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下兵家風(fēng)云動(dòng)（三）

　　北州，雍國。

　　王都咸陽，大司馬府邸。

　　雍國大司馬歸世昌年逾五十，屏退了下人，于家中前堂之中如坐針氈。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好似害了大病。

　　無他，蓋因雍王令他傳書于公羊策，與之相商國事。他本欲去公羊策府上拜訪，豈料公羊策言不敢勞其大駕。非要親自前來，還說要順便道賀他新納了第六房小妾。

　　如何道賀？便是要從他第六房小妾開始，逐一賞閱。直至他盡興了，方能罷了。

　　如今歸世昌唯一不擔(dān)心的可能就是他的結(jié)發(fā)正妻了，五十多歲的婦人，我不信你公羊策真能下的去手。

　　少頃，公羊策歪戴龍冠，手中理著身上那杏黃色天仙洞衣的領(lǐng)子，大笑著邁步走來。

　　歸世昌看著一身杏袍，高高瘦瘦，五官周正清秀的公羊策。實(shí)在令人想不通，此人為何會(huì)有此種惡癖！

　　公羊策盤坐一邊，又正了正頭上的鎏金龍冠。與歸世昌挑眉笑道：

　　“老歸啊，你夫人真是個(gè)妙人啊，你緣何總冷落于她？只那一手弄玉吹簫，便是你那其他幾房妾室拍馬也不能及的啊！”

　　說著還指向歸世昌，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佯怪道：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歸世昌心中大罵，什么老歸？你才是老王八！

　　等等！你連五十多歲的婦人都不放過？你還是不是人??？！那賤人還給你……給你……唉呀！氣煞我也！

　　公羊策瞧得歸世昌面色難看，五官扭曲，定是心中極為難過。不由輕言安撫道：

　　“老歸，老歸，你且寬心。他日我公羊策若娶了妻妾，定叫你也把玩一番便是。大丈夫當(dāng)有大胸襟?。　?p>　　歸世昌將信將疑的看向公羊策，心道這個(gè)妖人真會(huì)有如此胸襟？！

　　公羊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手錘在另一手掌心恍然道：

　　“哦！對了，我乃修道之人啊，我不能娶妻生子的。塵世若生太多羈絆，定會(huì)誤我羽化登仙！”

　　歸世昌險(xiǎn)些將一口老血噴在公羊策臉上。

　　你他娘的還修道？你修的什么道？陰陽合歡道？

　　似你這般的妖人還妄想羽化登仙？天庭為何還不降九天罡雷劈死你個(gè)龜孫兒??？！

　　歸世昌強(qiáng)自冷靜下來，趕緊辦完正事，趕緊把這妖人送走才是。

　　公羊策一邊看著鴻書，一邊拍案笑道：

　　“哈哈哈，南瞎子被耍了?。∵@東方玄真是好俊的手段。哎呦呦，你看，你看。這天下暗花紅榜上的懸紅都要追上我了！”

　　歸世昌急忙道：

　　“先不用去管那東方玄了，北疆柔然又在敕勒川一帶集結(jié)起來了。柔然大大小小六十多個(gè)部族，陸陸續(xù)續(xù)已有三十多個(gè)部族派出了人馬，目前還有增長的趨勢。據(jù)聞木骨吐魂這次打算將他的鐵鷂子派出來，勢要一雪前恥！”

　　公羊策回想著往事，一臉欽佩的笑道：

　　“這幫柔然人，果如蠕蠕一般。殺完一撥，又來一撥。草原的女子個(gè)個(gè)性如烈馬，卻是當(dāng)真能生養(yǎng)啊！”

　　歸世昌知道公羊策當(dāng)年禍害的那幫柔然人不輕。這妖人一戰(zhàn)殺了十萬柔然人，邊殺邊趕，一路將他們趕回了敕勒川。男的不過一死，女的則都是被大軍百般折磨死的。這妖人怕是又在想什么齷齪之事。

　　公羊策漫不經(jīng)心的繼道：

　　“木骨吐魂老了，上不得馬了，手下不過左右賢王二人。左賢王赫連鐵石不過是頭莽獸，右賢王祿英東倒有些能耐，不過不足為懼。我自引軍前往雁門關(guān)等著他們便是?！?p>　　歸世昌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而憂心道：

　　“我自知國師本領(lǐng)，可我擔(dān)心的是涼國再如前番與柔然同時(shí)舉兵。大將軍申屠鳴怕是擋不住那‘白虎將’太史白義和他的白虎義從啊！”

　　公羊策仿如遇到知己一般拍著歸世昌的手背，惜然道：

　　“雍國之大，能解王上之憂者。唯策與歸公二人矣！”

　　歸世昌又是一口老血頂在喉頭，要不還是叫老歸吧……

　　公羊策起身，拾掇了下衣冠。

　　“歸公且安心，對了，你幼子不是一心想從戎出戰(zhàn)，建功立業(yè)嗎？叫他隨我此去雁門游玩一番，我保他官升三級(jí)，全須全尾的回來?！?p>　　涼國始終是大患，歸世昌如何安心。于國安危來講，他小兒的前程倒不是什么要緊之事。見公羊策這便要走，忙起身急急追問。

　　“那涼國……”

　　公羊策大笑著向府外行去。

　　“那涼國只等秋收之糧用兵。我去年命人于他們購買的糧種上做了手腳，那麥子是只看長，不結(jié)谷啊。哈哈哈哈哈哈！”——

　　歸世昌聞此，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好一個(gè)龍冠毒士，好一個(gè)無恥妖人。”

　　北疆，敕勒川。

　　柔然王庭，右賢王帳。

　　年逾三十，身姿挺拔的柔然右賢王，祿英東。正于偏帳內(nèi)為兩名小可汗講述著各州戰(zhàn)事。

　　十五歲的木骨雄長得頗為魁梧高大。光憑力氣，已能將不少軍中將領(lǐng)掀翻在地。且他早年感氣而成，更是一名煉氣之士。

　　木骨雄皺眉道：

　　“英東叔，你說的那些個(gè)五州人像狐貍一樣狡詐，我不想學(xué)。我們?nèi)崛坏暮脻h從不干陰暗之事?！?p>　　坐在一旁不滿十歲的木骨圖，忙拽了拽早已聽得不耐煩的木骨雄。稚嫩的童聲好聽道：

　　“阿哈（哥哥），阿布（父親）說英東叔是柔然最富智慧的智者，命你我好好聽教的?！?p>　　祿英東心中正在煩悶，聞此索性掀帳而去。

　　敕勒川的山上是四季不化的冰雪，那里終年朔風(fēng)凜冽?？上攵?，若是待到冬日，這里會(huì)更加難熬。

　　前日，探子送來了五州的消息。

　　一向暗弱的東燕竟忽而崛起，退夏國、敗魯國、奪齊郡，更得了無數(shù)錢糧兵馬。蓋因東燕突然出了一個(gè)了不得的智者，東方玄。

　　隨后，這名智者便被掛在了天下暗花紅榜之上，懸紅之高，已然位居前十之列。

　　祿英東每每試問自己，若與東方玄易位而處，自己能否做到如此地步？而答案卻總是令這位柔然最富智慧的右賢王煩悶不已。

　　祿英東回首望了望偏帳，仰天而嘆：

　　“五州人杰地靈，能人輩出。一個(gè)公羊策已是如此了得。我們?nèi)崛?，何年何月，才能走出這片苦寒之地啊！”

　　南州，南越。

　　越人部族之地，十萬大山之中。

　　崖巔峭壁上一處寬大的石穴之中。木屋樓宇層疊如陣，鱗次櫛比、錯(cuò)落有致。正是第五家的摩天空齋。

　　青花羅裙，未至二八年華的第五風(fēng)柔，俏麗的鵝蛋臉上滿是嬌嗔之色。撅著櫻桃小嘴，拽著身旁駝背老嫗的臂膀，輕輕搖晃道：

　　“姥姥啊，到底何時(shí)才出手打那個(gè)瞎子??？他夏仲淵根本不是我第五家的對手。連番詐敗，南越大王和幾個(gè)洞主的臉可臭了，他們皆小瞧我第五家沒有手段！”

　　白發(fā)蒼蒼，滿臉褶皺。一身越族老嫗服飾的第五鶴閉目哼笑道：

　　“哼哼，他們不過是我第五家掌中之刀。那夏仲淵既有奪天下之心。且讓他折騰去，須知……”

　　第五風(fēng)柔在一旁老氣橫秋的搞怪接道：

　　“后之發(fā)，先之至，此用兵之要術(shù)也?！?p>　　第五風(fēng)柔接著撅嘴道：

　　“到底何時(shí)才出山嘛！”

　　第五鶴抬眼調(diào)笑道：

　　“哦哦哦，我的乖孫女快該婚嫁咯，越人的兒郎你看不上眼。與姥姥講講，你是看上了獨(dú)得儒家美姿然的瀾臺(tái)公子？還是三朝天武第一人的白虎將？待姥姥出山，給他二人綁來。”

　　第五風(fēng)柔眼中一轉(zhuǎn)，靈光閃動(dòng)。嘴角勾起，偏頭笑道：

　　“我要那東方家的東方玄！”

　　第五鶴聞言大驚：

　　“不可，不可。我的乖孫女啊，東方家的男子碰不得。那是受了天罰的家族，嫁過去的女子，旦若產(chǎn)子，便會(huì)無故而亡?！?p>　　第五風(fēng)柔聞之一驚，竟真有此事。隨后輕輕給第五鶴捋著胸口，眼中精芒閃爍道：

　　“嘁，誰要嫁他，我要的是他東方家長生不老的秘術(shù)！”

　　第五鶴一臉慈愛的輕捋著第五風(fēng)柔烏黑亮麗的秀發(fā)，笑言道：

　　“我的乖孫女要長生不老??？哈哈，好。你去尋飛鷹洞主鳥取羽吉。與他明言，若他能將那東方玄生擒來此，我便為他開爐煉一枚化甲丹。助他的鷹王化甲?！?p>　　東州，北燕。

　　王都郯城，王宮偏殿內(nèi)。

　　燕北王頭戴鎏金王冠，高大挺拔的身上著了一襲紫金華服，英武不凡。動(dòng)靜之間，皆有帝王之姿，無愧王家血脈。

　　燕北王來回踱步，激動(dòng)不已，時(shí)哭時(shí)笑。

　　“嗚嗚嗚，王兄??！東方氏來助燕家來了，你怎么就沒等到?。?p>　　有東方氏來助我燕家，我燕家有望，大燕有望??！哈哈哈哈哈哈！”

　　燕北王駐步，向一處書架旁沉聲道：

　　“洪老，東方玄已上天下暗花紅榜。你速去東燕護(hù)他周全，此人可謂我燕家之命脈，萬萬不可有失?！?p>　　于書柜旁的暗影之處，無聲現(xiàn)出一灰袍老者。似遠(yuǎn)似近，看不清模樣。

　　天下十甲，影疾，洪尸虎。

　　洪尸虎的聲音飄忽，嘶啞道：

　　“陽王命我護(hù)你，便是因這亂世中想取你性命者，遠(yuǎn)比你兄長多矣。東燕那邊尚有柳無相，你毋需憂心。

　　再者說，那東方玄是何人？他是千古兵家東方氏此代最得意的子弟，你道他真須旁人去護(hù)他周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