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發(fā)布會,決不能出錯。
畢竟,世界上只剩下為數(shù)不多的森林了。
曾經(jīng)人類社會超度發(fā)展,資源枯竭,導(dǎo)致各國內(nèi)亂,戰(zhàn)火紛飛,民不聊生,這樣的大衰退持續(xù)了整整五個世紀(jì),直到新生物制能源濃縮再循環(huán)技術(shù)問世,才漸漸停息。
二十五世紀(jì)的現(xiàn)在,生活似乎一如既往,尚且安逸,只是世界早已變了模樣。
全球變暖,海平面上升,桑田變滄海,而森林,或被城市侵占,或被消耗殆盡,或被氣候干擾,像孤星森林這種占地面積廣、生態(tài)環(huán)境好、物種資源豐富的大規(guī)模森林,當(dāng)下全球只剩區(qū)區(qū)數(shù)十片了。開發(fā)森林,關(guān)系到全人類。
因此,國家級孤星森林自然公園項目,意義重大,影響深遠(yuǎn),獲得了全國矚目,甚至可以說在全球范圍內(nèi),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紅地毯,從臨時停車場,一直鋪到度假村文化中心禮堂。滿廳的彩燈與紅綢交相輝映。
高賓貴客紛至沓來,名帖通報聲聲不斷,無論是誰,都十分樂意來湊熱鬧。
長槍短炮已經(jīng)架好,攝像無人機準(zhǔn)備就緒,全球的觀眾朋友們,將共同見證新“生命”誕生的時刻。
今夜,注定無眠。
與眾賓客交談過后,石老板決定在開始前休息片刻,調(diào)整情緒,恢復(fù)精力。
管家適時呈上一杯紅酒。
搖晃酒杯,紅寶石般的液體輕輕旋轉(zhuǎn)滑動。
一飲而盡。
酒從嘴角溢出,灑在紅木酒桌與紅地毯上。
雪白的襯衫盛開了朵朵梅花。
管家不動聲色地拿手帕擦凈了桌板的酒漬:“老爺,衣服臟了?!?p> 石不惑沒有露出驚慌的神色,不慌不忙地松開外套與領(lǐng)帶,仔細(xì)地觀察:“是啊,不小心落下去的,我該注意一些?!?p> “需要將服裝拿過來嗎?”
“回去換吧。”
此時此刻,不斷向上攀援的閃電狀紅色射燈燈光秀,將會廳的氣氛調(diào)動起來,如浪潮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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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的高木柱上有熊熊火焰,拉長了身子沖往天空。
“喲——喲喲!”
虞族村寨的廣場上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盛裝打扮的村民們,圍繞廣場中心的篝火,列成一個個同心圓,層層人群筑成人墻,跟著音樂的節(jié)奏,旋轉(zhuǎn)行進,載歌載舞。
年輕的新郎官早已到場,他默默地叉著腰站在廣場邊緣,眼前的繁盛景象令其嘆為觀止,也令其感到陌生。這樣熱情質(zhì)樸的生活,真的能夠好好融入進去嗎?
“@@@!@@@?。ㄐ履镒觼砝?!新娘子來啦?。┐蟾绺?,你的新娘子要來啦!”鬧騰的小孩子們歡呼雀躍、奔走相告。
于是石銘見到了那名女子,像花朵一般燦爛動人。
發(fā)絲與紅色絨線一同編起,頭帶錐形小竹帽,外包紅黑方布,尖端下懸一尺紅綾,身著紅衣紅百褶裙,黑帶攔腰,外系一塊滿繡圍帛。額冠、發(fā)釵、耳墜、手鐲與項環(huán)均綴滿銀鈴,蓮步輕移,引動千響。
“今天你很漂亮。”石銘真摯地贊揚。
藍可兒指了指石銘,又指了指自己:“這些服飾,都是我父母結(jié)婚時穿戴的?!?p> “難怪,我穿著感覺挺長?!笔懻故玖司砥饋淼男淇谂c褲腿,令藍可兒笑得花枝亂顫。
“好了好了,我們走吧,接下來跟緊我就好?!彼{可兒轉(zhuǎn)身穿過人群,向廣場中央靠近。
“等等我。”石銘想要一起前進,可剛分開通道在瞬間合攏,匯聚成厚厚的圍墻,強行闖關(guān)則猶如碰壁。
藍可兒在那頭焦急地招手喊著什么,卻因歌舞嘈雜而掩蓋。
身強力壯的小伙組成蘆笙樂隊,像一座移動要塞,將石銘撞到一旁。他們目不斜視,認(rèn)認(rèn)真真地演奏樂曲。
“那個廢柴連這都過不去,沒用啊?!?p> “我看藍家是娶了個花瓶吧?!?p> 陰陽怪氣的大有人在。
此前看門的趙蛋蛋和李鐵柱互相交換眼神,露出不屑的微笑。
趙蛋蛋捏著嗓子高聲起哄:“他家祖?zhèn)鞯奶J笙如今落入他手中,怕是要蒙塵嘍?!?p> 人們哄笑起來,眼中露出戲謔的神情,樂隊大軍吹得更加賣力。
這個東西,他們很重視啊。
石銘解下別在腰間的蘆笙,握在手中觀察。
盡管與口琴形狀相去甚遠(yuǎn),但看別人吹奏方式,莫名覺得自己也能行。
試試?
石銘有樣學(xué)樣,擺起了架勢。
見此奇怪舉動,樂隊停止演奏,歌舞聲也小了幾分。大家都想見識見識,一個異類,在他人生的重要場合里,究竟如何出丑。
“嘰——嘰——嗚嚕、嗚……”
蘆笙凄厲尖叫了兩聲,光速拜下陣來,持續(xù)低聲呻吟,萎靡不振。
眾人大爆笑。
可石銘并不覺得丟臉。
在剛剛的試吹過程中,有種十分熟悉的感覺,他有把握,只要稍加調(diào)整,下一次就能順利奏響。
心若止水,狀態(tài)超然,此時不鳴,更待何時!
“月照城頭烏半飛,霜凄萬樹風(fēng)入衣。
銅爐華燭燭增輝,初彈淥水后楚妃。
一聲已動物皆靜,四座無言星欲稀?!?p> 看客目瞪口呆,是從未耳聞的新曲目。
石銘邊走邊吹,村民主動散開,讓出一條路,通向篝火晚會的另一位主角。
二人相遇,藍可兒目光灼灼,笑起來明麗動人。
她率先和著石銘的音樂舞動起來,像在空中自由飛翔的火鳳凰。
接著,鼓聲開始配合。
小孩子馬上適應(yīng)了新節(jié)奏,活潑得像蹦跶的促織。
幾名婦女勇敢加入,婀娜多姿,柔美萬千。
年邁老人也踏起節(jié)拍,搖頭晃腦。
手腳笨拙的男士們,也試著改編原先粗獷的舞蹈,努力適應(yīng)新的曲風(fēng)。
人們紛紛踴躍參與,手拉手共舞,組合回環(huán)無數(shù)。廣場重新喧鬧起來,是跳動的火焰,是奔騰的群馬,是歡樂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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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根紅色緞帶,綴連成河,由許多美麗的禮儀小姐依次展開。
八點整,剪彩儀式正式開始,發(fā)布會的重頭戲開場。
石不惑從托盤里拿起綁著紅繩的大剪刀,按照預(yù)先排練的流程,走到舞臺中央,張開大剪,將鋒利的刀刃抵著緞帶。
在場者皆屏息凝神,將聚焦于石老板身上,靜靜等待他落剪。
突然,或許是燈光過于晃眼,老石感到雙目刺得要流淚。
他眨了眨眼。
淚水中,他原先戴的白色薄紗手套,變成了手術(shù)用橡膠手套,剪刀間那細(xì)細(xì)的緞帶,則變成了鮮血淋漓的,不斷蠕動的臍帶。
石不惑趕緊使勁眨眼,將淚水?dāng)D出眼眶,再定眼一看,哪有什么活生生的臍帶,只是緞帶在輕輕飄動罷了。
一刀剪下,場內(nèi)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頭頂?shù)淖霞t色的彩球自動對半打開,灑下碎彩紙、小亮片。
后方的禮儀小姐接著展開了慶賀的橫幅。
司儀登臺采訪:“恭喜恭喜!石老板,看您剛才好像眼中泛光,哈哈,請問您此刻是什么感受,能和大家分享一下嗎?”
石不惑斟酌片刻,斷斷續(xù)續(xù)地答道:“孤星森林,作為我家族世代相傳的土地,如今敞開大門,迎接四方來客,能為全世界人類做出貢獻,我心中自然無比喜悅、激動與自豪,當(dāng)然了,還是會有些不舍的?!?p> “哈哈哈,看來您是將它當(dāng)成自家孩子一般對待啊?!彼緝x笑著打趣道。
老石閉著眼睛點了點頭,身體有些發(fā)顫。
司儀繼續(xù)說道:“今后孤星森林在大家的陪伴之下成長起來,自然會越來越好,越來越美,越來越強,定不會辜負(fù)您與大家的期待!”
眾人鼓掌。
“現(xiàn)場的朋友們,以及網(wǎng)絡(luò)上正在觀看的朋友們,”司儀吆喝道,“剪彩儀式到此結(jié)束,讓我們舉杯,一起慶祝吧!”
人們高舉酒杯,唱起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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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寨內(nèi)當(dāng)下同樣是人手一杯,大桶大桶的米酒被接連鑿開痛飲,年紀(jì)小的和新娘新郎,則享用甜甜的酒釀小圓子。
酣暢淋漓之余,男女老少用盤虞語唱起同一首歌:
“@@@……(阿哥阿妹的情意長,好像那流水日夜響;
流水也會有時盡,阿哥永遠(yuǎn)在我身旁……)”
盡管聽不懂在唱什么,此刻與藍可兒四目相對,石銘覺得似乎能與她心意相通。
小孩子們向一對新人身上拋撒紅玫花瓣。
兩人臉頰微紅,一旁的看客也臉色漲紅,有些人甚至眼珠子也變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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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口,一位通身黑色斗篷的人趁夜色前來,此人背著一個小小的帶蓋竹簍,兜帽遮住了臉,看不清樣貌。
守衛(wèi)仔細(xì)辨認(rèn)后,大喜,提著小紅燈籠出門迎接:“@@@?。ㄔ瓉硎撬帋煷笕?,您許久未來了,快請進?。?p> “@@@,(俗事繁多,不堪其擾,)”蒼老枯啞的聲音響起,聞及廣場歡呼躁動,他微微撇頭,“@@@?(寨里今晚很熱鬧啊,余記得祭奠日子未到。)”
“@@@?(藍家長女招贅,大師要不要去喝一杯?)”守衛(wèi)笑道。
“@@@(不了,和以前一樣安排吧。)”藥師拂袖而去,步履匆匆。
守衛(wèi)緊隨其后:“@@@。(好的,已經(jīng)叫人去收拾茅屋了。不過大師,咱們都是老熟人了,您總是給我們送上好藥材,卻每次都住在那種偏僻簡陋的地方,倒顯得我們招待不周,要不給您備一間上好的別院吧,二樓可以看到廣場的盛況。)”
“@@@。(余喜靜,再說,偌大的別院給余一個人住,浪費。)”藥師干脆地拒絕。
“@@@。(對了,有件急事,能否煩勞大師出手相助?)”守衛(wèi)急切地懇求。
“@@。(道來。)”
“@@@?。ù蠹浪净杳圆恍?,我們都沒有辦法,請大師去看看她吧?。?p> “@@@(前面帶路。)”
“@?。ㄊ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