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身后有人
坊市中，站在人群最后，如果非要找一個詞形容方明誠的心情，那就是舒服——太他娘舒服了。
嗅著雨后特有的泥土味道，看著舞臺上幾個戲伶唱起大戲，仿佛生活的節(jié)奏一下就慢了下來。
和風(fēng)暖陽，生活就該這么愜意。
坊市的戲是完全免費的，隨便看，他們的盈利模式很低效，每當(dāng)一段戲結(jié)束之后，會有個男子拿著銅鑼在客人面前走一圈，各種求打賞。
客人們覺得好的就會扔出幾文錢——不給也無所謂，收小費的男子不會刻意為難你——他還得去別人面前轉(zhuǎn)轉(zhuǎn)呢。
所以說，只要一個人在任何一件事中，不用考慮錢的問題，那就剩下詩和遠(yuǎn)方了…
打賞？
不可能的…白嫖才是王道。
方明誠此時就是這種心態(tài)，每當(dāng)那邊收賞錢的男子過來，就拉著黃宣躲到一旁，賞賞美景，看看新貨，再不濟干脆抓個路人做個市場調(diào)查…問問他覺得云軒樓最近食譜如何如何…
此番‘齷齪’行徑，甚至已經(jīng)引起了男子的注意，看向兩人的眼神都不太對…
某時，和這男子對視一眼，黃宣直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眼神不自覺有些躲閃…像做了什么壞事，被人當(dāng)場抓住一般…
這一上午光景，兩人一文錢沒賞，卻足足聽了七八場戲，說不過去啊…
反觀那方小二，待男子走后依舊沒事人一樣看著戲。無奈之下，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他一同看向臺上。
“你說那位芊芊姑娘何時才能上場？”不自在的黃宣問道。
“必要一兩場吧，她是臺柱子，得壓軸出場。”方明誠回答道。
草根專場的平民偶像，自然得端著架，跟斗地主一樣，哪能一上來就扔王炸。
“再等等吧，那芊芊唱戲很專業(yè)，你聽過就知道了?！?p> ……
……
坊市某個偏角落的地方。
綠荷站在糖人攤子前，雖是看著攤子上的糖人，眼睛卻總是‘漫不經(jīng)意’的掃向戲臺方向。
看到站在人群后方的那個人，每當(dāng)戲社的人走到他身邊，便總是躲著，不給賞錢。
綠荷羨慕的看著那個方向…
可以每天在二哥身邊多好啊，開開心心的，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沒有拘束，每時每刻都是快樂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到這里，更不知道為何非要跟著小二哥。
自從昨天晚上他回來后，沒有先告訴自己，心思便已經(jīng)變了吧。
綠荷輕嘆一聲，再說今早，二哥他竟怕自己看見那白紙，難道他還有秘密要瞞著自己不成？
自己不是他最親近的人么…
這種擔(dān)憂，不知是擔(dān)憂他，還是擔(dān)憂著自己。
每每看向方明誠，女子的眼光便總是若有若無的幽怨…
……
……
戲臺上，當(dāng)芊芊姑娘走上臺，人群便響起歡呼聲。
“此女子如荷花一般，簡直出淤泥而不染啊，難得難得！”
“看賞看賞，那人你過來，這三錢銀子且給芊芊姑娘送過去?！?p> “《別情郎》！芊芊姑娘成名之曲！”
方明誠在人群后邊，聽著這些叫喊聲，只覺得特別耳熟。
看賞…別情郎…還有花…
臥槽，這不跟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聽過的一模一樣么？
正想著托的問題，那邊臺上已經(jīng)開唱了，聲音依舊清靈透徹，讓人聽了就覺得身體像過了電似的。
照理說，這么好聽的聲音，還用找托？
方明誠是迷糊了，便問黃宣:“黃兄，你覺得這戲伶唱功如何？”
黃宣正仔細(xì)聽著，點點頭道:“宛如可使沉魚出聽，如此年紀(jì)卻仍有這樣的嗓音，且唱詞精準(zhǔn)，實屬不易?！?p> 方明誠哦了一聲，既然黃宣都這么說，那這老姑娘的水平確實是出類拔萃咯。
那找這么多托干嘛？難道是他想多了…
疑惑著走到另一邊，方明誠便看到了那幾個狂熱的觀眾，他們是離舞臺最近的位置。
幾個人全程激動著，揮著手，跟現(xiàn)在的腦殘粉沒什么區(qū)別…唯一的區(qū)別可能就是差兩根熒光棒了…
看樣子卻是自己想多了，他們的樣子倒不像是裝的，咦？貌似比第一次來的時候熱情多了？那時候其中一位還沒這么聲嘶力竭…
這時黃宣也跟了過來，那邊拿鑼的男子又開始收賞錢了，這里稍稍安全一些…
“小二，這女子唱功比起官伶也不遑多讓，不如就選她吧?！秉S宣頗為尷尬，想著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好?？此臉幼?，好像根本沒有打賞的意思。
方明誠沒有回答，側(cè)耳聽時，忽然皺起眉。
有些不對，還是有違和感。
那天他來時就隱隱覺得不對勁，但哪里不對勁卻是說不上來。
但這會，臺上的芊芊沒有動，他換了位置，卻忽然間明白了。
在東側(cè)時候距離戲伶比較近，聲音該小一些，而到了西側(cè)，離她遠(yuǎn)了，聲音怎么反而稍稍變大了呢？
這時代又沒有擴音器，也沒有調(diào)音師，不可能發(fā)生這種事情的！
假唱！
方明誠瞬間便得出結(jié)論，這個芊芊姑娘原來一直是在假唱！
明明聲音宛如天籟，還畫蛇添足一般找?guī)讉€托，這不正是心虛的表現(xiàn)么？
方明誠忍不住抽嘴角…媽的，這是不是古代，這種事情都搞出來了？
“黃兄，走，咱們?nèi)ズ竺婵纯?。?p> “去后面做什么？這位芊芊姑娘難道不合你心意？”
“她差點意思，后面一定還有更好的?！?p> “……”
……
……
忽然看到二哥拽著黃公子走向后臺，綠荷不由的好奇向那邊瞧了瞧。
她剛剛很擺攤的打聽過，臺上那女子叫做芊芊，是風(fēng)華戲社臺柱子一般的人物。
按照二哥平時的作風(fēng)，想來定會去結(jié)識一下那女子，而且他的打算也與自己說過一些，二哥想讓名聲大些的戲伶來酒樓駐唱，這事一直就是有的。
云軒樓要多了一位女子，她是高興的，這樣一來也好有個伴，二哥也是這樣告訴她的。
‘我去看看那女子，幫參謀一番他不會怪我吧？若是二哥問起來，就說是碰巧過來遇見了，想來二哥也不會責(zé)怪我?！?p> 這樣想著，綠荷和攤販笑著告別，準(zhǔn)備去看看兩人究竟要做什么。
剛離開攤位，卻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綠荷回頭，只見有個老者站在身后。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