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殘陽陰惻惻的道,“它呀,吃的是氣,排的自然也是氣!”。
柳天南不太相信,冷冷笑道,
“我倒是不信!”
穆殘陽瞪一眼柳天南,
“我還用你相信么?趕緊走,別再亂問了!否則,我再堵上你的嘴!”
柳天南嘆口氣,故意道:
“不走了!如此下去,到不了雪谷,我就被這蟲兒吸干了,怪不得昨日在井下覺得氣力大不如前,卻原來是這蟲兒的緣故,你還是殺了我吧!”
穆殘陽再沉吟一下,才終于道,
“這蟲子,吃的是你的氣,排的是它的氣,只不過,你的氣和它的氣不一樣罷了。你我修的,是集的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要算起來,屬陽,它吸了你的元氣,卻是轉(zhuǎn)了陰?!?p> 柳天南愣了愣,旋又大叫起來,
“它竟在我身上排妖氣?”
“此妖氣非彼妖氣!此陰非彼陰!如今告訴你,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這蟲兒非但對你無害,卻是對你大大有利的!想必你心里也該清楚,就昨日那只被我拍傷的小虎妖,就憑你這點本事,怎會輕易拿下?”
柳天南怔了怔,心道,昨日水下潛伏那么遠,卻是沒覺得氣力斷了多少,自己與虎妖戰(zhàn)的那兩合,也自覺出手從容了許多,難不成,穆殘陽真的沒騙我?這心思蟲兒還能有助于我?
嘴上卻說,
“哼!過幾日,我要是成了人干,我看你如何去祖爺那里交差!”
穆殘陽瞇著眼睛,不再理他,轉(zhuǎn)身走去。
今日,是小年。
二十三,糖瓜粘,送了灶王爺回趟天。
孝南城里,七徒也終于再聚首。
百酒堂內(nèi),人聲鼎沸,略顯嘈雜,七人卻是在二樓客房天字一號里,清清靜靜的坐著,可以邊喝酒,邊聊天,李若男在后廚里忙活完,也匆匆的進了客房。
張不群忙向四位師弟介紹道:
“這就是百酒堂的掌柜的,李若男!若不是她,這白馬恐怕我三人是絕難找到的?!?p> 四師弟忙向李若男施一禮,
“多謝李老板相助!日后有什么需要我們兄弟幾個做得,請盡管開口!”
李若男笑了笑,擺擺手讓他們坐下,自己也拿了個凳兒坐到桌前,
“客氣啥!要論起來,我還得謝謝你們!要不是你們,我這找了二十年的白馬呀,單憑我恐怕一輩子也找不到,雖說沒說上幾句話,可白馬他竟然還記得我,我便知足了,只是,我連句謝恩的話都沒說出來,他便走了,我這心里著實覺得遺憾?!?p> 張不群忙道,
“哎!看白馬先生乃是不羈之人,這些繁文縟節(jié),恐怕他是不吃這一套的。掌柜的不必覺得遺憾,要我說啊,我們都是極頂幸運之人,這天下之大,沒聽說有幾人能見過白馬、張烈的,如今我兄弟七人,連日來竟先是和雪谷穆殘陽交過手,又不識真君向白馬亮過劍,四位師弟能入的張烈的奇門八卦,還能全身而退,這些事啊,足夠我們吹上一輩子了!”
眾人聽完,都覺得有理,這連續(xù)幾日來,接連見到這世上絕頂?shù)母呷?,當真是三生有幸了?p> 肖戰(zhàn)卻嘆口氣,
“卻不知,我們要練上多少年,才能練到那種境界?我們習武多年,在江湖上行走,又從未遇到過硬茬,原以為算是小有成就了,如今方知,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p> 眾人又沉默,習武之人,哪個不想成為絕頂高手?可如今,發(fā)現(xiàn)自己若是和那三人比起來,彷佛就是蹣跚學步的小朋友,不免有些疑惑,難不成,此生就無法到那個高度了么?
李若男卻緩緩道,
“我聽說,圣人論跡不不論心,論心無圣人!要我說啊,這修的武道,也一樣,修武也要論跡不論心、更不可論強弱,練武之人,當行仗義之事,只要是行仗義之事,哪里要論什么強弱?你再強,沒有俠肝義膽,這世人也必將記不得你,你再弱,只要心懷忠義良善,那總有人會記得你!”
卻想不到,這巾幗之輩,竟有此等見地。
張不群點點頭,看一眼李若男,更覺得心生好感,
“說的好!就和師父平日里教我們的一樣,習武先修心!來,咱們干一杯,總歸此次不負師父所托!諸位也都辛苦了!今日好好喝他個不醉不歸!”
諸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李若男又問道,
“我卻還有一個疑問,這孝南城如此之大,你們是如何相遇的?”
張不群等人相視而笑,
“江湖上行走,自有江湖上行走的道道!其實也不難,只需在入城的城門做好標記,只要他們四人入城來,就一定能找到我們。”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們能千里傳音呢!”
張不群笑道,
“若是能千里傳音,哪里來的這番辛苦!”
李若男將酒填滿,
“卻不知,接下來,你們作何打算?這拙劍堂即已經(jīng)沒了,你們又將何去何從?”
張不群看一眼六兄弟,
“師父留得字條寫的很明白:大豐失道,盼爾等可為天下蒼生謀福利。我們自去做師父原來讓我們做過的事!”
六人點點頭。
占卜群卻頓了頓,
“只是,尚有一事,要先做了?!?p> 李若男抿一口酒,
“哦?何事?”
張不群看一眼孫世林,
“老三的仇,我們兄弟先要去做個了結(jié)!”
李若男原以為那天晚上,張不群說的是氣話,卻想不到,真的要去那云邊郡找杜承之。
云邊郡遠在西南,處在赤眉山之下,杜承之雖是郡守,卻是大豐三十三郡中獨一份的存在,大豐三十三郡里,唯一的一個世襲郡,就是云邊郡。
杜家就是云邊的天,要說是郡,倒不如說,是國中之國,杜家在赤眉山下所建的云霄城,號稱萬世之城,聽說就是如今大豐修的北安宮城也無云霄城那般壯觀!
云邊郡的郡兵喚作扶沖軍,號稱十萬之眾,甲堅兵利,除非是杜家點頭,這扶沖軍絕不會聽大豐的調(diào)撥。如此一處所在,單憑張不群七人,如何去找杜承之尋仇?
“你們當真要去?這云邊可是不同一般??!若是魯莽行事,怕是兇險!”
六人當然知道,這去云邊找杜承之給老三尋仇,絕非易事,可這仇若是不報,眾人又自覺不是武人的行舉,有如何對得起朝夕相處的兄弟?
孫世林搖搖頭,拿指尖沾酒在桌子上寫道:諸兄弟心意我自領(lǐng),此仇我一人去報。
張不群攥住孫世林的手,
“你我兄弟,血里去、火里來,雖為異姓,卻早已同心!我們七人,雖比不上白馬、張烈,但自問,這江湖上也沒有多少人能勝過我們!此仇不報,我等日后也不用秉承師命了!自家兄弟的仇都報不了,談何為天下蒼生謀福利?來,飲此一杯酒,我們明日便動身!”
李若男嘆口氣,
“你們啊,我著實是既羨慕又不解,羨慕的是你們快意恩仇,不解的是你們?yōu)楹稳绱嗣ё玻糠彩滦栌惺砂盐辗讲湃プ?,如今你們悶著頭去云邊,我怕真的是兇多吉少?!?p> 張不群搖搖頭,
“若是等到有十成把握,恐怕杜承之早就老死了!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辦法,掌柜的不必多慮!等我兄弟辦完事,一定再回這百酒堂,這百酒歸一,我們一輩子都喝不夠!”
李若男看一眼張不群,眼中已有一絲異樣,
“你說的啊!”
李若男這個年紀,還有什么不明白?張不群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處處都漏了心跡,張不群那一句一輩子都喝不夠,李若男當然聽得真切,張不群被李若男這一看,倒是漲紅了臉,
“說到做到!”
幾杯酒下肚,李若男也自覺的有些飄了,拍著桌子,顧自唱到,
“孝水東流不回轉(zhuǎn),可憐世人多偷閑;
白發(fā)鏡中蒼如雪,方知人生不能返。
何處尋得不老藥,使我偷的年華還;
一日分作兩日用,定要舊日改新顏。”
只是這世上哪里有不老藥?只是這世上哪里又有回頭路?既然前行,不負今朝!
次日,七人別過李若男,七匹快馬向孝南城西奔去,這一行,究竟是要共赴刀山火海了!
云邊郡,距離孝南城,尚有八千里之遙。
七人足足行了六日,是日已是除夕了,卻才過了平方一郡,將將翻過了風谷東嶺,來到風谷郡內(nèi),入得風谷城,卻不見滿城張燈結(jié)彩,哪里有點過年的意思?
卻見街頭巷尾不少乞丐,面露菜色,見七人騎馬,俱都一窩蜂得跑了過來,將七人圍在當中,伸手要吃的、銀錢。
七人撒了不少大錢,眾乞丐見七人闊綽,俱都千恩萬謝,卻不料更多得乞丐、男女老幼各異俱都四面八方圍了過來,這樣下去,縱是有幾麻袋大錢也不夠散得?。?p> 七人見勢不妙,只得拍馬向前,從眾乞丐群中擠了出去,遠遠看到街頭有一塊客棧的招牌,趕緊往那客棧之處行去。
早有客棧小二看七人過來,忙向店內(nèi)招呼一聲,只見店內(nèi)又出來四個小廝,搶過來問道,
“幾位爺,可要住店?”
“住店!”
幾個小廝忙去擋那些乞丐,七人好不容易來到客棧門口,幾個小廝將馬繩接過,從偏門將馬拉入了后院,門口的小二喝退了跟上來的乞丐,七人這才進得客棧。
“這街上怎么如此多的乞丐?”張不群問道。
“哎,今年這風谷大旱,又趕上安西那邊打仗,從這風谷啊征了好些兵丁,怕是一年半載回不來,也不知道走十個能不能回來兩個,壯勞力都沒了,這不就更鬧饑荒么!眼見過年了,這風谷城里缺衣少糧的,可不都出來要飯了么!”
“記得半年前過來,還不是這副景象啊!怎么半年不到,這風谷就變了樣子?”李鴻杰又問道。
小二嘆口氣,小聲道:
“嗨!這位爺怕是有所不知,您若是半年前來過的話,怕是碰上太子來的那時候,這城中的流民早被趕走了,聽說還從東源郡調(diào)了糧過來,那不都是在做戲么!您看這如今的風谷城,哪里還有往昔的影子?”
這風谷乃是要沖,風谷得名,是因風谷郡之北有一險要之處,東西二嶺南北向橫亙,中間夾著綿延百里、寬約一丈的谷中小道,谷中四季有風涌動,故名風谷。
谷上若是藏兵一萬,可抵得住十萬雄師!
自古以來,天下未亂,風谷先亂,只因這風谷郡北有風谷天險,南有滄江阻斷,東西高山林立,這風谷郡著實是一處巨大的天然要塞!
風谷郡要是造起反來,守著這塊易守難攻的寶地,自是事半功倍!到不知道如今這大豐是怎么想的,竟將這風谷,糟蹋成此種境地。
七人不免感嘆,卻又能奈何?
如今這風谷的物價倒是奇高,若不是身上帶的金銀不少,怕是這客棧也住不起了。
除夕夜里,七人索然無味的吃著年夜飯,卻怎么都覺得不是味兒。
張不群許是喝多了酒,嘆口氣,
“這大豐,那里是百姓的大豐?這大豐,一直都是鄭家的!我們所有人,只不過他鄭家養(yǎng)的羊、喂的馬!他要修宮城,我們便只能給他修宮城;他要去搶胡人那鳥不拉屎的地,我們就只能去給他拼了命的去搶!掙了十兩要給他五兩,掙不到錢了,只能和街上那幫人一樣,伸手去要,餓死了也沒人管你……哎,活在這個世道,真是豬狗不如!”
包惜憤憤的一拍桌子,吼道,
“說的是!眼見這街上如此多的流民,這大過年的卻也只能流離失所,食不果腹!這是什么世道!我看啊,咱倒不如就在這里招兵買馬,反了他娘的!”
拙劍堂這些年是賺了不少銀子,可小半都進了別人的腰包,小半都散在了西、北前線的難民身上,這余下的錢雖都交由七人自理,可這招兵買馬,如今豈是拙劍堂這點錢能干的?
張不群聽了包惜的話,卻是心里一動,造反?你鄭家不就是造反起來的么?你能造反,別人就不能?又一思忖,搖頭道:
“就我們余下的這點金銀,恐怕弄不出多少動靜來。若是大豐派了大軍來,你我七人再能打,怕也不夠人家殺的?!?p> 眾人沉默,包惜又道,
“師父說,讓我們以天下蒼生為重,如今我實在想不出,除了改天換日,還有別的的法子?!?p> 是啊,如此下去,這大豐的百姓早晚都得如這風谷一般,這年都沒發(fā)過了!
子時已到,只聽到窗外稀稀拉拉的傳來鞭炮聲,聽在耳朵里,確是覺得頗為刺耳。
張不群忽道,
“這造反也不是不能干!杜承之,那家伙,可是富得流油?!?p> 幾人一聽,頓時來了精神,
“怎么辦?”包惜問道。
“若是能將他劫出來,讓云邊拿錢來贖,怕是不難。”
包惜再問,
“這劫,可比殺難!”
“我們再想想辦法,此事非同小可,我們定要做一番周詳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