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下輪到那些人不淡定了。尤其是領頭的那個,像見鬼了一般瞪大了眼盯著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陳景元。
“小姐,靈嬋,出什么事了?我聽到有人叫了我的名字,便出來了?!?p> 他心平氣和一臉正經的說完,還假裝咳嗽了兩聲,像是真的生病臥床一般。
但蘇淺汐和靈嬋顯然對他忽然出現(xiàn)的這件事還沒反應過來,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愣了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陳景元心急了,嘴角抽了抽,使勁向衙役那邊瞟。
“啊......”蘇淺汐回過神,假裝理了理碎發(fā)來掩飾剛剛的慌亂,陳景元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她心中的大石頭才算落了地。
“是有人告發(fā)說你畏罪潛逃,他們來求證的,我原想著你還病著,便沒讓人去叫你......”說著,她暗暗用手指戳了戳靈嬋的腰,給了她一個眼神。靈嬋立即會意,便裝模作樣的跑到陳景元身邊,伸手攙著他,還十分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言畢,二人對視一眼,一起低下了頭,尤其是靈嬋,強忍著不讓別人看出她在憋笑。
看著他們想笑不敢笑的樣子,蘇淺汐也險些兜不住,但還是強裝淡定,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冷著臉對為首的那人道:“現(xiàn)下人已經在這,大人也見過了,想來衙門里公務繁多,各位就請回吧。若是對此案還有什么疑慮,就請去請教孟然大人吧。不送?!?p> 未等為首的那人吱聲,蘇淺汐便轉身邁進了府中,忘川跟在她身后,亦是冷冷的瞥了那人一眼。
還好他在場,不然指不定要鬧出什么事來。
為首的那人突然就覺得背后一涼,像是有什么人在盯著他一樣。
靈嬋還是沒松開手,就那么將陳景元扶進了府中。直到府門完全合上,她才將剛剛的忍耐全數(shù)釋放出來。
“哈哈哈哈哈,你看見他剛才的表情沒,看見你像見了鬼一樣......不過你到底去哪了,我還以為你想不開了呢.......”
歡聲笑語一直持續(xù)到進了前廳,蘇淺汐將所有的丫鬟都遣走,只剩下了他們四人。
其中一個還不是人。
她單手扶額,閉上眼睛揉了揉,重重的呼了一口氣。
若是剛剛陳景元沒有出現(xiàn),那些人又執(zhí)意闖入府中,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了。
靈嬋原本笑嘻嘻地臉在看到蘇淺汐的表情后也變得認真起來,她伸手戳了戳陳景元,向蘇淺汐的方向使了個眼色,小聲嘀咕道:“小姐很擔心你,快去跟小姐道歉?!?p> 陳景元臉上淡淡的笑意已然消失殆盡,他向蘇淺汐走近了幾步,滿眼愧疚的低下了頭。
“是我太莽撞了,讓小姐擔心了。”
忘川饒有興趣的望向蘇淺汐,想看她是什么反應。
蘇淺汐微微睜開眼,按照她的性格,定會把陳景元去了哪做了什么都一一查清楚,哪怕對方是靈嬋,她也能狠下心來將她數(shù)落一頓,可這個人變成了陳景元,她卻無從開口了,畢竟他離開也是為了蘇家。
尤其想到他曾在牢中對靈嬋百般照顧,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就只剩下了幾個字:“回來了就好。”
忘川倒是吃了一驚,按他對蘇淺汐的了解,她是斷不會像這樣什么都不過問就翻篇的。
蘇淺汐坐正了身子,神情復雜。
“靈嬋,你帶他去廚房做些吃的,估計也沒休息好?!?p> 靈嬋本以為蘇淺汐會發(fā)火,卻沒想到她什么都沒說,便趕忙拉著陳景元去了廚房。
待到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忘川才開口。
“你對他倒是寬容?!?p> 蘇淺汐沒去看他,眼睛一直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片刻后才緩緩開口。
“他原是為了我們,現(xiàn)下也回來了,我又何必揪著不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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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里,靈嬋正在炒著菜,陳景元在旁邊給她打下手,不熟練的切著菜。
昨日,他去了陳府。
他很早之前就想回來看看,卻因為蘇家的事情一直沒有時間,如今出了這檔子事,他倒是落了個清閑。
上次來這里,是十七年前。那時候的他,還是個孩子。推開大門,這里一切如舊,只是都積上了厚厚的灰塵,地上好像還能依稀看出血跡,草木無人照料,早已枯萎,遠遠望去,一片蕭瑟悲涼之景。
他記得,就是在這里,同樣是個孩子的陳少爺對他說,你等我,今后一定會救你出來。
他深信不疑的點了點頭,從此再也沒有見到過太陽,也從此再沒見過那個給他承諾的人。
那個人死了。他早就知道。
憑著模糊的記憶,繞過前廳,他走到了陳少爺原來住的房間。推開門,灰塵撲面而來,迷了他的眼,卻亮了他的心。
小時候,他還是管家的兒子,小少爺卻經常邀他來同住,換言之,這也是他的房間。
他將床榻上的灰塵用袖子輕輕撣去,坐在了榻上,環(huán)顧了一圈屋內,一切都沒有變,不過物是人非罷了。
他忽然想起在牢中時,一個眼睛里是星星的女子對他說:“你愿意同我一起離開嗎?”
為他而來,為她而走。他心中卻釋然了。
不經意的一眼,他看到了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盒子,那盒子上滿滿都是灰塵,應該也是當年留下來的東西。
盒子并沒有上鎖,他很輕松就打開了。而看到里面的東西時,他卻直接愣在了原地。
一張宣紙被折疊了好多次才能放進盒子里,那紙的邊角已經泛黃,應該是很久的東西了。他將紙輕輕伸展開,映入眼簾的是歪歪扭扭的幾個字。
【兄弟既翕,和樂且湛】
他在原地愣了許久,捏著紙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直到一滴淚悄無聲息的滴落在紙上,將那墨色的字暈染開來,泛成了一朵墨色的花。
他將那張紙重新疊好,放進盒子里,又將盒子放回了那個不起眼的角落。
自此,陳家少爺陳景元已經在十七年前因罪被殺,而他,只是蘇家的管家,和胭脂鋪子的掌柜,陳景元。
昔日種種,皆是過往。
長街上熱鬧非凡,他從未像現(xiàn)在一樣覺得生活如此美好。
“你想什么呢?”
靈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破了他的思緒。
“我做好了,快點來吃飯吧?!?p> 陳景元悻悻地點點頭??粗郎厦爸鵁釟獾娘埐耍D時覺得胃口大開。
“你吃慢點別噎著......”
靈嬋給他倒了杯茶,卻被他端起來一飲而盡。
平日里他可不是這樣的,莫非是出去的這半日里受了什么刺激?
陳景元卻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問題,只顧著狼吞虎咽的吃著靈嬋做給他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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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前,陳府。
陳家小少爺下了學堂后就興致勃勃地跑了回去,叫人準備了筆墨紙硯,還喚來了管家的兒子。
“今日先生新教了好多東西,不過我都沒聽......”小少爺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兩聲。
那管家的兒子卻語重心長道:“你得好好念書,將來才能有所作為啊?!?p> 小少爺卻毫不在意:“管他呢!”轉而又向管家的兒子招了招手,“不過我記住了這個,你來,我寫給你看!”
小少爺還有些稚嫩的手緊緊攥住筆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寫完,那管家的孩子湊近一看,頓時皺緊了眉。
這字......真是不忍直視啊.....
小少爺自知自己的字難看,有些窘迫的轉移話題:“兄弟既翕,和樂且湛。”
管家的孩子便也給了他個臺階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就是說兄弟們在一起很快樂的意思......”小少爺有些心虛地答道,緊接著又拿出了一張新的紙,把手中的筆遞給了那孩子。
“你也寫一遍,我們兩個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那孩子沒推辭,便比著那張紙上的字寫了一遍,雖然有些歪歪扭扭,但總比他的要好很多。
不想,小少爺看了看他寫的,便直接將那紙奪了過來,順帶著將他自己寫的那張遞給了他。
“這樣,我們交換,一輩子都不許忘!”
管家的孩子呆呆地拿過那張紙,輕輕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