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陽光正好,透過雪花飄現(xiàn),直直的穿透進一朵朵嫩紅色中,這一方青瓷瓦磚上青鳥飛過。
蘇辭瞇瞇眼,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擋住了哪一耀眼的太陽,今日顯然是個不錯的天氣,最愛的梅花也亮眼了三分。
“喲,格園那個丫頭?”這句話頗為冷淡,像是煮開久了的茶水,讓人覺得難受。
正在專心欣賞景色的蘇辭,被此話擋住了去路,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姿綽綽的女子,站自己的右前方,右手里捏著剛開的梅花支,打著笑眼瞧著自己。
蘇辭瞬間壞了心情,瞧她說什么來著,李家人是不愿放自己清凈的,囚禁自己在這方平院,四年了,還是不死心。
“大姑娘。”窈窕淑女,但是這般容貌,不難猜出來著是誰。
瞇眼一瞧,心中暗暗自嘆,這世人所傳頌的“天女”,果真是這般“溫婉”,想來,自己一生也不過見了她兩次,這次,怕不是來個大麻煩。
瞧自己素衣粗緞,懷中還抱一竹筐煤炭,是入不了這位“脫俗”姐姐的眼的。
這李家人怕不是又想到什么法子從自己嘴中翹出他們想要答案?
呵,蘇辭嘴角泛起冷笑,好一個好姐姐的模樣,我倒是要瞧瞧你們新的花樣。
“怎的?不想與我說說話?”李芳雅笑笑,看似平易近人的面孔,確實笑不達眼底,眼底都是不屑與冷漠。
“怎會?大姑娘有空來看我這庶妹,妹妹自然是無比榮幸。”
“那可就好,姐姐我專門在雪日里等你,可是等了半日,我覺得你會來,畢竟我知道,妹妹才學驚人,又知你喜歡梅花啊,定會來此,看來我猜的不錯?!崩罘佳劈c點頭,不留情面的直接掰折一只梅花在手中。
那顆梅花樹的一旁枝,便因為這一粗俗的動作,快速凋零下一堆雪花。
猜測?蘇辭心中笑出了聲,這姐姐說話不打草稿,也不怕閃了舌頭,她平日的日程在李府被監(jiān)視的一清二楚,李家人防著她,怕她手中的東西,這姐姐能將著番話說的如此漂亮,也應該算是新的計謀,她倒是要瞧瞧。
李芳雅能這番囂張,便是因為她自小,就是與她們是不同的,不僅是她嫡女尊貴身份,父親的寵愛,她的另一身份,才是李家寵愛她無法無天的根源。
莫約蘇辭三歲時,道圖怪士曾云游到云城,太后聽聞后,趕忙親自下旨召見,可居然被一口回絕,這道士,簡直天給的脾性,
可無奈,盡管這么拂太后面子,他也確實是有極大的名氣,他不僅行蹤莫辯,還算術及詭異的正確,無論什么,只要他愿意,他便能說出來。
有人說,他早已經成佛,有人說,他是普度縱生的神仙,有人說,他是地獄鬧事的魔鬼,神乎其神,百口不一。
可是,剛好就是那天,道圖怪士云游結束時,卻在街上遇到了出門逛街的李芳雅,看了她一眼,就留下了那句傳世名言,便從此消失匿跡,再也未曾出現(xiàn)在現(xiàn)世。
“天女貴命,萬中鳳凰?!?p> 李芳雅是“天女”,這句話整個云城,沒有人不信,就連圣上親自將李家,李瑞提升為左丞相,“親自”照看李家。
雖說,對外宣稱是李家有功,可是誰不心知肚明,原本有些不信的人,便徹底信了這句。
早就在暗中窺視的狼心,便已經暗暗爭奪了起來,云城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是遲早的事情。
那年,被這句話改寫命運的人,可謂非常的多,例如蘇辭,就是其中之一。
“那,可真是謝謝大姑娘,妹妹今日有幸見到大姑娘容姿,算是不為此生了?!碧K辭假意供奉道。
望著眼前的“天女”,蘇辭在心里嘲諷的嘆了口氣,你瞧,有些人天生就可以是眾星捧月,有的人就只能做腳下的泥土,奉獻一生,也不過是等她踩上那么一腳。
“大姑娘。”清脆嫩聲在冬日,低順的傳到李芳雅的耳朵里,李芳雅只覺得像翠鶯鳴叫,聽一聲也能叫人放下戒備。
李芳雅上下打量著蘇辭,一身的粗錦緞,瞧著眼熟,看樣子是三月前她最為嫌棄的那一批,她記得她那日怎么說來著,送這匹布的人倒是低估了我們李家的女兒的見識了。
但此刻卻出現(xiàn)在這位妹妹身上,她心中有一抹異樣的情緒,但瞧著這個妹妹,穿著這匹布的樣子倒是沒有一絲的俗氣,還有一絲清雅。
這是李芳雅對蘇辭久違的再見面的映像,上一次見面,也不過是隔著人群,看著她哭泣的背影。
瞧著眼前的人,不卑不亢,冷冷清清的面色。
她突然覺得這個庶妹妹也沒那么簡單,雖然少了那么一絲活氣。
但終歸讓人挪不開眼,就像有的人是衣服外貌氣場,而有些人是靠自身本質的東西緊緊地抓住你的目光。
“我們姐妹七年沒見了吧?今日一見,好像認不出來了?!彼蝗粺崆猩锨耙徊较胱ё∵@位妹妹,想要熱切一番,卻在最后一刻又猛得縮了回去,面色一變,這一筐煤炭又是什么?她一個小姐做這些不覺得丟人嗎?!
蘇辭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發(fā)黑的煤筐,心中淡淡釋懷,從未見過的東西,便自然覺得不可思議。
蘇辭便連忙低頭行禮,大雪里行了十里的路,手中的煤筐也不知有多重,這些路手掌凍得通紅,又發(fā)麻,低頭行禮時更甚覺著邊框勒手指。
微微倒吸一口涼氣,只是她不敢有所動作。
家規(guī)言:庶女行禮不規(guī),罰。垂著頭,蘇辭只稍稍的拽了拽手指活動。
只是這一幕,也難逃李芳雅的眼睛,她神色多了幾分憐惜,卻不改面上的親切,同蘇辭熱絡起來,“起來吧,把煤筐放下,我同你說說話?!?p> “是,大姑娘。”她掛上一絲淡笑,像是感激一般,又像是嘲諷,嘲諷這場“姐妹情深”的戲碼,同情自己如同同情貓狗一般。
放下煤筐,低頭慢悠悠拿起了自己的方帕,繼而仔細的擦了擦手,又見擦不掉。
索性罷遼,將帕子塞回了懷中。這才上前一步,又端端正正的作禮。
李芳雅瞧她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越發(fā)覺得刺眼,這動作…不僅不標準,還歪的厲害,行禮也不及時。
土雞就是土雞,再怎么照瓢畫壺,也讓人看著礙眼,這粗獷的動作,那能稱得上小姐。
親自將蘇辭扶起,又捂著臉直笑,卻連連稱贊:
“你這禮儀功夫竟然比我小妹還強,要是小妹有你一半火候,我娘啊,也不會這么操心?!?p> 蘇辭那會不知她心中所想,剛剛一切都是裝模作樣,她只是想知道這姐姐幾分幾兩,現(xiàn)在看來,多年的生活已經將她變成花架子了。
李芳雅上前一步,想拉過蘇辭的手,卻被蘇辭搶先一步。
“大姑娘廖贊了,二姑娘是嬌中之貴女,我怎能和她相比?!?p> 搶過話頭,又退后一步,與李芳雅隔開些距離,將沾了煤炭的袖子收了起來,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卻是再隔離李芳雅的熱切。
看著蘇辭的動作,李芳雅只當這妹妹過于要強,心中雖有些難堪,但還是忍住未曾發(fā)作。
“你不用那么拘謹,”李芳雅被拒絕的手堪堪的收了回來,又掩袖而笑
“周圍沒有嬤嬤,下人都被我打發(fā)了,只是談談心。”
“是。大姑娘。”蘇辭愈發(fā)恭敬,瞧著李芳雅微微的咧了咧嘴,不免暗笑一聲,回府四年了,這位姐姐從未露面,今日又怎會想起了自己?專程在雪中等著半日,還只是為了等自己聊聊天?
不是不愿意信,這漏洞滿處,假意連連的情誼,她真是作嘔。
李芳雅歡喜的神色中早已隱藏了幾分不耐,一是覺得這妹妹粗俗的緊,還越是看起來這么尊禮,就叫人越覺得虛假,二是這妹妹,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像是洞希一切一般,讓她覺得十分不自在。
她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蘇辭,越看越覺得的她詭異。
她有種感覺,這個妹妹,怕是早就知道什么,或者說,知道些她不知道的什么。
而她卻一句也不說,還用一種面具一般面孔應付自己,這種感覺十分不爽。
“你六妹妹,四妹妹們都叫我大姐,怎么你就叫我這么生分?”說著,李芳雅渡步到蘇辭的右邊。
又從梅花枝上摘下一朵梅花,帶在了蘇辭的頭上,遠遠瞧去倒真真是姊妹情深的模樣。
“五歲時,父親已將我從李家除名,于禮,我自然是不能叫大姑娘一聲姐姐的?!?p> 蘇辭不自在的受著這朵梅花,她抗拒著,像是嚇壞了一般。
“可你,曾經用了李家庶女名稱活了四年了?!?p> 李芳雅緩緩地牽起蘇辭的手,不叫蘇辭躲開,把玩著嘴角勾著笑,話語不輕不重,暗暗的卻是帶著無形威壓。
“現(xiàn)在,你也活在李家不是嗎?”
“是父親慈祥,讓我不至于露宿街頭?!?p> 蘇辭被迫瞧著李芳雅的眼睛,不知這位大姑娘的意圖,蘇辭只能堪堪的回著她話。
“雖然你和李家已無無關系,但你身上終究流著是李家的血,對嗎?三妹妹?!?p> “我始終能夠覺得你是知道的,你的秘密我也不稀罕,但是你若是愿意為我所用,我愿意給你自由,你覺得如何?“
李芳雅也瞧著她,綻出日月熙和的笑,這一笑又叫梅花艷了三分。
“這煤搬起來累么?”
“改天我再來看你,煤炭我會多帶些來的,冬日到了,總不能叫妹妹冷著。”李芳雅摸了摸蘇辭的頭,不等蘇辭的回答,轉身進了梅花后的長亭。
鳳凰既定,天女有天數(shù),又怎么能夠不有所動作?既是天給的命,那自然是誰都要給三分薄面的。
待很久后,原地就剩蘇辭一人了,她盯著手中那朵揉碎的梅花。明白,天下已經亂了。
自由,這可真是一個極大的誘餌。
想想也是,又是棄女,又是一個不能說出去的名字,自己卑賤的地位,不過是這里的棋子,對弈開始了,那么李芳雅,你又是誰的棋子?
蘇辭將耳邊的梅花扯掉扔在地上,母親,這一場棋局開始了。
蘇辭也笑了起來,看來我沒有白等,蘇家的血海深仇,我一定會報!
這亂世,終會有結果的。
蘇辭的母親是平安府中郡主,平安王是一代開國將帥,手握兵權頗多,早已經列入皇上的懷疑對象,又因官場險惡,平安王自甘墮落,喜賭。
早些年就因病辭官,后晚年姿態(tài)不正,臭了名聲,只不過手握重權,無人敢得罪。
平安王如此凄慘,皇上又早已容不下平安王,于是將平安王之女嫁給李世,皇上極力信寵的臣子,想由此幫助平安王渡過難關。
可惜當時李世已娶左丞相之女,還頗傳佳話。
而蘇氏還在先前被平安王輸錢,被迫訂婚給一皇商,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李瑞親自上堂稱,不介意身份,愿意娶蘇淳為妾,但這背后的心眼誰有不知?
平安王怎會同意,醉酒后,在朝堂上大鬧,揚言稱,彩禮錢根本不夠,哪有皇商給的多?分明是不看不起自已!
眾人先是一愣,后皆是哄堂大笑,這朝堂上誰不是人精?這平安王那是嫁女兒,分明就是賣女兒,心中早已經訂好價,少一分便不賣。
皇上氣的面色鐵青,當場打了平安王一頓板子,但該給的錢,卻還是貼給了平安王,平安王就是這般美滋滋抱著銀子,在回府的路上縱身一躍護城河,享年46歲。
這便是蘇淳悲哀一生的開始,那之后嘲諷從未停止過。
還有酸詩稱‘寧做下堂妻,不做門下妾’來比喻蘇氏的婚姻,所以在李家,蘇氏從未得到過好臉色,不沖她臭名昭著的爹,就是她的名聲被毀的七八,也沒多少恭敬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