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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后渤海日出

第九章 第二十回 意念

山后渤海日出 可旁 3701 2020-02-22 20:57:24

  婚后第三天,楚岳和瑪瑞娜從長安出發(fā)坐車到洛陽,然后從洛陽坐船順永濟渠到涿郡。

  楚浩為哥嫂安排好客棧,然后騎馬走陸路,先與淳嘉諾熙在涿郡會和,等楚岳和瑪瑞娜到達,再一起去往山后郡。

  一路無話,四月底四人會和。

  過了營州,道路變窄,有些崎嶇起來,路邊也沒有了旗子和護路石,靠的都是垛手和老馬的經(jīng)驗。但是馬隊卻絲毫沒有減速,繼續(xù)前進著。

  瑪瑞娜問淳嘉諾熙:“全是荒草,路面都看不清楚,怎么知道往哪里走?”

  淳嘉諾熙指了指前面說:“垛手有經(jīng)驗,他閉著眼睛都知道往哪個方向走?!?p>  “哪有那么神奇?”

  “呵呵,看到路邊的小樹和灌木了嗎?”

  “嗯?!?p>  “就沿著兩邊的灌木和樹木走就行了?!?p>  瑪瑞娜撩開車棚前面的簾子朝前面看,果然有兩排整齊的樹木和灌木豎立在道路兩旁。

  淳嘉諾熙解釋說:“這是浩和當(dāng)?shù)毓俑_成的協(xié)議,官府負責(zé)修路,楚浩負責(zé)出錢維護。路的基層填了小石子,上面覆蓋的土層摻了沙子,路面上種上片片草?!?p>  “為什么種草?”

  “一年當(dāng)中夏天雨季道路最難行,片片草生命力極強,不怕碾壓,平鋪在地面上生長,自身繁衍旺盛,發(fā)達的根系可以牢牢抓住路面的沙土。摻了沙子的土壤滲水性強,使道路不會泥濘。厚厚的片片草在路面上,馬車就像在柔軟的地毯上行進一樣。兩邊排水溝里的耐水草可以喂牛羊,灌木和樹木比護路石更能保護道路,而且長大還可以用作木材和干柴,春天有花開,夏天有綠蔭,秋天有果實,冬天可以指引道路,一舉多得呢?!?p>  “三弟東西奔忙,路走多了,難怪想出這么聰明的辦法。”

  “這幾年軍隊、商隊往返運貨,路才修起來。這段還算好了,等到安東都護府境內(nèi),路況更差。浩常說,當(dāng)年一心逃亡,騎馬趕車到了半圓洞。后來等他再返回走那段路,人牽著馬都難以通行。”

  “我也聽岳說過,當(dāng)時剛?cè)攵?,有的河流還沒有封凍,浩把車輪卸下來,用車當(dāng)船,下到冰冷的河水里,人托、馬拽,把女眷們和貨物送過河?!?p>  “是啊,求生的意念可以生發(fā)無窮的能量。”

  接近安東都護府,大片荒地被開墾,一塊塊綠油油的田地望不到頭。等晚上住到農(nóng)莊上,楚岳才知道楚浩就是農(nóng)莊的主人。

  等到了安東都護府境內(nèi),楚岳讓瑪瑞娜跟楚浩他們先走,他則帶著貼身副將高巖和蕭俊繞道去往駐地軍營。

  安東的情景跟高句麗統(tǒng)治時期沒什么兩樣,偶爾能看到都護府籌建的橋梁,只是還沒有完工,就已經(jīng)廢棄。反抗武裝此起彼伏,人們的臉上仍然愁苦恐慌。

  ‘這就是傾注舉國之力、數(shù)十萬兵將所要達到的目的嗎?這肯定不是大唐兩代皇帝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而那個結(jié)果在哪里,誰能夠決定呢?’

  遼東暴動不斷,大唐西部剛剛丟了四鎮(zhèn),吐谷渾故地又被吐蕃占領(lǐng),原本顧此失彼,眼看又要從顧此失彼的糟糕境況轉(zhuǎn)入此彼皆失。

  楚岳見到生死兄弟蔣碩,完成公派事務(wù)交接,兩人促膝長談。對新羅、對安東都護府、對大唐,處在一線的蔣碩給了楚岳大量的事實信息。

  當(dāng)楚岳撩開營帳,晚風(fēng)中整齊地站了兩排士兵,那是他在百濟和高句麗之戰(zhàn)的老部下,正裝列隊來迎接他,每一個人都帶著潔白的圍巾。

  楚岳挨個拍拍他們肩膀,拍到最后一個士兵感覺手下一空,他立刻熱淚盈眶。

  那個士兵歉意地看著他,仿佛是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好自己,對不起楚岳的栽培。

  “這隊活下來的人數(shù)最多,負傷的也是少數(shù)。這幫兵好帶,到哪兒都透著機靈勁兒,把自己和住處收拾的利利索索,人也精神抖擻,戰(zhàn)場上英勇神速,不愧是老弟帶出來的兵啊?!笔Y碩夸贊道。

  多年連續(xù)征戰(zhàn),士兵們難掩臉上的疲憊。當(dāng)中有幾位已經(jīng)年逾五十。

  楚岳對最年長者說:“晚上我到你們營里吃飯,散了吧?!?p>  大伙兒一片歡呼,排著整體的隊伍離開了。

  ***

  楚岳辭別故人,快馬趕往山后郡。

  天黑前到了布爾哈山地區(qū),前面出現(xiàn)很多村莊,讓楚岳以為走錯路了。山南除了駐軍,向來荒無人煙,怎么多出這么多住戶呢?

  轉(zhuǎn)過山坳,半圓洞的河對岸也是星星點點的住戶,裊裊炊煙升起,安詳而平靜。兩三年時間,半圓洞附近已是另一番風(fēng)貌。

  混倫江邊,一個巨大的水排停在岸邊,看到楚岳,等在那兒的兩人連忙起身。他們是當(dāng)年留下來的傷兵,跟隨楚岳在遼東出生入死多年,見面擁抱、拍背問候。

  “怎么讓你們劃水排?”楚岳氣道。

  “是我們兩個要求的,將軍莫生氣?!?p>  “是,將軍,我們兩個已經(jīng)成家搬到山南了,聽說將軍回來,特地到江邊迎接將軍?!?p>  楚岳繃住嘴連連點頭,跟他們上了水排。水排巨大,兩邊有豎起的邊沿,載幾個人三匹馬輕松過河。

  兩個傷兵都失去了右腿,只能單腿站立,拽著固定在對岸的繩子前行。

  蕭俊年齡小,難免驚奇。

  傷兵介紹說:“這水排是專門載馬車上岸的,穩(wěn)當(dāng)?shù)暮堋!?p>  河對岸有一個木排棧橋,水排上的牽引繩子就連在棧橋上。人和馬上了岸,固定好水排,洞口迎接的人下來把棧橋和水排一塊兒用輪車拉出來,放進山腳下的暗溝里。

  到石崖前,上到一個巨大的木柵欄箱,崖上的人攪動滑輪車,把他們升上去。蕭俊和高巖不停地贊嘆著機關(guān)的神奇。

  等穿過半圓洞,進到山后郡上船,他們兩個人的眼睛都不夠用了。

  而楚岳心里卻特別不是滋味,父母一生堂堂正正,到老了,竟然要躲藏在深山老林中生活,他這個做兒子的在長安繁華之地,如何能夠心安!

  劃船的見氣氛低沉,找話說:“二公子,這小河的水冬天都不會封凍呢。”

  楚岳回過神來應(yīng)付說:“為什么?”

  “公子伸手摸摸這水,摸摸,摸摸?!?p>  楚岳人本來就冷峻,當(dāng)著高巖和蕭俊的面實在不愿意配合船員調(diào)控。

  高巖識趣地伸手試了試河水說:“將軍,神了,這河水竟然是溫的?!?p>  “是嗎?”楚岳心不在焉地答道。

  “世上竟有如此隱秘恬靜的好去處,真是福水寶地?。 笔捒∠駛€大人一樣誠心贊道。

  當(dāng)楚岳踏上臺階,看到迎門半山的宏偉和后面主題院落的考究氣派,他也不免心生感嘆。

  平整的石板路兩邊鑲嵌了一條條的熒光石,溫潤的光亮剛好照清前路;尖頂?shù)姆课輿]有長安豪宅那種飛檐斗拱,卻多了幾分內(nèi)斂精致;每一個拱形的窗戶略帶些異域風(fēng)情;敦實的石頭墻壁給人一種莫名的踏實感。

  群山環(huán)抱中,沒有院墻的開放式建筑,顯得那種坦然大度,巍然矗立在天然平臺上,與四周渾然天成。鑲嵌了水面波璃的大窗戶,使得整個石頭建筑靈動起來。每個窗戶頂端的玻璃夾層內(nèi)都點著幾根明亮的蠟燭。

  天空沒有一絲云彩,月亮卻也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全世界的星星都集中到這片天空中,大的明亮閃爍,小的也清晰地堆疊在一起,整個銀河都呈現(xiàn)在眼前,仿佛那里真的住著神仙。

  屋子里的人聽到外面的動靜,都出來迎接,瑪瑞娜在最前面,她穿著潔白的紗裙,開心地笑著跑向楚岳。

  楚岳忍不住喊道:“小心地滑。”

  瑪瑞娜才不管,她過去抱住楚岳說:“我太喜歡這里了,這里太美了,比仙境、夢境還美不知多少倍!我們就住在這里不走了?!?p>  對瑪瑞娜的投懷送抱,楚岳早已經(jīng)習(xí)慣,下屬也都習(xí)以為常,只是跟著的一群人有些不適應(yīng),低頭笑著。

  楚瀚、楚曠和楚博都一一來見過禮。

  快到門口,楚岳看到了母親,納頭便拜:“母親大人!“

  “我的兒,快起來,讓娘看看!我的孩子!”

  齊夫人摸摸楚岳的頭,然后抱住他痛哭。其他人也都跟著抹眼淚,誰也不好勸。

  秦姨擦擦眼淚走過來說:“夫人,全家團聚是好事兒,怎么哭起來?快讓孩子進屋吧,老爺那邊也等急了。”

  齊夫人松開楚岳,仍拉著他的手不放。楚岳這才得空給秦姨見禮,秦姨拉起她,一行人簇擁著進到屋里。

  秦姨湊到楚岳耳邊說:“一會兒見了你父親,可別這樣。”

  楚岳會意地點點頭。

  穿過前廳、中廳,來到大廳,還是沒有見到父親,楚岳的心有些揪起來了。一群人從家庭廳的東側(cè)樓梯上到二樓,再向左轉(zhuǎn),進門躲過擋屏才看到臥床的楚濤。

  楚濤躺在床上,頭發(fā)胡子修飾整潔,窩在柔軟的棉被里,正在昏昏欲睡,聽見動靜慢慢睜開眼睛,看到楚岳,出奇平靜。

  “岳兒?!?p>  楚岳撲倒在父親床前跪下,叫到:“父親!”

  “你來了?!?p>  “是,來了?!?p>  “如今你也娶了媳婦,咱們一家,一家咳咳……”一陣兒急咳打斷了他的話。

  楚岳慌忙去扶。

  楚濤擺擺手不讓他動,齊夫人走過去,把手支在他背后,楚濤才停止了咳嗽。

  “咱,咱們一家總算是圓滿了!我活到如今還有什么所求呢,活明白了,這樣就挺好!”

  父親以前從不說頹廢的話,楚岳不免五味雜陳。

  “天晚了,我該睡了,你們?nèi)グ桑颂?,別都在這兒拘著?!背o接著下了逐客令。

  楚岳抬起頭看向母親,母親示意大家出去,一群人這才跟著出來,留下齊夫人照顧楚濤。

  楚濤嘆口氣說:“如今我年邁體衰到了這般年紀,能看著孩子一個個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個個有出息,心里高興……”說著擰起眉頭要哭。

  夫人勸道:“大夫說老爺不能激動,剛不是挺好嗎?孩子們好咱們兩個就好。”

  “嗯,是我耽誤了孩子。連楚浩那個混小子都能娶到公主,岳兒卻娶了西胡珠寶商的女兒,他,他今后的前程……”

  “我的老爺,快別自責(zé)了。老爺之前可從不在乎門當(dāng)戶對這些事兒的,蓋洛家與咱們家是至交,怎么能嫌棄人家的出身?”

  “原來尉遲家是何等的尊貴,如今這算什么?楚岳的媳婦現(xiàn)在算是長媳,怎能撐得起門面啊?!?p>  “老爺是忘了當(dāng)年尉遲家怎么刁難咱們了,別說咱們流落荒野,就是在長安,恐怕也難攀上尉遲家的門檻。岳兒顯慶三年就定親了,可尉遲家遲遲不讓成婚,平時連面都不見。孩子們的姻緣都是前世注定的,在一起幸福快樂比什么不好?”

  “夫人現(xiàn)在比我想的明白。說來也是,連個官毛都見不到的荒蠻之地,對世事無須見解啦?!?p>  大廳里,楚岳向秦姨探問父親的病情。

  秦姨說:“老爺?shù)纳眢w時好時壞,沒什么打緊。只是原本心心念念回長安,后來明白回不去了,總說泄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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