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格醒來時,陌生的環(huán)境讓他有點出神。
薄荷綠色、更加柔軟的被子,干凈整潔的房間,抬頭就能看見的掛鐘,窗的位置在左邊,一個既熟悉而又略微陌生的位置,還有一模一樣的大理石臺。
他稍微坐起身,被子從身上滑落,順著脖子、鎖骨、胸口,一直滑落到腹部,蓋住小腹。
被子內(nèi)外的溫度差冷了他一下,而正因這一下的冷,他才意識到剛才右手邊好像有著什么柔軟而又溫暖的事物,溫暖得讓他懷念。
他側頭看去,伊瑞正睡在他的身旁。
她閉上了玉紅的眸子,睡顏顯得安靜而乖巧,被撐起的被子縫隙里透過一點光,恰好陷在她白凈的鎖骨間隙里。
顧格輕輕捏住被子一角,掀開一個小小的空隙來讓自己勉強擠出去,眼睛一直看著伊瑞平緩呼吸著的唇,生怕會吵醒她。
伸出去的腳沒有踩到木地板的實感,反而感覺像踩在了布上。
顧格低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伊瑞的衣服都散落在床下。
他從頭上套下去,穿上了短袖,又找到了自己的褲子穿上,然后把伊瑞的衣服都撿了起來,輕輕抖動后放在了之前自己睡的位置上。
踮起腳尖,走出門外,像是一個想要偷看冰箱燈什么時候會關的小孩一樣,盯著被子顯露出的伊瑞的身體輪廓,緩緩關門。
他走過樓梯,下到一樓,腳趾底下冰涼的梯階觸感讓他既新奇又熟悉。
他進到了一樓的開放式廚房里。
點兩次小火,開抽油煙機,分別倒一點油在兩個平底鍋里,來回左右搖動鍋均勻加熱。
然后打開冰箱,左手先抓了一個雞蛋,再抓第二個,讓雞蛋圓滑的弧線恰好與彎起的手指重疊,右手指夾住了一袋吐司,還有一袋培根。
手肘一碰,關上了冰箱門。
他把手里的食材都放到灶臺上,從碗柜里拿出大碗和筷子,把雞蛋在碗邊敲破,打進碗里,再用筷子噼里啪啦地在碗里旋轉打蛋。
大抵打得金黃均勻、粘稠程度相近,他再把兩片吐司放到碗里滾了幾圈,裹上一層濃濃的蛋衣。
然后丟進鍋里,聽著油里撞入雞蛋時的聲響,時不時翻一翻面,等到整片吐司都變得金黃,散發(fā)著面包與雞蛋融合的香味時,把它們夾起,放到兩個碟子里。
趁著溫度還在,顧格馬上又放了四片培根進去,每個鍋各兩片。
培根煎熟得很快,微微有點焦色的時候顧格就把它們夾起,靠在吐司身邊放在碟子里,又重新打開冰箱倒了兩杯牛奶,然后把這些早餐放到餐桌兩頭。
做完這些,他看了一眼時間,早上七點五十五。
再等五分鐘就去叫她。
顧格坐在桌子的一頭,面前擺著自己的那份早餐。他用手背撐著臉,笑盈盈地看著餐桌另一頭一模一樣的早餐。
仿佛看見了伊瑞坐下來吃早餐的虛影,他的嘴角笑得更開了,笑得像是個幾百歲的孩子。
自己幾十年沒有這么笑過了呢?
他又一次抬頭,看向了墻上的掛鐘,秒針才走了半圈不到,遠遠沒有到他要上樓叫醒伊瑞的時間。
他只是笑了笑,笑自己這么著急,又把臉換到右邊,用手背撐著。
掛鐘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滴答滴答。
顧格的心臟在一聲聲滴答中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他猛地抬頭看向掛鐘,分針才剛剛挪動一個數(shù)字的位置,他大喘著氣,詫異著自己反常的舉動。
他深呼吸,想要讓自己平復下來。
他看向身前的早餐,看向了對面的早餐,看向泡在水池里的鍋。
鍋柄,很厚,有保護層包裹。
方才抓著鍋柄的觸感再一次浮現(xiàn)在手心里,沉重得好像要壓出一道圓柱形的印子;光腳踩著的地板已經(jīng)被捂出了汗,腳趾抓地,是咯嘰咯嘰的聲音。
掛鐘還在滴答滴答。
他頻繁反復地看向早餐、樓梯、鍋柄、門口,神色越來越慌張,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就躲在它們的后面,躲在他視線看不見的地方,正盯著他看。
這種被偷窺的感覺讓顧格越來越不自在,他深呼吸的動作越來越重,聲音越來越明顯。
他覺得身體里有股灼熱,有股逼迫自己跳起來、翻滾、砸東西的躁動在焦躁不安。
無數(shù)錯覺般的感觀在他身上浮現(xiàn),
坐在沙發(fā)上的悶熱、木頭椅子咯疼了臀部、口腔里翻涌起油膩的臭味、電視里播放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東西、還有樓梯,樓梯……
顧格猛地站了起來,椅子朝著身后倒下而嘭響,他面目扭曲、瞳孔放大、驚恐地看著客廳的所有的布局。
他看見了整棟房子。
樸素的外墻、留下了掛痕的外墻、新添的露臺、圍欄和桌椅、窗戶、玻璃的窗戶,還有窗邊已經(jīng)泛黃的外墻。
這就像一本陳舊的書,里面寫著曾經(jīng)足以讓你徹夜幻想的故事。
當你再次抱起它,
你知道,
你在讀書的時候會幸福,
只要你不去翻開它。
……
撕碎的食物和牛奶擺在餐桌上,拼湊出了一行字。
一道人影站在桌前。
桌上寫著:
【直到我站在桌前,喘過氣來,我才發(fā)覺,長久以來,我既想見你,又怕與你終生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