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州,北燕,瑯玡城前。
三軍結(jié)陣星辰下,甲馬過河寅卯時。
聶龍、聶虎落下吊橋,引軍過河。兩軍結(jié)陣,相持于千步之外。
聶龍、聶虎二人頂盔摜甲,罩袍束帶。打馬行出陣前。
對面東燕卻只行出云浪一騎??缱诔啾系某瘫?,則立于一架青幔巨輦之側(cè)。同時看顧著身旁綁縛馬上的北燕大都督,‘金刀太歲’龐泰祟。
帷帳左右而開,依稀能見得數(shù)道身影。想那居中橫臥之人,當(dāng)是東燕武相東方玄無疑。
云浪頭戴束發(fā)云龍冠,內(nèi)著綠羅團(tuán)花戰(zhàn)袍,外罩云龍亮銀甲??柘鹿造羼R如霜披雪,云海生龍刀斜擔(dān)在肩,于晨曦朝霞之中熠熠生輝。
云浪面如傅粉,劍眉斜飛,目若桃花,本就生的俊美。有洛城第一玉面郎君之稱。此時白馬銀甲,扛刀帶笑,按轡徐行而出。更帶幾分將門英武、放誕風(fēng)流。
聶虎見此,抬槍虛指,揚(yáng)聲笑喝。
“哈哈!桃眼賊,那騎豹的蠻子不來?可是懼了我兄弟二人?”
云浪桃花眼惺忪似未睡醒,懶懶一笑。
“呵呵!捉蟲擒貓,云某一人足矣?!?p> 繼而摘刀在手,勒馬問道:
“你二人哪個先來?縱是齊上,亦是無妨?!?p> 聶龍、聶虎大怒。這云浪好生張狂,據(jù)傳此人數(shù)月前方才感氣而成。聶龍、聶虎早年感氣,更是煉氣士中已至貫通境的好手。
自古以來,武道一途。以下克上,越境而勝者比比皆是。
是故,煉氣之人強(qiáng)弱不全在境界高低。更在于功法、資質(zhì)、悟性、外力,以及那玄之又玄的武道氣運(yùn)。
聶龍、聶虎怒的是你云浪仗著《云家刀法》目中無人,難不成當(dāng)我《聶家槍法》是牛溲馬勃、敗鼓之皮?
聶龍擅行軍布陣,武藝上反倒不如聶虎。昨日二人商議再三,程豹其人曾敗過魯國‘披風(fēng)將軍’潘勇,如今實力深淺不知。
而云浪方入煉氣士不久,正該借此持強(qiáng)凌弱,以聶虎戰(zhàn)云浪。勝過一場,便是全功。
聶龍與聶虎低聲囑托道:
“記??!莫急于分勝負(fù)。先與他周旋個百十回合,待他耗盡內(nèi)息,再尋機(jī)制勝?!?p> 聶虎細(xì)眼虛瞇,圓臉一點(diǎn)。
“兄長勿憂!且看我擒殺此獠?!?p> 說罷催起胯下青驄馬,舞槍直向云浪而來。云浪見之一笑,亦是縱馬提刀而上。
東燕陣前,墨玉麒麟輦處,青幔龍紋帳外。程豹與龐泰祟望向場中斗將之處,一言不發(fā)。
青幔龍紋帳內(nèi),扮作青奴的燕星瀾不無擔(dān)憂道:
“公子,云浪煉氣時日尚淺?!堵櫦覙尫ā匪赜型?dāng)真能勝過聶龍、聶虎二人?”
東方玄持卷單盤,于案前悠然遠(yuǎn)望,尚未言語。柳無相便在一旁嘿嘿接道:
“嘿嘿!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聶龍、聶虎啊,那是儒生的包袱皮?!?p> 紫奴難掩好奇,笑而問道:
“柳老,此語又當(dāng)何解???”
柳無相拍膝,哈哈大笑。
“哈哈哈!包輸(書)?。 ?p> 再說場上,二馬相交。
聶虎高聲喝叱,掌中丈六墨纓玄鐵槍如大蟒玄蛇,呼嘯帶風(fēng)。一槍接著一槍,搶攻不斷。全將聶龍所囑,拋之腦后……
聶龍看得心急,卻也怪不得二弟。
《聶家槍法》乃是沙場槍法,講的便是招招制敵,一擊必殺。
《聶家槍法》招式古樸,防中帶攻,攻中設(shè)防,使敵人無還手之機(jī)。且聶虎天生力大,此槍法于他手中施展開來。攻即是防,防即是攻。
燕北王當(dāng)年都曾笑贊過聶虎,言其真乃聶家乳虎。
然而此刻這頭聶家乳虎卻是額頭見汗,戰(zhàn)的心驚。聶虎生的魁梧,性如烈火。看似粗暴莽夫,實則粗中有細(xì)。
與云浪相斗,雖未聽從其兄聶龍的纏斗之策。交戰(zhàn)之初,卻是先以三分力道出槍。隨后逐漸加力,一槍重過一槍、一槍快過一槍。
聶虎曾以此法與龐炎馬戰(zhàn)八十余合不露敗跡。須知道,聶虎是煉氣士貫通,而龐炎已近大成。若論內(nèi)息深厚,龐炎是強(qiáng)過聶虎的。
可對面這云浪算什么?煉氣士貫通都未至。非但招架輕松,且回刀之重竟與龐炎相若?
三十余合下來,云浪神情悠閑。云海生龍刀刀光溢彩,守時滴水不漏,攻時卻如疾風(fēng)驟雨。
旁人看不出端倪,柳無相可是洞若觀火。云浪此時完全是在借力打力,內(nèi)息用度極少。
柳無相捋著山羊胡,回身尋根究底的向東方玄奇問道:
“前時你指點(diǎn)程豹的那幾式棍法,老夫倒也識得。是那乾朝‘棍魔’,楊老怪的《擎天棍法》。
而云浪你則并未指點(diǎn)招式,只是與他私語了幾句。到底傳了他何種功法口訣?”
如今燕星瀾與紫奴早已知曉,不說東方玄武藝如何。僅以武學(xué)功法,所聞所知來說,東方玄必勝過身為天下十甲的‘掌絕’柳無相。
東方玄見三人望來,不禁莞爾一笑。
“荒朝坤國,伏波將軍,付鯨濤的《如意刀》?!?p> 柳無相喜上眉梢,高聲怪叫道:
“哎呀!可是那空有口訣,并無招式的《如意刀》?”
燕星瀾與紫奴聞之暗驚,世間還有此等稀奇功法么?
紫奴嘴快道:
“公子,此刀法可是難學(xué)?”
東方玄俊美無儔的臉上略帶玩味。
“付鯨濤東海練刀,坐海觀濤三十余載,方悟得此刀。欲傳族中子弟,竟無一人能習(xí)。
付鯨濤臨終笑嘆曰:‘子孫蔓衍多俗物,唯將此刀付奇才?!?p> 可笑付家藏私,百余年無人能成此功。直至族滅,這《如意刀》刀訣便也絕跡于世了?!?p> 柳無相從旁猴急催道:
“哎呀!快說刀訣,快說刀訣?!?p> 紫奴微愣,燕星瀾欲言又止。如此神功的口訣,豈能當(dāng)下隨意說得?不說其他,那龐泰祟可也是用刀高手,且就在輦外不遠(yuǎn)。
紫奴與燕星瀾所料不差,龐泰祟身為煉氣之師,耳力自是極好。幾人帳內(nèi)所言,龐泰祟聽得一清二楚。雖好奇此功,但也不會奢望東方玄于稠人廣眾之下道出此刀訣。
而令人所料未及的是,東方玄諢不在意,持卷擊掌一笑。聲如松風(fēng),音如戛玉?,槵樥b道:
“
因勢利導(dǎo)成自然,換賓為主坐堂中。
天地萬物猶一馬,此身無我自無窮。
應(yīng)觀世間有為法,觀色觀空色即空。
動靜隨心皆如意,恰似靈犀一點(diǎn)通。
”
柳無相見燕星瀾與紫奴錯愕當(dāng)場,嘿嘿一笑。心道:
‘你等真當(dāng)這等世間奇功是聽得便能習(xí)得么?還是當(dāng)人人都是那百年難遇的武道奇才?。俊?p> 繼而搖首不語,自去揣摩如意刀訣。
回到兩軍之中,沙場之上。
聶虎與云浪已斗三十余合,聶虎十分力早已盡出,云浪招架回刀依舊操縱如意。更有幾分反客為主,占據(jù)上風(fēng)之勢。
聶虎甲胄之內(nèi)汗流浹背,仍在連連搶攻。
聶龍于旁看得心驚,只道這《云家刀法》波譎云詭,好生厲害。
聶虎欲槍殺云浪,而云浪得東方玄暗中授命,須生擒活捉此二人。故一直在不溫不火的耗著聶虎氣力,待其力盡氣竭。
幾合之后,聶虎氣喘如牛,槍法已亂。一槍刺空,奮力橫掃?!咔к姟?。
云浪桃花眼中精芒閃過,單臂架刀斜擋。
嘡!——
一聲脆響,云海生龍刀被磕飛出去。云浪借力,就勢將刀于背后交于左手。
呼!——
云海升龍刀帶風(fēng)橫掃而歸。
出奇不意換手刀,無跡可尋羚羊角。
聶虎匆忙回槍來擋。
哐!——
此刀之重,直震的聶虎兩臂發(fā)麻,幾欲被掃落馬下。
聶龍大叫不好,摘弓抽箭,馳馬來援。
云浪瞥見聶龍一笑。口中發(fā)出一聲唳哨。
“唳!”——
啁!——
朝霞之中,白光驟落。一只海東青飛掠,直刺聶龍而來。
聶龍急忙張弓一箭射去,又哪里射得中碧空白羽,海東青。
聶龍憂心已近力竭的聶虎,也不去管那海東青。棄弓持槍,直奔云浪殺來!
三人馬打連環(huán),呈丁字廝殺。聶龍、聶虎雙槍戰(zhàn)云浪,海東青于空中盤旋,伺機(jī)而下,一擊而走。
聶龍、聶虎兩條墨纓玄鐵槍上下翻飛,槍影無數(shù)仿如重重墨浪。
云浪刀法如意,云海生龍刀好似浪里翻花,毫光乍現(xiàn)。
聶龍一式‘長河落日’,正面當(dāng)頭砸下。
聶虎縱馬沖躍,一式‘大漠孤煙’直刺云浪后心。
云浪側(cè)身以刀柄處的刀攥,上磕聶龍長槍。順勢借力,以刀首倒劈身后聶虎。刀速之快,恍如長河落日。聶虎若不撤槍招架,必先被此刀斬落馬下。
聶虎足下帶馬,舉火燒天,架槍橫擋。
嘡!——
兵鐵相交,聶虎只覺虎口生疼。
乖戾馬平步后跳,云浪仰身抓刀。乖戾馬似心領(lǐng)神會,向前一個沖躍,云浪彈身而起。雙手握在刀口之下,以刀攥作槍尖,直刺聶龍胸口。
聶龍來不及回槍招架,瞪眼驚呼一聲。
“大漠孤煙?!聶家槍法?!”
隨繼一個側(cè)身,翻落馬下。
這邊廂打的電光火石,那邊墨玉麒麟輦處,眾人看得心思各異。
程豹無言,龐泰祟長嘆一聲。心道《如意刀》果然了得,若論武道天賦,龐炎遜此子多矣。
柳無相手指場中,側(cè)首問向東方玄道。
“如意刀訣應(yīng)有四式,云家小子悟了幾式?”
東方玄頷首笑道:
“臨學(xué)活用,動不失機(jī)。當(dāng)有一式半吧,尚未入到無我無窮之境?!?p> 紫奴微微驚愕,以煉氣士小成斗兩名煉氣士貫通占盡上風(fēng),更將一人掀落馬下。如此才悟了那《如意刀》的一式過半嗎?
當(dāng)年創(chuàng)此刀法的付鯨濤該有多強(qiáng)?那公子又悟到了第幾式?還是說……
紫奴斜目望向東方玄,卻瞥見了跪坐于東方玄身后,星眸閃爍,臉上似有莫名笑意的燕星瀾。
燕星瀾此刻并不在意《如意刀》幾式、付鯨濤是何人、云浪又能否旗開得勝。只是迷醉的望著身前這俊美無儔,宛若嫡仙的少年背影。眉飛色悅,沾沾自足。
千古兵家東方氏最得意的子弟,天下英雄莫可伯仲的麒麟兒,今在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