見,咱們還是按原計劃行事吧!”陳朝宗很不贊成岳云鵬一直倡導的直接撕破臉皮,來硬的。
岳云鵬氣咻咻的道:“瞻前顧后,顧及這,顧及那,這不是瞎耽誤功夫嗎?
我們徽州書坊可沒有那么大的耐性!”說完,他含恨起身,竟然不忿的拂袖而去。
陳朝宗搖頭嘆息一聲:“哎!還是心太急!沉不住氣呀!年輕氣盛終難成大事!”
蘇旦諱莫如深的一笑,一改立場,直言不諱道:“陳兄不用管他,既然他想要沖到前面,咱們何樂而不為呢?”
陳朝宗啞然失笑:“你個蘇老二呀!我就說嘛!你不可能如此短視!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二人相視大笑。
唐氏書坊開業(yè)的第二十日,《西游記》正式開售。
此番,唐季有了周密準備,蘇州城里的說書先生處,每處免費贈送前五章。
當場開說者,每場額外再加二十文。
這些事,全都交由府中處事機靈的下人,以及得月樓、和印書坊里的那幾個機靈伙計去辦。
有徐經(jīng)坐鎮(zhèn)唐氏書坊門市,唐季便與老神棍一起去城中最大的福祥茶樓聽說書。
時值吃早茶時間,蘇州人崇尚早上皮包水,晚上水bao皮。
也就是,早上要喝早茶,晚上要泡澡的意思。
茶樓里客似云來,人聲鼎沸。
一名說書先生正在賣力的說著《水滸傳》。
講到興起之處,但見他口沫橫飛的吟道:“仗義是林沖,為人最樸忠。江湖馳聞望,慷慨聚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
四周傾聽之人,頓時連聲叫好。
一時之間聲震屋宇。
唐季找了個位置坐下之后,老神棍一點兒不把自己當外人,喚過小二,直接開點。
什么糖粥啊,蟹粉湯包啊,桂花雞米頭,蝦餃,黑金流沙包,叉燒,點了滿滿一桌子。
也不管唐季,眉開眼笑的就只顧著自己饕餮。
唐季不以為意,細心的他發(fā)現(xiàn),這位說書先生面前的案幾之上,正靜靜躺著一本《西游記》。
不用說,這肯定是早上自己安排人送的那本無疑了。
不動聲色,唐季一邊小口小口的喝粥,一邊注意著說書先生的下一步舉動。
不一會兒,《水滸傳》講了幾段,說書先生竟然又換成了《西廂記》。
唐季決定不等了,尋個停頓處,大喊一聲:“能不能換個新鮮點的?老先生若是能讓諸位聽得滿意,這錠銀子就權當是你的茶錢了!”
說著,就將手里的十兩銀錠朝空中拋了拋。
說書先生猛然間被人打斷,起初還略有不悅,此時看見了十兩白花花的銀子,頓時,不悅一掃而空。
“這《西廂記》確實是老了些,既然這位公子不喜,那老夫就講《竇娥冤》如何?”
唐季搖搖頭:“老本子而已!折子戲都看好幾回了!”
“那就《桃園三結義》?”
唐季還是搖頭。
“《梧桐雨》,《倩女離魂》?”
唐季依然還是搖頭。
說書先生不悅了:“公子莫不是在消遣老夫?這也不聽那也不聽,你到底要聽什么?”
有那仗義之人亦是看不下去了,紛紛出言指責:“要聽書就聽,不聽趕緊走!莫要攪擾我等?!?p> “就是!好不曉事的小子!”
“跑這耍闊來了吧?”
“哎呀!公子哥,真是……”
唐季實在很無語呀!
原本是想讓說書先生自己醒悟的,拐了這么大個彎,誰曾想,這老頭竟然是個榆木旮瘩。
于是,只能明言:“今日唐氏書坊不是在開售新書嗎?老先生不妨說來聽聽?圖個新鮮嘛!”
說書先生一副頗為為難的樣子,吞吞吐吐道:“公子有所不知,這個本子不能說,真的不能說!”
唐季似乎有點兒明白了,追問道:“有什么不能說的?你說你的書,難不成誰還能封了你的口不成?”
“公子還是莫要再問了!小老兒確實不敢說這個本子!”
到了這個時候,唐季若是再猜不出來怎么回事,那他可就真的是榆木疙瘩腦袋了。
老神棍亦是明白了,這是有人在暗中威脅這些說書先生啊!
說書先生弱勢群體,焉敢得罪那些坐地虎?
白花花的十兩銀子,動動嘴皮子的事,說書先生都不敢賺,可想而知后果很嚴重?。?p> 搞不好就是以性命相威脅的,這,未免也忒狠了點兒吧?
說書先生這兒都威脅上了,書坊的必經(jīng)之路上,肯定亦是難逃算計。
“怪不得這近一個月來,一本書也沒賣出去,狗ri的夠狠!夠絕呀!”唐季有點怒了。
不怪他發(fā)怒,這特么,完全已經(jīng)超出了文斗的范疇了嘛!
以勢壓人,如此赤裸裸外加毫無顧忌,這是欺負唐家無人?。?p> “欺人太甚!好,好,好,咱們走著瞧!”
唐季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亦是在心中發(fā)了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