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萬辰亦同易天到醫(yī)院一處露臺上,“嫂子?”
易天瞄了眼病房的方向。
萬辰亦沒說話,“那就是未來嫂子了?”
易天二十八歲,雖沒正兒八經(jīng)談過戀愛,但掛著心理學(xué)博士的名頭,這點(diǎn)兒關(guān)系,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
“別往家里說。”
“懂。”
“易天,我想…”
“你想讓我?guī)退纯矗恳孕睦矸矫?。”易天來之前,便從院長那兒聽說過,萬辰亦帶來一個女孩,看病時,除了萬辰亦,鬧騰地沒人能近身。
“以目前看來,她極度缺乏安全感,應(yīng)該伴隨一定程度社交恐懼癥,具體的話,得當(dāng)面診治?!币滋煺f。
“算了,她不會同意的?!比f辰亦考慮了很久,他知道她對別人的抗拒,對心理診治肯定會抗拒。
“我可以這兩天,幫你關(guān)注一下她?!币滋旖ㄗh道。
能讓易天幫忙看一下,總歸是好的,萬辰亦也就默認(rèn)了。
兩人一同回到病房,洛木側(cè)著身子假寐。
剛剛的檢查,讓她疲倦極了。她耷拉著眼皮,看了眼萬辰亦,便又閉上了。
像只懶貓,蜷著午后的床上,曬著陽光。
這是她一定要的,護(hù)士出門前打算幫她關(guān)上窗簾,讓她好好休息一番。是她自己說,陽光不錯,所以反而讓護(hù)士幫忙把窗簾來開。
洛木閉眼后,腦子里又閃過一抹白色身影,她睜眼,朝易天看去。
易天皮膚很白,高而手,翩翩儒雅,書生氣質(zhì)。看見洛木的眼神,微微一笑。
兩人對視片刻。
“出去。”洛木語氣十分不友好,因?yàn)橐滋煊写蛄克囊馕丁?p> 她似乎對別人的眼光和打量十分敏感,也十分討厭別人對她的探究。
這幾天醫(yī)生總是要時不時查看她背上的傷和手臂,本就不喜歡被別人觸碰的洛木很是煩悶,心情不好,自然臉色不好。
易天撞槍口上,受點(diǎn)兒冷言冷語是自然的。
“洛…”
“我不需要看心理醫(yī)生?!甭迥疽粋€眼刀飛過去,易天笑容凝滯片刻,便又活了來,退出了病房。
是他低估這女生的厲害,但與此同時他也來了興趣。
萬辰亦走過來,洛木轉(zhuǎn)過了頭。
“洛木。他是我表弟,來看看你,沒別的意思。”他企圖解釋,但此時還是有些心虛。
洛木回頭,“你回去告訴他,他那個心理醫(yī)生標(biāo)志的笑容,很假?!甭迥緲O少和萬辰亦解釋。
“好。”
萬辰亦坐旁邊幫她削蘋果,但那雙精致修長的手,彈彈鋼琴不錯,做起削蘋果來,確實(shí)有些慘不忍睹。
端著一盤好不容易削好的果盤,他遞給洛木,“不好意思,確實(shí)沒怎么做過?!?p> “嗯??吹贸鰜怼!毕鞯霉舛疾皇6嗌?,確實(shí)是沒怎么做過。
洛木拿過一塊,慢慢嚼著,吃完一塊,萬辰亦又遞上。
“我不喜歡你。萬辰亦?!甭迥究粗?,這是她第二次說這話,這一次居然心里會有些不忍,有些說不清的情緒。
萬辰亦依舊看著她,“我知道?!闭Z氣微涼,像早春的融雪,流進(jìn)洛木心里,一顫。
“我…”
“至少還是朋友,不是嗎?”
“你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塊捂不化的冰,或者說,我本來就鐵石心腸?!甭迥菊f這話時,眼神閃了一下,自己無察,萬辰亦卻看在眼里。
“對?!比f辰亦并不否認(rèn),洛木心里有些墜墜的。
“但如果冰化成水,也許就從指縫溜走了。如果不鐵石心腸,別人就把你帶走了?!比f辰亦一字一句,像一粒粒火石,燙在洛木心上,“滋滋”作響。
這樣的談話,總無疾而終,洛木依舊躲著他的好,萬辰亦則總保持讓她舒適的距離,一步不離。
易天那日回去后,以萬辰亦表弟身份看過洛木一回。
洛木沒有第一次那么排斥,兩人輕聊兩句,易天就不再打擾。
“她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表哥眼光不錯?!币滋熳谧约旱脑\室,看著對面喝著咖啡的萬辰亦。
“你才見過她兩次,也沒聊多少吧?”
“感覺,心理醫(yī)生的感覺一般很準(zhǔn)。”易天絲毫不吝嗇自己對洛木的稀罕。
讓萬辰亦心里突突的。
“放心,你都搞不定的女人,我也就不做無謂的嘗試了?!币滋祀m在洛木哪兒絆了腳,但看此時的萬辰亦,也還是能知其一二的。
“她今天出院?!?p> “這么快?”
“她有工作?!比f辰亦沒多說原因,但易天多少能看出來。
不過他不擔(dān)心,因?yàn)樗@表哥,如此優(yōu)秀,滴水石穿,鐵杵也總能磨成針,就是怕依著洛木那性子,最后非得搞個兩敗俱傷。
又是一次,萬辰亦把洛木送回到機(jī)場,送往別的人身邊,這該多不是滋味。
如果洛木能早想到這層,也許后來很多事情,多不會再發(fā)生。
剛到機(jī)場門口,天空便飛起了毛毛細(xì)雨,洛木心里有些悶,右眼皮跳了下。
坐在車上,心里砰砰響。
“萬辰亦?!?p> “嗯?”
“我走了?!?p> “嗯,注意安全?!?p> “你也是,注意安全?!甭迥具M(jìn)機(jī)場大廳,心里莫名其妙的慌,她轉(zhuǎn)頭去看,萬辰亦的車慢慢消失在雨里。
她起步往外去,早看見她的邱凌走來,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怎么往外走?。 鼻窳枰詾樗д?,嘲笑道。
“沒事,走吧!”洛木心欠欠地跟著邱凌上了飛機(jī)。
飛機(jī)剛滑出跑道,就開始顛簸,爬到半空中時,顛簸加劇。
機(jī)組人員在廣播里循環(huán)通知,告誡乘客不要驚慌,保持冷靜坐在原位。
飛機(jī)好不容易爬到預(yù)定高度,終于平穩(wěn)。
可正當(dāng)大家松口氣時,飛機(jī)開始劇烈顛簸,窗外一下子黑了下來。
“姐,這什么情況?”邱凌還算冷靜,但也忍不住抓著洛木的手,有些害怕。
“沒事?!甭迥九︽?zhèn)定下來,身邊有些膽小的人已經(jīng)開始叫喊。
飛機(jī)抖動得厲害,就像此刻乘客的心一般。
邱凌早已嚇得緊緊抱住洛木的手臂,嘴里喃喃,不知念些什么。
最狠那幾次顛簸時,大家都開始哭泣、叫嚷。
而那一刻,洛木反而平靜下來。
人的生命,多么脆弱。這一飛機(jī)的人,所有的性命,也許會一瞬間都沒了。那時候,瀕臨死亡之際,才會快速回想這一生,所悲所喜,所憶所望。
洛木腦海里飛快閃過的映像,竟然是一片漆黑,所能回憶的東西,幾乎沒有。
別人說,印象深刻的事情,會記一輩子,而她腦子里,居然什么都沒有。
這該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緊緊抓住扶手,死死望著那小小一方窗戶,黑漆漆,正如她的心里、腦海里。
忽然,那漆黑一片中,一根曲折亮白發(fā)紅的線,撕裂了黑暗,是一道閃電。
洛木眼前一亮,忽想起的身影,竟是萬辰亦剛剛目送她離去的樣子。
又幾道白光閃過,她記起了姑姑,記起了姐姐,最后窗前全白,她想起了法國小酒館,坐在那兒戴著帽子的宮澍。
那最后一道強(qiáng)光散去,飛機(jī)終于平穩(wěn)。
邱凌松了口氣,慢慢坐正了身子,所有人有一時死里逃生的幸運(yùn),而后大家便安安靜靜,仿佛沒有事情發(fā)生。
而洛木還盯著那窗外,看著烏云散去,慢慢飛機(jī)從黑暗中脫離,在一片云海之上,蔚藍(lán)天際像鏡中無染的水影,云天相接之處,淡淡渾灰,以及那一輪暮日嵌在云里深處,細(xì)細(xì)的微光撲撒開來,泛著金黃和粉紅。
她沒有逃出生天的喜悅,心情卻越來越沉,忽地,心臟驟的一痛。
“姐,你怎么了?”邱凌看她捂住胸口,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擔(dān)心不已。
“沒,沒事?!彪m只是一下疼痛,但她心里不知不覺留下了一角。
飛機(jī)安全降落在h市。
小豆子來接她們,第一次見邱凌,兩人便聊的歡,兩個自來熟放在一起,當(dāng)然氣氛活躍。
只是洛木坐在后排,思考了片刻,還是給萬辰亦編輯了一條消息,道明自己安全到達(dá)了。
或許,是經(jīng)歷了這一場小小的恐慌吧!
只是,一路上她幾次點(diǎn)開手機(jī),萬辰亦都沒回復(fù)。
她在做什么?在期待什么,洛木揉了揉太陽穴,帶上帽子,把帽檐壓的低低的,慢慢睡去。
看見宮澍的時候,那壓抑的心情才敞開了一點(diǎn)兒。
宮澍這部劇,演的是八十年代的文藝片。為了適應(yīng)角色,原本一張偶像臉的他,把頭發(fā)修理的規(guī)規(guī)整整,臉色還故意涂黑了一個色號。
“姐,這是宮澍嗎?”邱凌在一旁,看見帥哥心花怒放。
小豆子帶她上去認(rèn)識,宮澍很親切,不知和邱凌說了什么,逗得她“咯咯”笑。
洛木沒湊上去,反而看見來來往往的人后,躲到一處空地,躲清靜去了。
宮澍跟在她身后,發(fā)現(xiàn)原本就挺瘦的洛木,這兩天又瘦了些,下巴都尖了,氣色也不怎么好。
“怎么了?”宮澍走過去,還穿著劇組的白襯衫。
洛木抿嘴笑,搖著頭。
她不注意往后一退,宮澍連忙抓住了她的手臂,“嘶”洛木吃痛輕呼。
回頭一瞧,后面不小個水坑。
“你怎么了?”宮澍語氣緊張起來,作勢要去挽她袖子。
“沒什么。落枕了,肩膀痛。”
宮澍怎么信,拽過她的手,挽到小臂,就看見幾處淺淺的青紫。
他抓著她的手不肯放。
“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