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赴巖蕪（九）
“朋友?！卑⑶嗟馈?p> 他的身體正被我的毒侵蝕，渾身上下也被我的黑霧鎖得死死的，卻一點也不反抗，反而周身還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場，語氣認(rèn)真地回答我的問題。
但給的答案一點也不認(rèn)真。
……叫都不叫一聲，還真是能忍。
我剛才是有點失態(tài)。
大家都是很忙的，哪有那么多陰謀陽謀，或許真是我倒霉，擾了那座地下廟殿的清靜，才被人家詛咒了。
我朝他飛出幾只小蝴蝶，道：“你知道‘朋友’意味著什么嗎？朋友就是相互保護?！?p> 阿青道：“首先要信任，你不信我?！?p> 大哥，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的底啊料啊全讓你知道了，可你還是啥都不愿跟我說，還老擺出這么一副冷冷的神情，攤涼面也不是你這么攤的啊。
“我除了知道你叫涼亭梨，北廷三皇子，來南荒有任務(wù)，法力挺厲害的，其他的什么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信你？”我憤憤道。
阿青強調(diào)道：“欒廷離。”
我道：“好好好，欒廷離，欒廷離?！?p> 阿青道：“等我拿回自己的靈力，一切我保你，你只需跟我去北廷解毒，不必知道太多?！?p> 我瞪著他，對，干瞪著的那種。
我道：“什么人啊，真是的，走了走走走?！?p> 阿青道：“你往哪走。”
“我——回——別——水——澤！”我一個字一個字?jǐn)D給他聽。
阿青淡淡地道：“你身體的變化，與其回別水澤躲著躺著，還不如直接去巖蕪境探個根底究竟?！?p> 我的腿被他的話攔下，真恨不得扇自己一下，荒落荒落，這么重要的秘密你都能瓢嘴！果然孩子大了不能隨便找他聊天，雖然明面上不理你，但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成為他將來反制你的思路來源。
我仰天長嘆一口氣。
阿青已拿出地圖，指著一個方向道：“朝這走?！?p> 我白他一眼，道：“知道了知道了，哎呀！”一抬腳沖到他前面去。
走走走！
斜暉落山，流金緋霞，山頭紅葉層層盡染，大氣如畫，其中還有變黃的葉子如漣漪般泛起星點。秋意并未濃勻分明，駝紅均翠，明黃雜青，配上這么好的一個夕霞天，卻是意外的讓人心里暖艷晴朗。
我拉住阿青，把這景致指給他看，道：“你看你看，二月霜葉啊，好美呀！”
阿青道：“是。走?！?p> 我攔在他面前，道：“山水即是相逢，何況還是這么美的景色，當(dāng)然要好好欣賞一下啦，你有沒有點生活情趣??？”
“沒有?！卑⑶嗾f完就走。
“喂，”我追在他身邊走一陣跑一陣的，最后一把扯住他，有些喘道：“你以為腿比我長點，我就跟，跟不上你了嗎？”
阿青道：“干什么？”
我道：“你不看我想看啊?！?p> 阿青不耐煩道：“你現(xiàn)在看啊?！?p> “我說的是欣賞，欣——賞，懂不懂？欣賞不完完全全就是就是看，走這么快能賞到什么？”
阿青道：“那就不許欣賞?！?p> 我眼里含光，這當(dāng)然是我很刻意的眼淚，我道：“你都這么說了，我也，也，那你幫我摘片紅葉好不好？”
“地上有，自己撿?！?p> 我用手撲住臉號道：“啊，不讓我看就算了，連這么小小的請求都拒絕我，啊——”
“別吵?！卑⑶嗟溃蟊戕D(zhuǎn)身向一棵紅葉樹走去。
“慢點啊~”我一掌拍在他背上，“這樣才乖嘛?！眹D(zhuǎn)了個圈，我道：“你現(xiàn)在身上這毒呢，能暫時麻痹人的身體筋脈，至于多久，看我心情。”
將自己的男相變化出來，我道：“你可以說話的，我沒封你嘴?！?p> “……”
“好吧，你不想說就不說。”我把阿青的手搭在我的肩上，道：“接下來我們就去找個好地方，嘿嘿嘿嘿嘿…”
阿青在我背上道：“你想怎么樣？”
我聽著他說話，明顯感覺背上的心跳快了些，氣息體質(zhì)果然感覺敏銳。
我笑起來，道：“告訴你秋葉紅了，帶你去賞葉啊，皇子殿下?！?p> 挑挑揀揀真尋到一處好地方，在一棵楓樹下面，那是一棵一看就知道是很老的楓樹，并且視野也算開闊，很適合賞葉的。
就這么靜靜地坐著，竟然還能感受到微徐徐的風(fēng)呢。我伸手去接一片從面前掉落下的楓葉，呀，沒接到，紅葉擦過我的手臂落下去了。
這樣和楓葉一比，我的手臂還真白呢，我把手舉起來開心地左右瞧瞧。
阿青坐在一旁以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我。
我撫撫自己挽起袖子的手臂，并不在意，道：“你知道關(guān)于楓的傳說嗎？”
“……”
“據(jù)《山海經(jīng)》記載，黃帝殺蚩尤于黎山，棄其械，化為楓樹。這楓啊~可是血戮殺念很重的樹，”我張牙舞爪舞到阿青面前，兇惡道：“所以啊~我們常把那些喪心病狂的~人，叫做瘋子??！~！”
阿青：“……”
“哈…哈哈哈，不好笑不好笑?！蔽液呛堑?。
阿青看著地上的紅葉，低聲道：“我有個外號，叫戮皇子?！?p> 我道：“殺戮的‘戮’？是戰(zhàn)功太顯赫腥暴了嗎？”
阿青道：“到北廷，自然會有人告訴你?！?p> “哦。”我道。
“君憫白離，是你們那邊的人物吧，戰(zhàn)神之類的？”我問阿青道。
“是，北廷十二神中的憫生戰(zhàn)神?！?p> 我道：“他犯過很大的錯嗎？”
阿青道：“像是敗了一場戰(zhàn)役?！?p> 我道：“很重要的嗎？”
阿青道：“很重要?！?p> 我道：“哦，那他后來怎么樣了？”
阿青道：“不知道，北廷仙祠留著他的神位。”
我揚手到阿青頭前，阿青不能躲，只得任我的手在他頭上輕輕拿下落在他發(fā)上的一片小楓葉。
“‘白露為霜的蒹葭，山有木兮的枝枒，原來都是錯付了年華，空辜負(fù)一場花嫁?！阒?，這段話怨的是北廷的哪位戰(zhàn)神嗎？”我問阿青道。
“不知道?！卑⑶嗷卮鸬?。
“白故，君禮白故，但我不清楚他是什么戰(zhàn)神。他是別枝的心上人，也就是枝婆婆，她從年輕時就一直在等的人，《故人來》就是唱給他的。北廷仙祠里也有他的神位嗎？”
“有的。”
“枝婆婆常說，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勇敢，卻很少說起，她當(dāng)年就是沒敢走出去，害怕戰(zhàn)亂，害怕離開家人，害怕流離顛沛，才讓那個溫爾謙謙的人離開了，之后，也是相同的原因，只是直到最后才知道，他們曾經(jīng)隔的有多么近?！?p> 我托著臉道：“但是，戀家的話，我現(xiàn)在多少能理解一點呢，雖然只是平添惋惜罷了，你說，為什么當(dāng)時君禮白故不主動一點來找她呢？”
沉默一會兒，阿青道：“不管是否交戰(zhàn)，戰(zhàn)神有很多事務(wù)，并且地下神殿那座君禮的石像，能好好保存至今也不是沒有理由?！?p> “嗯，只是覺得可惜?！蔽矣行└锌?。
“為什么把袖子挽起來？”阿青問我道。
我道：“你才發(fā)現(xiàn)嗎？每次我看見什么美好的東西都是這么做的，這是因為它們——我左臂上這兩顆痣，并且它們兩個隔得很近哎，看，”我的手指停在這兩顆綠豆大小的痣旁邊，笑道：“它們像不像一雙小眼睛??？這樣就不是自己一個人在欣賞啦?！?p> 我又道：“真的，總覺得會有另外的人能夠通過它們看到我眼前這么美的景色?！?p> 我放眼望去，像是楓擎著火燒到了天上，又像是火燒云連綿到了地上，總之，美極，賞心悅目。
阿青道：“你有沒有想過，這或許會是聯(lián)系。”
“不會的，我還沒進別水澤的時候身上就有它們，并且那些東西是我和你出來之后才遇見的，我倒覺得是那座地下神廟的原因。”我道，拾起身邊的一片紅葉，看著一只小螞蟻在它的背面葉脈筋絡(luò)上慢慢爬過。
阿青沒有再圍繞那兩顆痣說什么，他道：“這也有一雙眼，把袖子放下。”
我向他道：“你關(guān)心我??？”
“到時候冷縮變形，太丑?！?p> 我別過臉道：“我不?！?p> 阿青把我的右手抓過去，把袖子扯到我手腕的位置。
“你能動了？”我道，我忘了，剛才我還真是挺高興的。
阿青道：“心情挺不錯嘛，另一只手?！?p> 我高高揚起自己的左手，道：“不行，不行，那雙小眼睛也是我的朋友?！?p> 阿青道：“你拿來?！?p> 我道：“不給，不給?！?p> 阿青輕攬住我肩膀往他那邊一帶，順勢抓住我舉高高的手，道：“我抓得到?！?p> “誰說你抓到了？”我一掙，整個身子往左邊倒過去，是我的反應(yīng)太快了嗎？我竟然把阿青給掙倒了——他壓在我身上，之前被他抓住的手現(xiàn)在正被他牢牢摁在地上，反扣舉過我頭頂。
臉頰相親，鼻息掃蕩，距離好近。
太近了?。?！
出現(xiàn)這種情況，阿青也是頓了一下才抬頭道：“我要是想要，你能有什么辦法？”之后他馬上起來，像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我趕緊打個挺站起來，只覺得看哪兒都覺得目光不自在，突然間看見他發(fā)紅的耳朵——他的耳廓紅了個圈，耳朵垂子此時正是軟軟粉粉的可愛。
我彎腰捏了一下他的耳朵。
“你干什么？”阿青道，像有些生氣。
我道：“幫你消消臊?！?p> 阿青道：“我才不臊?！?p> “哦，這樣啊，閱女無數(shù)？佳麗三千？裝吧裝吧你，略略略略……”我沖他做個鬼臉。
阿青站起來逼近我道：“你要試試嗎？”
我有些慫縮，連連道：“逗你玩呢，你是個好人，六根清凈，正人君子，清心寡欲……”
我說完，突然拍腦袋一想，我怕什么，他要是對我不軌，我可以變男相來和他打架啊。
呀，我腦子里都是些什么，我猛地甩甩頭，道：“天近晚了，我們還是快趕路吧?！?p> 我轉(zhuǎn)身要走，動不了，我的手被阿青拉住了。
他這是要報復(fù)我嗎？
“轉(zhuǎn)過來?！卑⑶嘣谖疑砗蟮馈?p> 我慢慢地轉(zhuǎn)過身，緊張巴巴地看他。
他低頭，掃去我袖子上沾的些許泥塵，輕輕把我左手的袖口扯到手腕，然后放下我的手。
阿青微微抬頭對上我的眼睛，他道：“看什么，走?！?p> 我點點頭，抽過自己懸在空中的手來，拍拍袖子，跟在他身后走幾步，不聲不響地還是換了男相。
倒也不是阿青如何，主要是防我自己，萬一又鬼迷了心竅，想到哪兒做到哪兒，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