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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龍的旅程

第二章:姑姑

唐龍的旅程 中本亮 4035 2020-01-24 09:00:00

  父親兄弟姐妹四人,大伯,二伯,我還有一個姑姑。小時候,我們三家人一同住在一個地坑院里。從斜穿進院子的門洞進去,便來到了院子里面。

  北邊三個窯洞住著大伯一家,東邊三個窯洞住著二伯一家,西邊兩個窯洞我們家住著,一間住人,一間做飯。院子里一個深深的地窖,里面存著雨水。平日里吃水都是從溝底的泉子里擔水吃,或者兩個孩子抬回來吃。

  地窖的作用可大了,平時儲水應急,如果遇到惡劣天氣,無法外出取水,就用地窖里的水。地窖里的水,經過長時間的存放沉淀,也是清涼干凈,就是味道苦澀。遇到大雨天也可以防洪,避免大水漫進窯洞里。

  不懂事的時候我實在看不明白,慢慢經歷了生活磨難,越來越佩服人的智慧了。一個個五大三粗的老農民居然會有如此的想法,當然也不是一兩人的智慧,可能是經過幾代人的探索,積累,沉淀出的智慧。

  過去不比現在,過去物質奇缺,資產稀少,僅靠智慧就解決了這些生存難題實在是令人贊嘆?,F在什么都不缺,也不缺錢,想要什么,只要出錢輕易就可以解決,然而粗劣丑陋,毫無美感。這也許就是匠人的東西總是讓人溫暖的原因吧!凝結了人的智慧,帶著人的氣息。

  從我記事起,大伯就是個老漢了。我從沒見過大媽,已經去世多年了。大媽生了四個孩子,兩男兩女。過去真是女人的地獄,往往生個孩子就要了自己的性命,很多的女人早早去世都是生育時就沒了。

  新生命誕生了,自己卻撒手人寰。這是人類的宿命,也是生命的宿命,但或許這就是生命存在的意義吧!留下生命也許意味著我們曾經生活過,我們來過這個世上,經歷過人世間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留下一男半女,我們還活著,可如果沒有,不在了就是不在了。

  生命的長河因為生育而流動,生命的長河我們承前啟后,并不是缺失的一環(huán),因為一旦缺失就永遠地缺失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永生早已實現,因為生育很多人已經永生了。

  大媽去世以后,大伯就獨自生活,一個人拉扯幾個孩子長大,著實的不容易。大伯是個老先生,讀了很多書,也有很多書。小時候我總是愛去他那兒玩,每次去總看見他在讀書,還是那種黃紙豎排的書。

  “伯,又看書呢?看的啥書?”

  “小民來了,三俠五義,你看不?”

  “我看不懂,有啥小人書嗎?”

  “你都看過了,要看我給你拿?!?p>  “那就算了,還有別的嗎?我沒看過的。”

  “有,這有一本西游記,你看嗎?”

  “這好,我看看。這不是小人書啊,這么厚的一本!”

  “哦,我拿錯了。給你這一本,這個先放著,等你大一點再看,現在你看不懂?!?p>  因為大伯有很多書的緣故,我經常會去,大伯也很喜歡我去陪他。他看他的周易,我看我的小人書。等我長大一點后,便開始看他收藏的古體書。我看的西游記就是豎排繁體的古體書,,那算是我看的第一本長篇小說。也是因為大伯的那些繁體書,到現在我才能夠自由的閱讀各種繁體書籍。

  父母生育幾個孩子,總希望幾個孩子能夠和睦相處,互相幫助,畢竟生活很不容易。父親兄弟三人,基本上做到了讓父母滿意。特別是大伯,作為長子,對兄弟們做的很是不錯。大伯孤身一人,吃飯經常將就,隨便弄點就吃了,熱冷不忌。媽媽心地良善,做好飯以后,也總是讓我給大伯端一些過去,住的遠了一點,我也還是經常給大伯送飯過去。

  四個孩子相繼長大,成家立業(yè)后逐漸都外出討了生活。女兒嫁出去自不待說,大兒子也因偶然原因遠赴XJ定居,自此遠隔千里再難見上一面,僅小兒子待在身邊。

  小兒長大后多次高考未能如愿,受了很大的傷害,無奈回家務農。好不容易家里給娶了個媳婦,也因為家里實在太窮,沒過幾年媳婦也棄家而去。小兒子多次受到打擊,脾氣變得暴躁,頗令老父不安,幾年后獨自投奔XJ哥哥去了。小兒子一身才藝,寫的一手好字,剛開始憑著這一手好字在各地討口飯吃,歷經磨難后,在煤礦上安了家。

  雖有多子均不在身邊,大伯便一人獨自生活,直到去世。大伯一生勤勞,經常是天色很早就出去謀生。小時候早晨上學時,經常能夠碰到大伯拉著車子又出去干活去了,那時候大約早上六點多鐘。接到大伯離世消息,恰好女兒即將出生,我并未回家奔喪,深為遺憾。

  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本來就是生命的過程,生活的內容。我們只有接受他,理解他,才能有勇氣生活。

  二伯一家住在東邊,一家五口,三孔窯洞。兩個堂姐,一個堂哥。二伯在縣城工作,常不在家,二媽一人操持家務,養(yǎng)育子女,勤勞辛苦,艱難度日。

  好在二伯是公家人,有工資,日子倒也比其他幾家相對好點。很少見到二伯,每次見面總有一些新奇的小東西給我,糖果花花綠綠的很甜。過節(jié)過年就更好玩了,二伯家總有肉吃,我會悄悄的轉悠到二伯家,說不定會遇上一頓香香的美味。記得第一次吃雞肉,就是在二伯家混的燒雞,至今都讓我回味無窮。

  二伯雖然經常不在家,但是在家時也喜歡跟孩子們玩。二伯最喜歡給孩子們掏耳朵,如果有空,見了我們就讓我們蹲下來掏耳朵。

  “來,來,來,快蹲下掏耳朵,不掏耳朵都不聽話了?!庇谑俏冶憔偷囟紫?,他隨手拿個火柴棍,便專注的給我們掏起了耳朵。掏出了一塊一塊的耳屎,嘴里還念叨著。

  “看看,看看,我說怎么不聽話,耳朵都堵實了,能聽進去嗎?”

  “再不掏就聽不見了。”

  于是爺倆一掏就是半天。看到掏出這么多耳屎,我也很驚訝,心里想,看來再不掏我就真的聽不見了。但是也讓我納悶,耳朵里怎么會有這么多耳屎。至今我都養(yǎng)成了隨時掏耳朵的習慣,隨手拿個火柴棍我也舒服的掏會兒耳朵。

  二伯一輩子很勤勞,一直在開推土機,推土機主要用于平整土地。因此工作場所基本都是各類工地,以前農村有大量的需要改變地形地貌的工程,特別是平整坡地為平地以便種植莊稼。記得小的時候各村各隊每年都有各類的集體勞動,大家都稱之為水保。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含義,后來明白了是水土保持的簡稱。

  這類工地,自然環(huán)境惡劣,工作量大,工作繁忙,二伯一直操作車輛,早早落下了職業(yè)疾病,腿寒腿疼伴隨了一生。即使退休以后,為了補貼家用,也都在各類建筑工地工作,很少有修養(yǎng)的時間。直到干不動了,二伯才回家頤養(yǎng)天年。二伯至今健在,只是疾病纏身,下不了床,大約已年近九十了。

  姑姑其實比父親大,是父親的姐姐。我的家鄉(xiāng)不分大小都叫姑姑,這有點外國人大小不分的味道。姑姑嫁到了河邊的村子,來去很不方便,我小的時候,姑姑就已經年齡很大了,所以很少見她回娘家。因此有什么事情,基本上都是我們去姑姑家。

  姑姑是個小腳老太婆,三寸金蓮,走路顫顫巍巍,搖搖晃晃的根本走不動??吹轿覀儊砹?,高興的下炕,迎上前來招呼,就是走不快,急的老遠就喊著。

  “我娃來了,快過來,坐炕上,坐炕上,炕上暖和。”

  “我們不上炕,我們在地下玩?!?p>  “那好,吃點好吃的吧!”

  “不吃,不好吃?!?p>  小孩子才不愿意老老實實的呆著不動,而且也呆不住,我們就在院子里瘋跑。大人便急地大喊:“不要到邊上去,小心掉下去。”

  后來我才知道,姑姑并不是親姑姑。親姑姑長什么樣子,我從來就沒見過,親姑姑早就去世了。親姑姑去世以后,姑父續(xù)了弦,新姑姑娘家無人,便繼續(xù)認了我們家為娘家,于是便延續(xù)了這門親。如果不是父親偶然提起,我恐怕永遠都不知道。

  每次逢年過節(jié),我們幾個都會被媽媽打發(fā)去溝底看姑姑,或者和父親一起去。

  姑姑家住在溝底的河對面,那條河叫黑河,河不大,水很清,很涼,十幾里外便匯入了涇河。

  小時候經常趕著羊去河里給羊洗澡,沿溝底一路蜿蜒曲折的趕了過去,大約需要十幾里。找個寬闊平坦的地方,趕羊下河,一只一只的輪流洗。洗完羊后,有時間回到姑姑家去玩一玩。

  河上沒有橋,來去都是找水緩的地方趟過河去。脫下鞋,提起褲腿,踩著石頭,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如果一個不小心滑倒了,那就渾身都濕透了,有如落湯雞。

  我家在坡半腰,距離坡頂二里路,距離坡底五里路,坡上面是塬,上了坡再走個四里路便到縣城了。

  那時候的路也就架子車能夠通行,一米見方,是人沿著地勢踏出來的,還不是現在意義上的路。準確的說確實叫馬路,馬可以走,車不能走(當然那時候沒有車)。

  每次去姑姑家都很高興,一路上上躥下跳,爬上爬下的。一會兒拔根草,一會兒攆一下兔子,路邊草長鶯飛,心曠神怡。沿路下到河邊,找個地方趟過河去。如果遇到剛下過雨,河水上漲,就需要沿河另外尋找過河的地方了。河道因此經常變化,路也因此經常變化,過去可沒少淹死過人。

  過了河,沿路再走個一里路,便來到了姑姑家。姑姑家在半崖上,離地面有四五十米,幾乎要垂直爬上去,爬上去就累個半死。到了姑姑家院子,這是一個在半崖上鑿出的兩個窯洞,洞口平出幾米見方的平地,也沒有院墻,坐在院子里就可以看到河道里的情景。

  村子里大多數人家都是這樣子,一直不明白,為什么搞成這樣子,大家都不嫌麻煩不嫌累嗎?在平地上蓋個房子不就成了,這上來下去的把人能累死。

  慢慢也就明白了,首先沒有錢,沒有錢光有力氣也蓋不出房子來。另外半崖上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冷兵器時代土匪還真的沒有辦法??梢哉f,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過去漫山遍野的樹林,人少野獸多,聽說老虎豹子也經常見,更別說豺狼,狐貍其他野獸就更多了。窯洞挖在半崖上平日里也不受野獸侵擾,真的是個絕妙的好主意。

  來到了姑姑的家里,窯洞里面漆黑一片,長年的煙熏火燎墻面上黑黑的一層。本來就只有暗淡的煤油燈,屋子里顯得更加的昏暗了。油燈如豆,墻面上人影斑駁。

  姑父坐在小凳子上,旁邊放個小茶壺,下面一直煨著火,咕咚咕咚的直冒熱氣。茶壺是小鐵壺,已經有些年月了。反復的使用,茶壺內厚厚的茶垢,煮的是磚茶,很釅很濃,一口喝下去我就要醉了。

  姑父招呼我們坐下,姑姑找來柿餅,大棗,核桃放在小簸箕里讓我們吃。我們一邊吃著一邊和姑父姑姑拉家常,溫馨親切。聊的都是家長里短,家里有什么情況,家人身體可好,誰家孩子多大了,誰家女兒要出嫁了,那天要去哪兒行禮去了。大人們聊的熱鬧,小孩子無聊的在周圍亂串。這便是親戚,來回走動,互通消息,互相幫助。

  沒過多少年姑姑就去世了,姑姑去世以后,我們每年照樣去,只是剩下了姑父一人,冷清多了,也就不好玩了。

  佛家講究歷劫往生,“歷盡世間萬般劫,往生西天極樂界”。也許這就是我們的宿命,千百年來一直循環(huán)往復,生生不息,可西天并不認這一套。

  不管下輩子有多好,請過好這輩子吧,最起碼不要萬般苦寒加注一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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