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為玉山第一仙

　　北州，雍國。

　　雁門關(guān)，中軍大帳之內(nèi)。

　　李敬儒如此一問，公羊策又豈會(huì)不知李敬儒的心思。

　　公羊策嘴角噙笑，指著一旁猶在爭搶那紅褐色小葫蘆的鄧驍、歸璽二人。

　　“此葫蘆內(nèi)的蟲丹名千蟲丹，一顆千卵，欲水而散。浮于水中，形如芥子，無味無色。

　　此蟲并非毒物，若是不甚入體，初時(shí)倒也無妨。不過待此蟲于濕熱之中破卵而出……呵呵！”

　　公羊策面有玩味看向面露驚色的眾人，眼中精芒閃爍。手指點(diǎn)在身上脾胃之處，繼而向上游走。笑道：

　　“此蟲便會(huì)自脾胃而上，沿臟器而行，于血中游弋。一路秋毫無犯，直達(dá)顱腦。”

　　公羊策用修長光潔的食指點(diǎn)了點(diǎn)顳穴，周正清秀的臉上帶了一抹冰冷瘆人的笑意。

　　“此蟲便會(huì)定居于此，日日食腦而長。這人嘛，自是頭痛欲裂，狀若癲狂。不過好在不消三日，此蟲即會(huì)因長速迅猛，身軀過大，碎顱而出！”

　　公羊策面有異色的帳中幾人，忽將攥起的拳頭兀的張開。

　　“嘭！的一下，整個(gè)頭顱都會(huì)爆開。是故，此蟲又名碎顱絳蟲！”

　　大帳之中，幾人都被公羊策此舉嚇了個(gè)哆嗦?？v是雍秋水這般的高手，都不禁心頭一顫。

　　李敬儒與章犴皆面露懼色的看向鄧驍與歸璽二人手中的葫蘆。

　　鄧驍與歸璽二人方才還為爭這葫蘆扭抱纏打在一起，后聽公羊策講述此丹時(shí)已然愣住。此刻更是‘啊！’地大叫一聲，各自往對方手里塞著葫蘆。

　　“小瘋子！你喜歡，你拿著！”

　　“君子不奪人所好，小烏龜，你收好！”

　　…………

　　二人推搡之間，到底是鄧驍武藝更高。一把將葫蘆塞進(jìn)了歸璽懷里。

　　歸璽正待拿出。公羊策微微蹙眉，面露不耐。

　　“夠了！你二人再于此處推搡，我便喂你二人一人一顆蟲丹?！?p>　　歸璽面色慘白的抱著葫蘆，周身顫抖。似是抱著藥罐命不久矣的老叟。

　　鄧驍跳到老遠(yuǎn)之外，便是章犴都裝作無意，往一邊錯(cuò)開了好遠(yuǎn)……

　　公羊策轉(zhuǎn)而望向李敬儒，略帶深意道：

　　“此二十三顆蟲丹，好歹收下柔然人萬把條性命。更何況此一回，我自有用意。”

　　李敬儒難掩激動(dòng)，躬身行禮道：

　　“國師大人欲以此立威，再放言此為天譴。既可亂其軍心，又可令那些柔然人未戰(zhàn)先怯。敬儒受教了！”

　　公羊策一揮羊首玄紋玉拂塵，嘿嘿笑道：

　　“嘿嘿！此其一也。雁門缺水，柔然人既是到此，便多為我大雍于此地多打些水井吧?！?p>　　嘶！——

　　眾人聞之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了，柔然人定會(huì)想到是水有異樣，至少祿英東會(huì)想到。

　　柔然人不敢飲水井之水，便只能自己掘井。一邊打仗，一邊掘井。且不說疲累，一旦退走，這水井豈不是留下了么！

　　更遑論‘龍冠國師’公羊策素來辣手，從不留敵活口。柔然人此番能不能回去，還在兩說。

　　眾人領(lǐng)命后，皆興高采烈退下，各自行事去了。唯有歸璽一臉慘白，額間冒汗，遠(yuǎn)遠(yuǎn)舉著葫蘆走了……

　　大帳之中，只余雍秋水與公羊策二人。

　　雍秋水咳嗽了下，難掩窘色的搭話道：

　　“你……那蟲丹，可有解法？”

　　公羊策噙著笑意，瞥了雍秋水一眼。

　　雍秋水也知曉，冒然詢問一名丹術(shù)士毒丹秘術(shù)解法，是頗犯忌諱之事。若是因此不小心開罪了一名丹術(shù)士，交惡起來。那可真是要為自己和親友選好棺槨了。但雍秋水也知曉，公羊策自不會(huì)傷她。不知為何，她就是知曉……

　　“千蟲丹于煉氣之人無用。蟲游體內(nèi)，煉氣之人只須以內(nèi)息鎖穴，此蟲一煉即死。至于常人嘛，可說是無藥可解。如若非解不可，則須用些手段，將此蟲引入另一活物體內(nèi)，以命換命?！?p>　　公羊策隨意答著，站起身來。

　　雍秋水柳眉微蹙，諄諄勸誡道：

　　“此蟲如此兇惡，你不殺之以救萬靈，卻反倒以秘術(shù)養(yǎng)之？！須知災(zāi)人者，人必反災(zāi)之。我見你亦是修道之人，卻偏之大道多矣?！?p>　　公羊策看著雍秋水好笑道：

　　“仙道貴生，萬物有靈。人是靈？這蟲便不是靈了？一切有形，皆含道性。修道之人當(dāng)知，道非獨(dú)在我，萬物皆有之。物無好惡，術(shù)亦如此。用之為善則為善，用之為惡則為惡。

　　今我用其止戰(zhàn)，救蒼生于水火，實(shí)為大善。自是功德無量，又何來偏之大道一說？然，天下大道，殊途同歸。便是佛家也有眾生平等一說。

　　我觀道友殺心日盛，常有無故拔劍斬人之舉，更視天下萬物如草芥。實(shí)已有墮入殺道之先兆。若仍執(zhí)迷不悟，他日必為大道所不容！”

　　轟！——

　　公羊策一番言語，猶如五雷轟頂。轟的雍秋水呆若木雞，愣在當(dāng)處！

　　‘我已有墮入殺道之先兆？！’

　　瞬時(shí)，雍秋水又想起了師父為其所卜命卦。

　　‘姻緣坎坷，武道昌隆。命里雙夫，大道難容?！?p>　　大道難容？！莫非指的是我將墮入殺道？！為大道所不容？！可我隨軍北上至今，明明就還未殺過一人??？！

　　他公羊策殺過那么多人，今又殺了這么多人，不日還有數(shù)萬人會(huì)因他而死。他卻是功德無量？！沒道理啊？！為什么？！為什么？！為……

　　公羊策見雍秋水被自己唬的不輕，有道心失守之險(xiǎn)。好端端一個(gè)俊俏坤道，且是雍王雍秋山的親姐姐，總不好害了她。

　　公羊策羊首玄紋玉拂塵輕揮，灑然笑道：

　　“

　　夜頌黃庭經(jīng)萬遍，西靈金母欲授仙。

　　一旁真人忽相問，頌到南華第幾篇？

　　我心向道二十年，星月無功卻在天。

　　何為道？何為天？旁人休再與我言。

　　從此靈臺作玉山，我為玉山第一仙！

　　”

　　哈哈哈哈哈哈！——

　　公羊策大笑著拂袖出帳而去，僅留雍秋水一人立在帳中。

　　呼！——

　　雍秋水長吐了一口氣。

　　是了，何為道，何為天，何須旁人來言。任他大道難明，我只需守住自身靈臺道心即可。

　　雍秋水美目瞥向大帳之外，早沒了公羊策的影子。

　　俏臉上升起一抹緋紅，這詞倒是作的不錯(cuò)呢。他……可是在擔(dān)心于我么……

　　“這個(gè)……妖人……”

　　雍秋水不覺喃喃道。

　　龍冠國師，公羊策此首《玉山仙》為雍秋水所記。后收錄于東朝詩集《朝花夕拾》之中。

　　翌日，雁門關(guān)。

　　公羊策棄關(guān)而走。祿英東與赫連鐵石謹(jǐn)記當(dāng)年之?dāng)?，入雁門關(guān)而不駐，只余關(guān)外安營扎寨。公羊策則領(lǐng)兵退守至十五里后一處新筑關(guān)隘。

　　三日后，祿英東與赫連鐵石率柔然大軍再攻。未待此處關(guān)破，公羊策便又領(lǐng)兵退后至另一處新筑關(guān)隘。

　　數(shù)日之內(nèi)，祿英東與赫連鐵石接連攻伐。公羊策皆是避而不戰(zhàn)，尋機(jī)退至下一處新筑關(guān)隘。便是守關(guān)之時(shí)，公羊策也只是命大軍于關(guān)上投石放箭，并不出關(guān)列陣廝殺。

　　東朝十九年，臘月二十一，冬至。

　　算上雁門關(guān)，公羊策已接連棄守四關(guān)。

　　柔然人大軍之中，數(shù)萬人顱腦碎裂，于碎顱之中爬出嬰兒手臂粗細(xì)的血口黑蟲。數(shù)萬黑蟲未待柔然人砍殺，竟?fàn)栆灰回Ｗ运廊ァ?p>　　近兩萬余無頭尸首與血口黑蟲混成一地，可怖非常，堪稱人間煉獄。

　　短短數(shù)日之內(nèi)。那自敕勒川下，猶如洶涌浪潮一般席卷而來的十三萬柔然大軍，今時(shí)卻已是不足十萬了。

　　更令祿英東憂心的是，柔然軍中不斷有流言傳出。大多是太陽神拋棄了他們，他們再也回不到敕勒川下，回不到他們北疆草原的家。

　　無論祿英東還是赫連鐵石，甚至是木骨雄。他們此時(shí)皆已知曉，涼國并未出兵，雁門戰(zhàn)事絕不可再久拖下去了。

　　祿英東于柔然大軍之前，煉氣放聲言道：

　　“柔然汗國的勇士們！此次南下，我們只有兩條路。要么攻下雁門，要么死在雁門！我們此番本也沒有打算回去，不是么？！

　　我們生來便是太陽神的子嗣，太陽神不會(huì)拋棄我們！那些蟲子，不過是雍國人于井水之中施展的陰毒方術(shù)。相信我！只要我們掘井取水來飲，便不會(huì)再有人死于此種方術(shù)。

　　去吧！翻上他們的城頭！去吧！揮舞你們的彎刀！去給那些陰險(xiǎn)的雍國人一個(gè)教訓(xùn)！”

　　嗚嗚嗚嗚嗚嗚…………

　　喔喔喔喔喔喔…………

　　柔然人立于馬上，紛紛拔出腰間彎刀，呼喊揮舞。向著公羊策大軍所在的一處新關(guān)隘疾奔而去。

　　投石車投出的城垣土塊在空中呼嘯，沖車于掩護(hù)中近到了關(guān)下，云梯、飛梯攀上了關(guān)上女墻。

　　他們曾一次又一次的打跑了那些只敢躲在土墻之后的雍國人。他們已離雁門城，愈來愈近。離勝利，愈來愈近……

　　城關(guān)之上，鄧驍、章犴、李敬儒、歸璽幾人各自領(lǐng)軍迎敵。

　　雍秋水立于公羊策一旁，鳳目余光，瞥向那立于滿天矢石之中的清矍身影。見得他俯瞰關(guān)下，一雙清目無悲無喜，生死漠然。

　　倏爾，公羊策周正清秀的臉上，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不屑冷笑。微微搖首，徑自言道：

　　“兵法千章，無外乎‘致人而不致于人’。善用兵者，先為不可測，則敵乖其所之也。爾等蠻夷，焉知我計(jì)！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