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良永定五年,對天下大多數(shù)百姓來說只是一個平凡的年份,但對劉二女對張氏家族來說卻是個特殊的一年。
先說劉二女這邊。
就在這一年正月末,張知勁夫妻選了個天氣晴朗的日子,帶著大姐兒及幾個家仆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此時,采選之事愈演愈烈,整個京都附近都不平靜。
“吁——”
老黑騎馬跑過來,隔著馬車對對張知勁稟告:
“前面有一塊地兒不錯,老爺太太正好下去歇歇?!?p> 張知勁點點頭,走了半天人仰馬翻的確該歇歇了。
等到地方,留著男人在這邊喝茶吃點心,劉二女帶著大姐兒幾個女的先去一邊樹林里如廁……
“大姐兒別亂跑!”
一個錯眼間,只見大姐兒奔奔跳跳的直往深處跑,劉二女急忙叫住她,大姐兒黑漆漆的眼珠子看了她一眼,乖乖的點點頭。
劉二女這時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蹲起不方便,此時腰酸背痛就沒顧上再盯著大姐兒,那邊瓊英兩人心驚膽戰(zhàn)的盡顧著照顧她。
一時三人打理妥當,那想回頭一看,哪里看的見大姐兒的身影。
三人唬了一跳。
劉二女趕緊命瓊英二女去周圍找人,卻哪里還有半個人影兒?
“啊!不好!快來人呀!”
劉二女當機立斷沖著樹林外大叫起來。
“怎么了?我們過來了?!?p> 等劉二女答應(yīng)了,張知勁留下大柱看車,親自帶著男人們進來。
“大姐兒不見了?!?p> 張知勁已經(jīng)看到眼前的情況,他心里立時涌現(xiàn)了無數(shù)猜測,不過嘴上卻安慰道:
“我知道了,你先別急。這樣,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女人們到底不如我們男人們便宜,不如回去車里等著。
一來看著東西,別人沒找著,東西再丟了。二來省的人分散了,大家還得來回找反而耽誤事。
這里就有我?guī)е虾谒麄兯奶幉榭匆环!?p> 劉二女扶著肚子,覺得沉甸甸的,也知道她幫不上忙,當此之時更不能拖后腿。
其他人更是沒意見。
于是眾人分開行事。
過了大半個時辰,張知勁帶著人回來了。
“怎么樣,找著沒有?”
明明不見大姐兒的人影,劉二女心里卻抱著一絲希望。
張知勁搖搖頭,他嗓子都干了,很不想說話,但顧忌著劉二女的身體,只能沙啞著嗓子道:
“現(xiàn)在耽誤了時辰,即使找著了人,今兒也趕不了多少路。我問了老黑,他說前面要到棲鳳鎮(zhèn),我把你們送過去再去找?!?p> 劉二女很想說不用,應(yīng)該接著找,誰知道耽誤一點時間,人還找不找得到,或者找到卻出什么事怎么辦。可一抬頭看見幾個男人一臉疲憊,嘴唇都干了,立時把到嘴邊兒的話咽下去,關(guān)心的說道:
“也行,看你們使(累)得慌,先喝碗水潤潤喉,到客棧后看看有什么吃的,再吃一些墊補墊補肚子,別大姐兒沒找著,再把大家伙兒累著了,那可就賠了夫人又折了兵了。”
一時議定,結(jié)果屋漏偏逢連夜雨。
進了鎮(zhèn)里,也不知是趕巧了還是因為采選的事,接連找了兩個客棧都住滿了。
打聽了老住戶,好半天才又找了最后一個客棧,走運的是還留有最后幾間房,哪知他們剛要定下來,偏偏外面又進來一伙人,偏偏那招待客人的店小二是個狗眼看人低的,見后來者衣衫光鮮派頭十足,當即撇下張知勁等人去跟新來的人使勁獻殷勤。
“幾位客官是要住店吧?正好本店還剩幾間上房,不是小的給你吹——”。
他正要滔滔不絕的說下去,老黑早忍不住叫囔起來:
“你個無恥小人什么意思?還看人下菜碟?先來后到懂不懂?惹急了爺爺這破地方給你砸個稀巴爛,也讓你知道你親爺爺是誰……”
這話難聽了,客棧小二也是個受不了委屈的,當即便要反擊,眼看一場打斗不可避免,關(guān)鍵時刻客棧掌柜珊珊來遲。
……
“我就出去跑了趟茅房,也不過眨眼的功夫,你就差點和人把我的客棧拆了?你不是來干活的,是我的對家派過來搞垮我這客棧的吧?”
客棧小二扁扁嘴,對客棧掌柜的懷疑尤自不服氣:
“還不是那幾個窮酸要飯的先——”
話尤未說完,已被客棧掌柜嚴厲呵斥:
“住嘴!再不閉嘴你就別干了?!?p> 要不是對方家里長輩對他有恩,他非得讓人立馬滾蛋。
掌柜氣的大黃南瓜臉都變青了:
“你看不上人家?老夫就問你,你自個手里有幾兩銀子?你是什么名門望族高官權(quán)貴之后?”
客棧小二被問住了。
他家祖輩都在鄉(xiāng)下種田,一大家子十來口人累死累活一年也不過圖個溫飽,能另外攢幾兩銀子已是老天爺慈悲了,平灘到他身上只有更少的。
既然已經(jīng)開了頭,客棧掌柜決定把話再說的重一些,讓對方記住這個教訓,也省的日后不是對方給自己惹麻煩就是自個‘忘恩負義’把對方攆了。
“以前不說你那是給你臉面,你還當自個做的真好?說句難聽話,要不是你在這客棧里干活,平時見到人家你敢吭聲不敢?還不是低頭溜過去?”
掌柜越說越激動,最后更是不由得口沫橫飛。
“你怎么知道人家沒銀子?真是那扮豬吃老虎的你這豆大的瞇縫眼能看出來?
咱這客棧在京里那的確排不上號,可在這鎮(zhèn)上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去處,住一天下來也得花不少銀子吧?
你想想真是那膽小的或是沒銀子的人敢來咱們店里嗎?
只要人家敢來,不管有沒有銀子,那都不是一般人,這樣的人你給他使臉色?你是生怕他不鬧事?你那豬腦子就沒想過?”
客棧小二又羞又氣,又帶著一絲惱怒:
“那就是誰都不能得罪了?俺真成了那受氣的奴才秧子了?”
客棧掌柜的也是服氣了,牛角尖鉆進去的人真是想讓人狠狠揍一頓。
他長吸了一口氣,心里不住的念著做生不如做熟,與起再找個生瓜蛋再從頭教導一遍,不如繼續(xù)用這一個,如此再三勉強壓下心里的怒火:
“還用說?你這才想明白?說句難聽話,進店的都是大爺,都比你貴重。再說咱們做生意的要的是什么,要的就是和氣生財。你要不是有個好老人,早幾年就買到城里做你說的那奴才秧子了。
也別想著你家老人對我有恩,我不敢怎么著你。
說句實在話,對我有恩的是你的長輩不是你,大不了我就做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了。
何況我記得你這一輩也不是只你一個,你大哥雖然成親生子了,你兩個弟弟卻年歲正好,實在不行我挑了他們兩個過來,你家長輩也沒話說。
你也別不服氣,你只想想我說的話對不對,是不是對你好。想的開,你接著干,想不開,哪兒來的滾哪兒去吧,咱們店里盛不下你這尊大佛?!?p> 說教完手下的蠢材,客棧掌柜甩手走開了。
他還有要緊正事要辦呢。
當時雖然靠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以及多年做生意的手段軟硬兼施了一番,將店小二弄出來的亂攤子收拾了——兩波人平分了最后幾間客房,都安頓下來,沒有露宿街頭,但遺漏的尾巴也得打掃干凈——他不相信兩波人沒有一分不滿。
紅塵沉浮大半生,客棧掌柜見過聽過許多稀罕荒謬的事,他從來不敢小看任何人,因此不管別人如何行事,在他的客棧里他決不容許他的客人帶著不滿離開。
很意氣!
可也正是因為這點難得的堅持,他的客棧明明比同行價格貴許多卻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風風雨雨后,見證了無數(shù)同行的起起落落后在幾十年后的今天仍然屹立著。
打消后一波人的不滿相對簡單。
畢竟在怎么說,世上難逃前來后到的真理。假如后一波人中真有個來歷大的,或許還有以權(quán)壓人的可能,甚至因此不滿,奈何店小二眼拙這伙人是面兒光,客棧掌柜能照顧到他們,沒把他們趕出去已經(jīng)夠讓人感激不盡了,如今人家再親自上門賠罪,這波人除了心服口服已無話可說。
客棧掌柜心里也滿意,告辭后來到了張知勁這邊。
這邊兒這會兒氣氛很凝重。
張知勁住進客房時已然回過神來,他當即不忘先安頓好劉二女,一邊又帶著人好好檢查了一番包袱家當,果然不一時有要緊發(fā)現(xiàn)——家里丟了三百兩銀子。
銀子向來是劉二女收著,能摸到銀子的除了他們夫妻,就是大姐兒并屋里的幾個人。
會是誰呢?
張知勁隱隱有些明悟,心里的懷疑更重了,只是到底有幾分不相信,正在這時客棧掌柜來了。
張知勁眼前一亮。
剛才在大堂他為什么愿意退讓?
那是因為他知道客棧酒樓向來都是四面八方消息八卦流通之地,那些掌柜的也都是各地方上的地頭蛇。
當時大姐兒‘無緣無故’失蹤,當此之時救人要緊,奈何他人手短無鞭長莫及,關(guān)鍵時刻唯一的法子便是借勢。
客棧掌柜的便是他看上的‘勢’。
預(yù)先取之,必先予之。
與其干巴巴的求人,不如先讓對方欠他一個人情。
一切正按他的打算進行,可是又有什么超出他的估計,本該停手,可劉二女放不下,他張知勁也實在不甘心,他們想求個答案。
——到底大姐兒是丟了,還是她自個偷偷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