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奇接過“大雷音寺”匾額,托在胸前,閉上眼睛,用靈覺感應(yīng)。
心湖平滑如明鏡,映照著匾額上古樸雋永的字跡。突然,孟奇心湖之中的大雷音寺匾額放出琉璃凈光,大光明,大無畏,大慈悲。
光芒匯聚,變成了一扇透著佛光的虛幻之門,孟奇懷中的小玉佛自行飛了過去,鑲嵌入門中。
虛幻之門沉重打開,露出了佛光氤氳的景象,看不清里面。
“靈山之門真的被打開了!”羅勝衣驚詫出聲,怎么可能這么巧,第一次嘗試就成功了。而且蘇孟身上竟然有一件佛寶?這可從沒聽他提起過。
“小和尚真是佛性深重,與佛有緣啊?!苯莆⑿σ饕鞒雎?,雖然言語中帶有笑意,但熟識的幾人都聽出了其中潛藏中的凝重之意。
“......走一步看一步吧?!泵掀嫖⑽⒊聊罱K吐了一口氣,狀似輕松道。
他扭頭看向王珝,卻見其正捂著胸口,微微皺眉,不禁疑惑道:“王師兄,你這是怎么了?”
“不知道,只是感覺有哪里不對勁?!蓖醌嵃粗乜冢攧偛诺姆鸸庹丈湓谧约荷砩蠒r,他胸口的如意圖騰突然有了異動,微微發(fā)熱,讓他有些不安。
“或許只是受到了刺激?!毙睦锇参孔约海醌嵏惺芰艘幌伦陨頎顩r,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于是看向愣在一旁的四妖,向奔波兒灞打招呼道:“那貧道等人就先走一步了?!?p> 說著王珝手中出現(xiàn)一柄水色如意,輕輕一招,腳下九龍鬧海陣齊齊震動,九條水龍仰天咆哮,將周圍所有水流全部吸入口中,然后投入了王珝手中如意,在其上留下了九條龍紋。
云開霧散,日光下徹,王珝揮手招來清流,裹著其他八人一齊進入了光門。孟奇手里還抱著那面匾額,如今其上禪韻流轉(zhuǎn),佛光生輝,一看就不是凡物。
王珝一行人進入后,那蚯蚓妖看了一眼正在發(fā)愣的奔波兒灞,干脆利落地散去了土石大蛇,任由碎石土塊在泥濘的地面上散落一地,一道三尺來長的光影便竄進了已有虛幻跡象的光門中。
眼瞅著佛光收斂,大門搖晃,即將消失,奔波兒灞終于從孟奇身居佛寶的驚訝中回了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東西,它珍而重之地從懷中掏出一串念珠,打入光門,使其暫時穩(wěn)定下來,便卷起碧波帶著黃獅、黑狼進入了光門。
奔波兒灞三妖的身影消失后,光門開始如水波蕩漾,終于在一陣劇烈顫抖后破碎成漫天光點,消失不見。
許久之后,遠方零散出現(xiàn)了幾道架著妖風的黑影。
......
重巖疊嶂,隱天蔽日。王珝等人入了光門,只見一片巍峨大山矗立于眼前,雄壯之中又不失靈秀。放眼望去,目中所及皆是山巒起伏,卻不知山后又是何等景象。
“我們走快些,最好不要和那些妖怪撞上,畢竟非我族類?!蓖醌嶞c了一句,孟奇等人紛紛點頭。
既然是靈山,那便是要登山了。王珝手持水元如意,有陣法存于其上,一舉一動都有沛然大力加持于身,即使帶著八個小伙伴也不耗力氣,因此一行人很快就上了山,來到了一條大河邊。
這條大河橫穿山脈,足有八九里寬,波浪滾滾,逝者如斯。河水隱帶奇異氣息,似乎紅塵萬丈皆沉沒于水中,其間繁華景色如走馬燈般不停變幻而過,教人心折。
王珝有些躊躇,按理說他直接駕云飛過去便好,但是若能像凡人一般渡過這條河,自然會有脫胎換骨的好處,他對此有些眼饞。可他又無法說清楚他是如何知道這些消息的,如此,心頭考慮間速度便不免放慢了不少。
幸好孟奇此時已經(jīng)回過神來,看見此河便急忙招呼王珝道:“王師兄慢些,這河水有些奇異,恐怕不能飛渡?!?p> “孟師弟有何高見?”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王珝順勢按下云頭,九人落在河邊。不遠處便是一座獨木橋和一塊石碑,上刻“凌云渡”三字。
“我曾經(jīng)翻看過一些佛經(jīng)殘篇?!泵掀嫘闹懈垢逡呀?jīng)打好,此時只管念就行了,“這凌云渡該是眾佛所在靈山腳下的大河,有劃分兩界之用。其上鵝毛不浮,內(nèi)蘊種種苦難,能叫仙神謫落紅塵?!彼g盡腦汁很是用了些高大上的詞語,總之怎么可怕怎么來。
張遠山等人聞言,都有些警惕,干脆找了一塊木頭扔到河中,果然如同金石,入水而沉,沒有一點停留。
“飛渡恐怕出問題,渡河又無物可依,這該如何是好?”羅勝衣苦悶道。
“自然是靠這個了!”孟奇把手中匾額丟入水中,“此乃佛寶,不在紅塵之中?!?p> 匾額落入河中,飄飄忽忽,隨浪起伏,果然沒有下沉。
“佛陀渡盡眾生,又如何渡不了我們九人?”孟奇見其他人有些躊躇,不敢踏上匾額,于是打氣道。
“此言有理。”王珝出言肯定,當先一步踏上匾額,匾額起伏晃蕩不變,沒有一點下沉。
見狀,孟奇、江芷微、阮玉書、葛懷恩先后踏上匾額,將上面空間擠得滿滿當當,沒有余地。
“匾額不大,五人已是極致。不如......”張遠山正想說不如分兩批來渡時,卻見匾額上莫名多出來一人的余地,于是住了嘴。
“張師兄,渡盡眾生啊!”孟奇拉長聲調(diào),笑意隱含,扭頭示意齊正言先上來。
果不其然,齊正言剛剛踏上匾額,王珝只覺周圍空間似乎有了變化,定睛一看,匾額上仍有一塊空地可供一人站立。
“佛陀威能,果然非我等所能揣度。”張遠山感嘆一聲,便和符真真、羅勝衣一起踏上匾額。每上一人便又多出一處余地,最終當眾人盡皆上來時,便再沒有多余的空位可容立足。
“各位站穩(wěn)了?!蓖醌嵳泻粢宦?。
刻有“大雷音寺”的古舊匾額不聲不響,卻輕而易舉地承擔了九人分量。王珝引來風力,一行人向?qū)Π讹h去,他曾有心收集一些河水,但又恐引發(fā)什么異動,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匾額離岸,其上九人只覺渾身突然一陣輕松,功行各自都有所長進?;仡^一看,卻發(fā)現(xiàn)九具尸體順流而下,飄飄蕩蕩不知去向何方。
“這?”張遠山看向孟奇,等其解釋。
“恭喜大家褪去肉體凡胎?!泵掀嫘θ菘赊洌D(zhuǎn)眼又看見了王珝,見他盯著下游不發(fā)一言,于是問道,“王師兄,你怎么了?”
“沒什么,剛才走神了?!蓖醌崜u搖頭,加入到大家彼此的道賀聲中,面上笑意盈盈,但他心中卻始終有些不安。
方才脫去肉體凡胎時,他覺得像是脫去了一層壁障,他知道這是好事,說明自身肉身元神進一步相恰,周身許多竅穴也隨之自然凝練,修為深厚不少。
但是他胸口如意所在之處也有了異變,如同火燎一般轉(zhuǎn)瞬即過,正當他以為是錯覺時卻又于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自己的那具“尸體”竟然一下子變得虛幻,如同泡沫般幻滅,等他再定睛細瞧時又一切如故,沒有半點異狀。
“阿難化佛為魔,逆轉(zhuǎn)萬佛大陣,此處多有詭異不詳,得小心才是?!痹谛闹懈嬲]自己一定要小心行事,王珝握住手中如意,仔細操縱起匾額來。
不多時,眾人到了對岸,只見山峰巧列、怪石嶙峋、上入霄漢、云霧繚繞,一條小路蜿蜒上升,沒入山中,竟不知終處。
九人各自持兵在手,孟奇夾著匾額,一行人沿著山路向上走去。
前行一陣,一座宏偉石門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石門表面破破爛爛,多有裂隙破損,不成模樣。但仍有特殊,遮住了望向后方的所有目光,隔斷了一切聲音,讓人難以窺探靈山主體的狀況。
“過了這扇門,應(yīng)該就能遠遠看到大雷音寺和各處佛剎,以及功德池、青蓮花……”身為半個和尚的孟奇猜測道。
“但也有可能是一片廢墟,畢竟妖圣曾打入靈山。”王珝補了一句。
“的確如此。”孟奇點頭贊同道。
見二人如此言論,江芷微等人也不由得緊張起來,符真真抱著照妖鏡,阮玉書手上多出一桿小箭,面對這等險地,沒有任何人敢大意。
越過石門,眾人眼前突地一暗。石門外的明亮天色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虛空中布滿的處處黑色縫隙,恍若吞沒了光明。
狂風大作,化成無數(shù)條巨龍盤繞,透過它們,隱隱能看到一根鐵棍,上撐天,下抵地,山峰粗細,兩頭皆有金箍。
電光雷蛇繞其飛騰,青色蓮花不住生滅,每一道雷光中,每一朵蓮花里,似乎都有一個世界生滅。內(nèi)里星辰密布,構(gòu)成云朵,連為銀河,無垠寬廣。
天邊的滾滾悶雷擾人心煩,但孟奇仔細去聽后才發(fā)現(xiàn)那并非雷聲,而是一句回蕩萬古的暴喝聲:
“俺老孫這一生,不修來世!”
“這......”孟奇眼瞳驟縮,不敢置信,這是大圣?難道自己要碰見少時心中的偶像了?
“王師兄,這該......王師兄?張師兄?真真?”耳邊江芷微的呼喊聲把孟奇拽回了現(xiàn)實,他扭頭望去,只見剛剛還在他身邊的王珝竟然莫名消失不見,除此以外,張遠山、符真真、葛懷恩三人也沒了蹤影,九人小隊眨眼間就變成了五個人。
“這是怎么回事?”羅勝衣皺起眉頭,疑惑不解,“他們四人怎么一瞬間就消失了?”
“不知道,”孟奇也是摸不著頭腦,“莫不是剛才經(jīng)過石門時發(fā)生變故了?”
“......有可能,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苯莆①澩嗣掀娴牟孪?,又提出了下一個問題。
“要么靜待時間截止,回歸后再看王師兄他們情況如何。要么嘗試進行搜尋......”阮玉書言語未盡,但孟奇已知話中含義。
憑良心說,他自然是要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但是靈山內(nèi)部狀況不明,看樣子顯然十分危險,他又擔心沒找到王珝等人自己一行人卻遇到了危險,那就劃不來了。
“不管怎么說,我們先離開石門,我擔心久待下去,還會出現(xiàn)類似事情?!绷_勝衣提議道。
“也好?!泵掀纥c頭贊同,旋即和羅勝衣、江芷微、齊正言、阮玉書四人遠離了石門,準備找一處安全地方再論其他。
行了一段距離,他們繞過一塊巨石,卻看見了奔波兒灞從另外一邊繞了過來。它雙眼間滿是驚恐,身上多有傷勢,似乎遇到了強敵。
“是你們......”奔波兒灞看見孟奇等人,先是一驚,卻又發(fā)現(xiàn)他們?nèi)藬?shù)不全,而且沒有王珝身影,眼里的驚恐全部變成了兇厲,“想必你們身上一定有些療傷寶藥吧?”
“碧波王......”
孟奇五人的心墜了下去。
......
靈山深處,一雙冷漠的眸子看著孟奇等人與奔波兒灞戰(zhàn)在一起,沒有任何感情。
“你果然沒死,趁著進入靈山的時機把他送走,連他褪去的肉殼也一并毀去,是不想我進行干涉嗎?”看了一陣孟奇等人,冷漠眸子的主人抬起頭,似乎是對著虛空說話。
雷電生滅互轉(zhuǎn),狂風化作巨龍,青蓮凋零綻放,與之前相比,這里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不說話以為我就不知道了?你既然開始落子了,說明你的那個想法得到驗證了?”見無人回答,冷漠雙眼的主人不以為意,繼續(xù)問道。
“哼,只要你不要干涉我的棋子便好?!比允菬o人應(yīng)答,神秘人卻像是聽到了什么,淡淡道了一句。
狂風停滯了一個剎那,雷電泯滅后亦有一瞬間未曾亮起,似乎有無形之物就此離去,阻礙了它們。
“上下四方有極乎?有又如何,無又如何?不成彼岸,終不知何為天意......”眸子的主人感嘆了一句,手指在掌中一方古印上輕輕一抹,旋即又把注意力投回了奮力苦戰(zhàn)的孟奇所在之處,繼續(xù)關(guān)注起那慘烈的戰(zhàn)場來。
......
某方大世界,一處烏巢之中。
混沌霧靄緩緩流動,遮掩住了一切。
一顆朱紅葫蘆隨意地被擺在烏巢之內(nèi),其下壓著一卷淡金色榜文,上面書寫了眾多名諱,不時有幾個名諱失去蹤跡,又有幾個未曾出現(xiàn)的補充進來。
淡白近乎無色的光芒一閃而逝,“王珝”二字從上面消失。
朱紅葫蘆微微一顫,旋即平靜下來。
......
“上下四方有極乎?”
三十三天外,兜率宮中,煉丹的道裝老者似嘆非嘆地道了一句,引起了兩名童子的注意。
見老者仍然閉著眼,坐在八卦爐前,兩名童子對視一眼,也沒有上前問答。
時間緩緩流逝,殿中不知歲月。當下方西牛賀洲上的一切都平息后,距離道裝老者發(fā)言感嘆已然過了七日,金袍童子和銀袍童子都已把此事拋在腦后。
“無極之外,復無極也。”
閉目煉丹的道者張開雙眼,目中似乎另蘊一方諸天萬界,一道模糊長河于其中凸顯。他再次開口,幽幽感嘆道。
(本卷完)
蓬萊靈海君
本卷最后一章,雖然多寫了一千字,但還是感覺有些倉促……就這樣吧,后面還會有一章卷末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