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靈發(fā)現(xiàn)他可以看到人類的心城及居住其中的靈類,而對方卻不能看到樹靈。
這種他人在明自己在暗的感覺很奇特,很安全,也很……爽。
也不知那條狗在想什么,此刻它就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心有魔靈的人,因此樹靈也能更好地看清那個魔靈的一舉一動。
只見那個魔靈此刻正在沼澤地上盤膝而坐,他的雙手放在膝蓋上,掌心向上。兩只手的手心上方都有一團(tuán)黑色煙霧在慢慢凝聚著,等煙霧擴(kuò)大到成年人的人頭大小時那魔靈便將兩個黑團(tuán)糅合在一起,而后對著沼澤邊緣發(fā)射過去。
等黑色煙霧消散后,那沼澤邊緣便又往前推進(jìn)了一尺。魔靈繼續(xù)盤膝而坐,凝聚著黑色煙霧。
樹靈觀察了很多天,發(fā)現(xiàn)那只魔靈一直在單調(diào)地重復(fù)著以上動作,不知疲倦,專心致志。
而魔靈所入住的心城主人則一直在路邊編著草鞋。那是一個皮膚黝黑粗糙的中年男人,他基本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編著草鞋,編好一雙后就把它們放到地上鋪著的那黑色大布上擺著賣。
那條路上來往的人也不算少,可不知為何,竟沒有一個人在那黝黑男子的黑布前停下來。因此那黝黑男子十天來連一雙草鞋都沒賣出去,可他仍舊默不作聲地繼續(xù)編著草鞋。
這十天里,流浪狗又被那個光著上身的男子拿刀恐嚇過幾次,也又被那群小孩子戲弄過幾次。
但不管如何,那條狗最終都還是會回到那條路上,然后遠(yuǎn)遠(yuǎn)地坐著看著那個賣草鞋的黝黑男人。
這十天里,樹靈眼看著腳下那干旱的土地變得更加干旱,也眼看著那些裂縫由一根頭發(fā)絲粗細(xì)變成了食指寬。樹靈頭上火辣辣的太陽經(jīng)久不滅,他不知道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他還能堅持多久。
樹靈拿出了一個雪白的小瓶子,從里面倒出來一顆珍珠大小的白色丹藥,那正是樹靈初次遇到的水靈前輩送給他的保靈丹。
樹靈拿著保靈丹看了良久,而后長長地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決定把它放回去。
“這保靈丹只剩最后兩顆了,還是等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再用吧?!?p> 再依靠自己的力量堅持一下!
樹靈自己給自己打氣。
這天,那條狗又拖著受傷的身體躲在了那個偏僻的地方,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黝黑男人。
不同的是,它開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黝黑男子那邊靠了過去。
“瞧!那條老黑狗又來了!”,一個眼尖的大娘快速放下手中的青菜,指著樹靈所在的方向說道。
那位大娘看到老黑狗出現(xiàn)似乎有點欣喜,言語中也充滿了一股看好戲的意味。
聽到這句話,那位大娘旁邊的幾個買菜的女人也都往樹靈這邊看過來,還有幾個賣菜的女人則伸長了脖子從攤位后邊往樹靈這邊張望著。
“它居然還沒死!”,人群中一名女人驚訝叫道。
“看它那樣子,估計離死也不遠(yuǎn)了!”
“可不是嘛!這不,現(xiàn)在又來找死了!”
“哎!真是可憐啊……”
那群女人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只是她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弱了下去。
老黑狗一步一步地從她們跟前走過。
距離那黝黑男子越近,老黑狗步行的速度就越緩,最后它干脆走一步就停一會兒才又繼續(xù)往前走。
它似乎是在試探著什么。
距離那黝黑男子還有百步左右的距離時,老黑狗徹底停了下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著那名男子。
隨著老黑狗的站定,那名黝黑男子手中的動作也忽地停了下來,還差幾步他就可以把手中的那只鞋做完了。
黝黑男子慢慢地抬起頭,老黑狗則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黝黑男子瞪著老黑狗,目露兇光,然后頗不耐煩地就將手中那只即將完成的草鞋使勁丟了出去。
草鞋像只離弦的箭一樣劃破長空,“呼呼”地往老黑狗這邊直直飛來。老黑狗見勢立馬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往來時的路狂奔而去。
草鞋并未打中老黑狗,但老黑狗還在繼續(xù)往前狂奔。
那名黝黑男子突然一躍而起,幾個縱身就來到了老黑狗面前,他伸出一只手毫不費力地就掐住了老黑狗的脖子,將老黑狗硬生生地提了起來。
“嗚—嗚—”,老黑狗喉嚨里發(fā)出沙啞的低咽聲。
聽到這低咽聲,黝黑男子掐著老黑狗脖子的手突然加重了幾分力道。老黑狗已經(jīng)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是在手腳并用地掙扎著。
黝黑男子面目猙獰地看著老黑狗,“殺我子者,死!”,語氣無比生冷陰寒。
看著黝黑男子布滿血絲的雙眼,樹靈只覺得全身的肌肉都在不自覺地收縮,一時仿佛有無窮力量,卻苦于無法使出。
下一刻,樹靈突然就看不清那個黝黑男子的面容了。心城邊緣的透明墻外,一層厚厚的清水將一切人類世界都印得無比模糊。
這是……老黑狗在流淚?
還沒等樹靈反應(yīng)過來,干旱心城里的太陽忽地就消失了,心城一下子就變得一片漆黑。與此同時,整個心城劇烈顫動起來,就像突然發(fā)生了特大地震一般。
情急之下,樹靈使出全身力量往上極速飛去。之前蘊藏于他體內(nèi)的那股巨大的力量就像突然找到了一個出口,瞬間爆發(fā)出來。
“嘭!”,樹靈居然沖破了那條狗的心城!
還未住滿一個月就強(qiáng)行從心城里沖出來,這給樹靈的身體帶來了巨大的痛苦。他全身的經(jīng)脈仿佛瞬間就被挑斷了一樣,五臟六腑也跟隨身體不斷地膨脹起來。
樹靈感覺下一刻他可能就要爆炸了。
“啊!”,就在這時候,那個黝黑男子突然把手放開,將老黑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媽的!是誰?竟敢偷襲老子!”,黝黑男子看了一眼他的手,那里已經(jīng)多出來了一個小洞,此刻正汩汩地往外冒著鮮血。
隨著黝黑男子的松手,樹靈立刻就被一股強(qiáng)大的拉力又拉回了那條狗的心城。再次回到心城,樹靈還未看清里面的情況就一頭暈了過去。
之后發(fā)生的一切他全然不知。
樹靈只覺得他在混沌黑暗中渡過了一段極其漫長的時間才醒過來,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原來的樣子,只是身上各處依然酸痛。
樹靈慢慢地睜開眼睛,周圍仍然漆黑一片,看來這心城的太陽落下之后便再也沒有升起過了。樹靈緩慢地抬起手,想要發(fā)出一個光圈看看四周的情況。
片刻之后樹靈就尷尬地收回了手,他忘記了自己已經(jīng)沒有靈力了,無法發(fā)出光圈來。
他艱難地站起身,四下看了看,發(fā)現(xiàn)在離他較遠(yuǎn)的地方有光亮。那邊應(yīng)該就是心城的邊緣了,光亮之處便是人類世界。
樹靈傾盡全力往有光的地方飛去,由于全身依然很痛,所以他飛行得比較慢。整整一柱香的時間之后,他才終于飛到了心城邊緣。
“你終于醒了?!?,一個極好聽的男聲從樹靈耳邊傳來。
“你已經(jīng)昏迷了半個月了,我還擔(dān)心你醒不過來了呢!那個家伙下手也太狠了!”,另一個稚嫩的聲音也傳到了樹靈耳朵里。
“若不是我?guī)煾滴涔Ω邚?qiáng),醫(yī)術(shù)又好,估計你早就沒命了!”,那個稚嫩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雖然人類世界有光,樹靈也飛到了心城邊緣,但他仍舊沒有看清說話的是什么人。
因為那個人類世界的縫隙實在是太窄了。
可能那條狗的眼睛只睜開了一條細(xì)縫吧。
“你就少說兩句吧!它現(xiàn)在才剛剛醒來,還很微弱,需要多休息?!保莻€好聽的男聲說道。
“好吧!”,稚嫩聲音勉強(qiáng)道。
樹靈正竭盡全力地想打量這個人類世界,結(jié)果從人類世界傳來的光,毫無征兆地就突然熄滅了。
“師傅!它又暈過去了!”,那個稚嫩的聲音著急地叫道。
“哎!”,一聲長長地嘆息之后,好聽的男聲才又接著說道:“恐怕已經(jīng)回天無力了,你且再好好照顧它一段時間,我再去給它配點藥試試。”
話音剛落,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就響了起來,隨后是一聲關(guān)門的聲音。
“又留我一個人在這了……好無聊啊!”
一個時辰后。
“要不我去跟師傅學(xué)學(xué)怎么配藥的好了!反正你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p> 說完就又響起了一陣歡快的腳步聲,然后則是一聲開門的聲音。
隨后……并沒有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音。
等腳步聲完全消失不見之后,那黑狗才又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它往左右打量了幾眼,確定沒人后才又艱難地站起身來。
它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門,而后繼續(xù)往外走去。
它走得很慢,卻從不停留。
走了整整五天。
第六天,它又出現(xiàn)在了原來的那條路上,又藏在了原來的那個隱蔽的地方。
它溫順地坐著,一動不動地望著前方。
那里,一個黝黑男子正旁若無人地編著沒人買的草鞋。
只是那黝黑男子手上的動作明顯慢了很多,過路的人都發(fā)現(xiàn),那黝黑男子的右手上隨意地裹著了一小塊黑布。
黑狗此時正一眼不眨地盯著那一小塊黑布。
半個時辰后,黑狗閉上了眼睛。
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